第23章 處境
處境
心緒沉下來,梁思原繞進一條岔路,快步往孟清家的方向走,同時拿出手機給孟清打了個電話。
“小弟。”電話很快接通,孟清的語氣溫吞,帶着點笑意。
“你回家了嗎?”梁思原放低聲音,擔心她會聽出什麽異樣。
“已經回來了。”孟清說:“只是買了點小東西,不到九點就到家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梁思原走到一個路口,擡頭往那間小院看去,門關着,院子裏隐約透出一絲燈光。
“怎麽了?”察覺到什麽,孟清問:“你在外面嗎?”
“嗯。”梁思原說:“出來跑步,記起來就問問你還用不用幫忙。”
“我已經回來了。”孟清笑,“都這麽晚了,不要跑太久,你也早點回家吧。”
“我知道了。”梁思原盯着路口的轉角處,看到人影鬼鬼祟祟地現身,先他一步,徑直往那邊走去,随着靠近,拉起身後的帽子壓低,“我買點東西就回去,你早點休息,晚安。”
“好。”孟清答應,一如既往地回應他,“晚安。”
手機屏幕的光消失在黑暗裏,許忠注意到有人過來,立刻閃身躲避,斜貼着牆角低頭假裝在找什麽東西,那張臉被外面的車燈照亮了一霎,傾斜的視線正望着孟清家的方向,眼睛裏滿是貪婪的光。
也就是這一刻,梁思原看清,他的一只手塞進了褲子的拉鏈裏,撐起鼓鼓囊囊的一團。
從小在西平胡同長大,這條巷子梁思原閉着眼睛也知道有多少個岔口,每一條該怎麽走,哪裏有監控,哪裏的人最少。
走到他身邊的瞬間,積攢了太多怒氣的拳頭舉起,猛然砸向了許忠的下颌。
事發突然,許忠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意識短暫地昏厥之間,被拖進旁邊的一條小巷,繼而身上的衣服就被拉起來蒙住了頭,眼前徹底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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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辨不出任何東西,只覺得渾身都疼,腦袋天旋地轉,眼睛睜不開,一陣陣直冒金星。
反應過來,許忠在鋪天蓋地的毆打中掙紮着想往外爬,頭部卻遭到重擊磕在了牆上,一聲慘叫終于出聲,求饒的話剛到嘴邊,腹部傳來劇痛,一股酸濁驟然上湧,張口哇地吐在了自己的衣服裏,掩蓋了另一處直擊骨髓的痛楚,兩條腿抖了兩下,一股熱流黏着褲腿向下,把地上弄濕了大片。
梁思原退開兩步,看着躺在地上抽搐的人,怒火不能纾解,殘存的理智卻如一根極細的絲弦,在懸崖邊緣牢牢地拉住了他,那是一旦事情被發現之後,孟清将會面臨的處境。
自己的母親,許家的人,都不是她能抵擋得住的壓力。
這件事只有越小越好,永遠都不能被人知道。
梁思原調整呼吸,走到幾十米外的一戶人家門口,按下了挂在那裏的門鈴,人一直往前走,離了巷口,解下纏在手上帶了血的發帶丢進半封閉的垃圾桶,脫下外衣搭在手上,到外面的24小時無人商店,在靠近門口的貨架上買了一盒花花綠綠的糖。
等他回去的時候,胡同裏已經有幾個人聚在一起議論紛紛,救護車還沒到。
他從前街往家裏走,繞開了人群,本不該被人發現,卻在靠近家門時看到了站在那裏的孟清。
手下意識地把那件衣服往身後掩了掩,可在孟清的笑容裏,意識到這樣太過刻意,衣服內裏朝外翻了一下,掩蓋上面被許忠抓出的髒污。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孟清走近,看到他紅得不太正常的眼睛,神情遲疑。
“多跑了一會兒。”梁思原微微笑笑,好像一切如常,對她擡起左手,“想買你以前給我的那種水果糖,沒有找到,只買到了這個。”
看到他手裏捏着的小罐子,孟清笑了一下,“你想吃水果糖?我那裏還有呢,怎麽不跟我說一聲,我從批發商城那邊買的,老板是我以前的朋友,要多少有多少。”
“只是忽然想吃了。”梁思原維持着嘴角的弧度,問她:“你……等我嗎?”
