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哥哥(7) “噓
第67章 哥哥(7) “噓。”她發出一聲小小的……
結果到最後, 塔米還是沒有輕舉妄動。
這個做法是正确的,在她想要去的地方,二樓的單面探視玻璃外, 看着底下悄無聲息的達米安, 赫雷提克正和人對話。
一條條命令被安排下去, 沉寂的巢穴再度活躍, 東西已經到手,是工蟻們活動的時候了。
雖然是在命令下屬,但實際上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達米安身上。
一有什麽想法就馬上行動, 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她有這個習慣,達米安也有。
赫雷提克或許曾經也有這個習慣, 但他已經改掉了。
想要成為勝者, 就要學會忍耐。
一夜沉寂, 無人造訪。他終于滿意了。
在他離開之後, 底下房間角落裏,一個小小的竊聽器還沉默的躺在那兒。
就像他紅頭發的主人那樣, 安詳地躺在某個角落的臨時牢房裏。
雖然什麽事情都沒做, 但塔米還是一晚上沒有睡着。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 她從床上爬起來, 在輿洗室裏對着鏡子整理了一會兒,嗯, 和平時一樣, 看不出有沒有熬夜。
戴上面罩, 她光明正大的出門了。
先是找個地方晨練。演戲就演全套, 按照她在刺客聯盟的習慣,晨練是必要的。
反正赫雷提克也沒說不能到處亂跑。就算是昨晚上,他的态度也只是:這是睡覺時間, 你該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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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都沒看見人,她直接坐電梯去了一層,也沒人攔她。電梯的樓層顯示正在從負三層向上,塔米才确定他們之前一直待在地底下。
這棟建築物也不高,電梯的數字最大也就顯示到四。地下三層地上四層。
大堂很寬敞,空無一物,但到處都是灰塵,大理石地板髒兮兮的,外面是叢生的雜草。
天空是蕭瑟的灰藍色,從破損的木門外面掉進來。
這裏沒有一點人活動的痕跡,塔米斯估摸着應該有其他主要通行的路。不管怎麽樣,她經過這裏的時候也注意不要留下腳印。
出完門,在有她胸口那麽高的雜草叢裏走上一段距離之後,她回頭看遠處的建築,是棟廢棄的老莊園。
除此之外,周圍再也沒有其他建築了。
莊園附近是一片樹林,還有個湖泊。塔米斯撿了堆樹枝,只取梢頭易斷的部分,站在湖邊盯着淺水泥底看。
那兒有幾尾悠閑的擺尾的黑魚。其中有條很肥的黑魚,也不知道怎麽長得這麽大。
一根樹枝銳利的刺破水面,深深紮進魚群旁邊的泥裏。魚群驚慌四散。
塔米已經瞧準了目标,大黑魚往哪兒跑,她的樹枝就往哪兒扔,跟扔飛刀似的,但又不傷害它,每次都只是控制它的逃跑方向,讓它在淺水裏撲騰。
沒一會兒,清澈的水就被攪得渾濁。
這時候,有個很細的東西從頭邊飛過去,撲騰的水聲突然停歇了。
等大黑魚從水底下翻着肚皮浮起來,塔米斯才看出來紮在它身上的是一根葦草泛黃的莖稈,比針粗不了多少。
赫雷提克站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看那條死去的魚。這魚沒什麽好看的,兄妹兩估計都這個想法。
“吃魚麽?”他問。
要是妹妹點頭,他估計真的會穿着一身作戰服直接下水給她撈魚,然後找個地方生火烤魚。
塔米搖頭,他才歇了這個心思。但他瞧見了什麽,面具下的臉,突然又皺起來了。
“手。”他說。
塔米斯低頭看了看手掌,她沒有戴手套,先前掰樹枝的時候不注意被傷到了,割了很大一條口子,這會兒已經沒有在流血,但還是皮翻肉綻,殘留在手上血跡斑斑。
“沒關系,很快就會好的。”她把手背到身後,小聲說。
她低下頭,他就只能看到她頭頂的發旋。
藏起來就能當作沒發生過麽?
心裏不太舒服的哥哥被她欲蓋彌彰的動作弄笑了。
“走吧,回去上藥。”他抱起她,讓人坐在他的臂彎裏。
越過他的肩膀,塔米斯看到水裏那只死掉的魚,浮在水面上,離他們越來越遠。
回去之後,赫雷提克給她上好了藥,然後用繃帶認真地把掌心那道口子給她捆了起來。
為什麽說是捆而不是包紮呢?
……塔米斯看着粽子一樣被包得嚴嚴實實的手,很想說點什麽,又怕說錯話。
最後也就只能憋出一句,“哥哥,那個藥膏,可以給我麽?”
她說的藥膏,就是赫雷提克給她擦的傷藥。
當然可以。不管她要什麽,赫雷提克都會給。只要不是達米安。
但是,等赫雷提克一走。她就捏着藥膏,帶着裹得手指都要見不着的手,摸去找達米安了。
手上的傷,是她故意不小心劃的。
實驗室裏那塊黑霧還在角落裏盤旋着,塔米斯一過去,它們就開始蠢蠢欲動,好幾縷霧須,順着她的小腿纏繞向上盤旋,像沒有重量的蛇,或者找不到地方下嘴的水蛭。
它們還想向上的時候,塔米斯面無表情的把魔霧給打散。
再度聚集在一起的霧須乖乖挂在她小腿上,剩下一切縮進她的影子裏,安靜不動了。
她帶了這一小部分魔力走。
達米安還在那裏,除了又被吊起來了之外,沒有被轉移,也沒有人處理他身上的傷。
流淌的血液已經幹涸,傷口凝結成了血痂。他孤零零吊在那裏,就好像被人遺忘了一樣。
慘慘的。
昨天她就看出來了,達米安的狀态很不好,現在湊近了看,果真如此。他在發燒,眉目緊閉,肩膀上有一處最嚴重的傷口,已經化膿了。
她只能割下一塊手上的紗布,又用小刀把那塊發膿的傷口位置切開,用紗布把膿液給擦幹淨。
達米安被痛感折騰得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瞧見妹妹,長而濃密的睫毛在臉上灑下半闕陰影,清淩淩的眼睛看着他,他以為他在做夢。
但疼痛說不是。痛覺告訴他,他清醒着。
“……塔米。”他喃喃說。
他的妹妹。
可她沒有叫他哥哥。
看他醒了過來,她先是摸了摸他的額頭,細瘦伶仃的腕骨在他眼前晃蕩,她冰涼柔軟的手掌覆蓋在他的額頭上,他才發現自己渾身滾燙。
“應該是傷口發炎。”她說。把髒兮兮的紗布丢到一邊,給他肩膀上藥。
因着她的動作,他心裏陡然燃起希望之火,她還記得?!
可他看到她用陌生的眼神看向他,于是他眼裏的光熄滅下去。
“你……”他一張嘴才發現聲音在發抖,這下什麽話都不敢說了,生怕一說話就暴露出軟弱。他把牙關狠狠咬緊。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冒牌貨。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個午後,她悶聲不響的送了一個複制體去醫療室。可能就和她現在給他上藥一樣,只是因為心軟不想看到他們去死。
胸口真疼啊,五髒六腑都攪在一起。牙齒在發癢,特別想撕碎什麽東西。
他壓低聲音,“別相信赫雷提克,他欺騙了你,你的記憶,他……”
塔米斯張了張嘴,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內心在煎熬,要告訴達米安真相嗎?不。她還沒辦法救出他,這時候暴露不太明智。
“別管我。”他低聲說,“去找父親——”旋即他想起她或許還不知曉父親是誰,他急切的補充,“去找蝙蝠俠!”
等等,父親和蝙蝠俠?
诶?
她困惑地皺起眉,沒明白為什麽突然和讨厭的黑漆漆扯上了關系。蝙蝠俠是哥哥的盟友嗎?
她突然想多問幾句。可是感官裏突然有如芒在背的感覺,像是有人在朝這裏投來黑沉的凝視。
她眉心一跳,不動聲色的朝四周望去。實驗室非常高,在一個方向的高處有漆黑的玻璃窗口,像是窗戶。可這裏是地下三層。
……有人在那裏看,有人在那裏聽。她的一舉一動沒有被阻止,或許是在被觀察。
不能讓哥哥再多說什麽了。
“噓。”她發出一聲小小的氣音。
可是達米安沒聽見,傷口發炎導致的高熱,短暫的清醒之後,他的意識陷入谵妄和極大的痛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只想說完想說的話。他的聲音又開始抖起來了,“那天我不應該帶你出去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一直如影随形的悔恨終于追上了他,趁虛而入,堅硬的硬殼裂出碎紋。
看着他這樣,塔米斯感覺心裏某個地方微微疼了一下。她又摸了摸他的額頭,似乎比剛才更燙了。
小姑娘終于說了來到這裏的第二句話,她喃喃自語,“……不會燒成傻子吧?”