“我以為你很快就回來的,你要是再晚一點我就回去睡了。”孟清拿過放在旁邊的衣服袋子,“明天不是要走了麽,我想把這個先拿給你。”
“什麽?”梁思原伸手去接。
“一個畫包。上次考試看你那個拉鏈不太好用,也太小了,顏料都沒有地方放。我前幾天逛布料市場的時候看到有防水布,就買來給你做了一個。我也不知道這樣弄對不對,反正畫板肯定能放進去,裏面有兩個單獨的筆袋,你用用看有什麽不合适的,下次放假拿回來我再給你改。”
梁思原低頭看着袋子裏的黑色畫包,一時沒有說話,而孟清言語間注意到他手背上的斑駁,發出個疑惑的音節,“你的手怎麽了?”
心中一凜,梁思原在她看清之前收回了手,“畫畫的時候不小心沾到顏料,還沒來得及洗。”
孟清點頭,不疑有他,“那你快點回去吧,今晚要早點睡,東西都收拾好了麽?”
“嗯。”梁思原緊緊攥着那個袋子,想到明日孟清就會知道許忠受傷的事,有心拖延晚一點再走,可已經與張谷春約好的,又不确定還能不能更改,當下沒有多言。
跟孟清道過別回到家裏,把衣服塞進洗衣機,洗淨手背上的血跡,用冷水沖了很久來安撫那些發紅的痕跡,确保它第二天不會再這樣明顯。
将買來的糖含了一顆在嘴裏,梁思原靠在一側看着洗衣機的轉動。
他自己下手心中有數,知道許忠的傷勢不會太輕,可究竟會傷到什麽程度,他現在也不能确定,人冷靜下來,想的是如果最後瞞不住,他會後悔當時沒有打得更重一點,給孟清留下後患。
想到孟清,梁思原阖目,壓下那些情緒之後,遲鈍地記起,今晚收下那個畫包的時候,他好像忘記了跟孟清說一句謝謝。
“小原?”何菁聽到動靜從樓上下來,站在外面看他,“衣服自己會烘幹,你不去睡覺守在這兒幹嘛呢?”
“想了些事情。”梁思原回頭,走過她身邊去接了杯水,還是不安,“媽。”
何菁看着他,梁思原語調緩慢,“我想晚一點再去學校。”
“為什麽?”何菁蹙眉。
“我還沒有準備好。”
“準備什麽?”
沒有回答。
“張老師肯帶你一個新生參展,你知道這是多麽難得的機會麽,多少人想要都得不到,你還要準備什麽?”
他無法告訴何菁,他對這些沒有半點興趣,他有自己更珍視的東西,而他已經給其惹出了一個大麻煩,不能在這種時候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
“梁思原。”何菁眉頭擰成個疙瘩,“張老師那邊是早就說好了的,我為了明天送你去學校已經推延了自己的工作,你現在告訴我你想晚一點去,你要所有人都配合你的時間嗎?”
“我不管你在想什麽。”何菁最後說:“現在立刻上樓睡覺,明天不許遲到。”
她下了定論,語氣不容置疑。
這一夜并不好過,清晨天還沒亮,梁思原下樓,到廚房裏煮了一小鍋白粥,勉勉強強地煎熟兩個雞蛋和培根。
沖了個冷水澡讓自己清醒一點,梁思原換了衣服,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看到自己左手的骨節還有些暗紅,打開一旁的櫃子,從何菁的一堆化妝品裏,沾了一點偏綠的粉膏遮在了上面。
早上八點,何菁起來時看到桌上的早飯有些意外,看向他的眼神帶着點詫異,“你做的?”
梁思原嗯一聲,“可能不太好吃,嘗嘗看吧。”
何菁不适應他這副模樣,喝了一口粥,還覺得奇怪。
梁思原擡眸,“要糖麽?”
何菁頓了頓,“不用,這樣就可以。”
梁思原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你的東西呢?”吃過飯,何菁看他還坐在原地不動,行李也沒有拿下來,心中提起了警惕。
“我沒打算今天走。”梁思原起身把碗筷收起來,“張老那邊我自己去解釋。”
“你把東西放下,家裏不用你收拾,我們兩個談談。”何菁臉色沉下來,在看着他與自己對視之後,道:“參加張老師的項目這件事有人逼過你麽?”
“沒有。”
“提前入學是不是你自己的決定?”
“是。”
“所以你現在這是在幹什麽,你還有半點責任心可言嗎?”何菁正欲斥責,門鈴先響了起來。
預料到會有人來訪般,梁思原什麽也沒說,先一步轉身去開門。
他心中清楚緣由,站在院裏看到門口的三張陌生面孔,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意外。
“你好,社區派出所民警陳威。”為首的男人對他出示了自己的證件,眼眸中帶着審視,“有件事需要你配合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