達米安會不會被燒成傻子,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
截止到目前,發生的一切看起來嚴重,但沒有不可逆轉的身體傷害,對刺客來說也就不算什麽。
但是真要出了什麽事,問題就大了。
她先是給赫雷提克發了消息,告訴他達米安正在發燒,還在說胡話。她倒沒想過赫雷提克會不會因為她悄悄接觸達米安而生氣,老實說,她覺得要是不告訴他、繼續隐瞞下去,他才會難過。
消息沒有回複,她就想去先前上藥的那個房間,想找找看有沒有抗生素的藥。
但是她還沒付諸行動,轉過頭剛打算出門的時候,赫雷提克出現了。
“我會處理,所以不要再擔心。”他看上去非常平靜。
塔米乖乖點了頭,跟在他後面。一個悄無聲息出現的蒙面刺客,把達米安扛起。
“如果……”赫雷提克說,旋即掐斷話語,“不,算了。”
嗯?跟在他後面一路走出門,直到最後也沒有回頭再看一眼的小姑娘困惑地擡起臉。
“沒事。”兄長揉了揉妹妹的頭。
他只是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是這樣悶聲把他救起來。可以想象,事後惡魔崽子是如何朝她暴跳如雷。
不必再問如果。她已經救過他一次。不管是誰,她都會伸出手。
*
風吹過頭頂的樹葉,柔和的沙沙輕響順着影子撒到綠蔭清涼的草岸。那條泛着肚皮的死魚已經不見了,不知道是被水流卷走,還是成了什麽鳥的果腹之物。
湖水是安靜的,樹底的陰影下,塔米斯正在用樹枝搭鳥窩。
人類搭鳥窩也是個技術活,附近掠過的飛鳥個子都小,所以鳥窩不能搭太大。用幾根骨幹把大小圈定之後,再往裏用幹燥樹葉和樹枝填充出個穩定的結構,這樣放上樹的時候才不散架。
沒有人教她這個,也沒人陪她一起做過。這純粹是她為了打發時間自學的。
她擡起手的時候,樹枝就自動跳進她的掌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牽引着似的,活像白日見鬼。
事實也的确如此,她帶走的小股魔力現在幹什麽都不好使,昔日酷炫霸氣叼,如今只能命令着當個遞工具的小寵物。
手上的紗布還裹着,有些礙事。她把紗布條拆了下來,掌心已經結痂,傷口的位置泛着粉紅肉色。僅過半天時間,傷就已經愈合。
對着這點小事,她不甚在意,仍慢騰騰的裝着那個鳥窩。把塔米放進幼兒園裏,她這手工一定能讓周圍的小朋友哇聲一片。
不過現在她做這個,主要是為了整理思緒,就和拿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一樣,沒有任何區別,都是為了梳理思路。
哥哥怎麽會和蝙蝠俠扯上關系呢?而且還提及到了父親。他如此篤定蝙蝠俠會幫忙?
雖然蝙蝠俠的确很愛管閑事沒錯,但她罕見對一個人存在偏見,以至于內心有那麽點抗拒……
夜枭?不。命運贈送的一切都會标注價格,未來會以數倍償還。閃電?不。不應該把他牽扯進來。那就沒有其他人了。她開始懷念紅頭罩和軍火商。
在這座城市她孤立無援,最後的确只能聽哥哥的話——
樹枝尖銳的一角在指腹割出長長的傷口,塔米還沒感覺到痛,只見到血珠頃刻間滾落。在沒接受到命令的情況下,像蛇一樣盤旋在她手邊的魔力突然蠕動起來,順着傷口鑽進她的皮肉。
猝不及防,塔米斯眼前一黑。
再睜開眼時,她已經不在綠草茵茵的河岸。青年英俊的臉充滿她整個視野,他正用一根手指戳着她的臉,湛藍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诶——你醒啦?”他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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