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利維坦 去找他
第45章 45 利維坦 去找他。
“對, 沒錯,是我做的。”塔米斯面無表情,破罐子破摔, “所以?”
“前臺說你來辦理入住但是沒有憑證, 所以我認為今天的一切都是個誤會, 只此一次, 下不為例。”
“……就這樣?”話頭高高揚起又輕輕落下,巨大的反差她有些遲疑。
外面傳來了三聲敲門聲,紅頭發的青年随之進入房間, 向男人呈上托盤,上面放着一份酒店燙金印花的信封。塔米斯認出來他是她昏迷前戰鬥的最後一個對手, 氣質很戰鬥狂。
但這個之前在戰鬥中一臉享受打架的家夥, 把信封交給男人後, 居然開始自覺收拾桌上的空酒瓶, 收拾東西的樣子居然也挺開心。
看到塔米斯在看他,紅角鸮端着塞滿了空瓶托盤, 朝她擠眉弄眼了幾下, 當然只能得到戒備的回視。他也不在意, 轉身出去, 再回來的時候送上了新的酒,然後站在老板右手的角落裏不動了, 這個位置很方便給老板倒酒。
酒杯裏又有了酒, 男人才繼續說話。
“畢竟沒有人死亡, 不是嗎?”他說完, 稍頓片刻,“如果說還有什麽,下次動手離遠點。規則只在酒店範圍生效。”
那這就是既往不咎的意思了, 但事情真的會這麽簡單嗎?他這樣說是不是有其他的目的?
塔米斯的疑問才冒頭,夜枭就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似的,說,“不過,我确實想知道一件事情。”
“……我沒有什麽有價值的信息可以給你。”雖然這樣說,但塔米斯頂着思考引發的更劇烈的頭痛,下意識地回憶最近她最近的行動。
可能存在一些極有價值的信息吧,但她最近的生活完全是一團亂滾的毛線團。如果沒有人告訴她要揪住的是哪根線頭,她全然束手無策。
“只是一點小小的核實,不用緊張。”夜枭輕聲說。
一旁,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紅角鸮眼神就已經陷入呆滞,讓他西裝暴徒的樣子顯得有些呆。旁人感受不到他大為震驚的內心:一向遣詞簡略、冷酷高效的老板居然這麽好說話!而且還安慰別人!利爪可沒有人享受過這個待遇。
“刺客聯盟……嗯?別緊張,這是當初你在酒店注冊信息時自己添加的備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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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塔米斯完全沒有經手過酒店注冊的相關事宜,全是由達米安包辦。
……哥哥,你注冊時候信息填了些什麽?她的眼皮忍不住一跳。
杯中澄澈的威士忌倒影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他擡起眼,“喪鐘為什麽和刺客聯盟決裂?”
“喪鐘叛變?不可能。”她皺眉,不假思索地否認。
“他自己對外作了宣布。”男人神色不動。
不可能,這是塔米斯的第一反應。上一次見面之後,喪鐘的刀還在她腿上放着呢——
等等,上一次見面。
塔米斯的眼神緩緩呆滞。草,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喪鐘和赫雷提克的會面很不愉快,她本來還以為是正常的摩擦,在她的記憶中,貝恩和喪鐘之間偶爾也會弄出一些需要母親出面調停的矛盾。現在這樣一說,難道在那時喪鐘就已經叛變了嗎?
那他為什麽還對她如此友善?
塔米斯感覺有靈感帶着真相從腦中劃過,但她抓不到它們的一絲尾巴。隔霧看花的朦胧感讓她不可抑制地焦躁起來,她壓抑着的、面具般漠然的表情隐隐有些波動。
夜枭注意到了她的焦躁,他喝一口酒,平靜地揭過這個問題。“看來是我問錯了問題。”
從她的反應,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大約在半年前,喪鐘率部刺殺雷霄奧古,宣布叛變。一些刺客聯盟的人跟着他離開,現在他們自稱利維坦。刺客聯盟和利維坦的鬥争如火如荼……你要站在哪一邊?”簡略地一句話帶過情況,他觀察着她的表情,慢慢說,“還是誰都不站?”
塔米斯迎上他的視線,她眼底深壓着的不安和躁動撞進一片冰藍無波的湖,“我不屬于任何一邊,然後?”
“沒有然後,感謝你的告知。”男人說感謝的口氣平淡得像是在做臨終通知。
他拿起桌上的信封,撕開,把其中的黑色硬卡抛給她。這張卡劃破空氣時産生了淩厲的風聲,有如飛刃,塔米斯擡起手,卡片在她的雙指間穩穩停駐。
“作為酒店的歉意和情報答謝。拿着這張卡去前臺,會有人為你更新會員資格,裏面贈送了三日免費住房服務,房間已經定好了,你的‘戰利品’都在裏面。”
“…你有什麽目的?”奇
奇怪怪的問題,如此友善的待遇,像是某種天上掉餡餅。塔米斯深感懷疑,她直覺這裏有個隐藏的陷阱。但從醒來時一直籠罩着她的頭痛突然洶湧,此前本來一直如浪潮沖刷沙灘那般徐緩,此時卻突然疾風驟雨般襲來。她現在身體很難受,直覺可能會出錯。
“你身上有什麽值得酒店在意的東西麽?”
男人的反問簡明扼要。他從始至終都一副‘無所謂’的冷漠表情,心平氣和,好像真的渾然不在意。
好像确實是這個道理。身體在劇痛,根本不是什麽麻醉藥的後遺症,或許有什麽其他東西在發作了。塔米斯現在只想離開這裏,她拿起卡,點頭,“好的,再見。”
“出門右轉,走廊盡頭有直達一層的電梯。”夜枭說,平靜的和她道別,“再見。”
高效的對話,帶着陌生人之間的陌生和冰冷。她毫不猶豫地起身離開,夜枭沒有回頭看她離去,只是端着他一直沒松開過的酒杯,仰頭把杯底最後那些澄澈的酒液往喉嚨裏送。他給她倒的飲料她沒有動,或許是不合口味?還是說他應該先喝一口。
終端響起,無線電波帶來了幾百公裏外某個獨立實驗室發送的文件,夜枭略過冗長無用的開篇,直接劃到最後的結論頁:
【……基因座均為人類的遺傳學标記,遵循孟德爾遺傳定律,可進行親權鑒定……
在上述結果中,被檢者A的等位基因均可從被檢者B的基因型中找到來源……
鑒定結論:雙方确認存在血緣關系。】
在角落裏給他倒酒的紅角鸮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維持着看終端的動作,夜枭靜默了一會兒,黑色手套粗粝的指腹摩擦着杯壁,然後繼續往杯中斟酒。
液面在杯中越疊越高,直到将要滿溢,他才停手。看着這杯酒,夜枭又是默然了半晌,卻最後也沒擡起來酒杯。
他深深的嘆了口氣,起身站在落地窗前。洲際酒店頂層的視野很好,但今夜黑雲壓城,只能看到城際線上由燈火組成的光點,替代星芒無聲地亮着。
玻璃窗上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他撥出另一個電話,“報告情況。”
這種發號施令的口吻沖淡了他身上萦繞着的孤寂寥落,讓他沒那麽像一個失意酒鬼了。
和塔米斯說話時候,他藏鋒斂銳,像是一頭倦怠的獵豹。但此刻,他和下屬說話時候的樣子卻鋒銳如刀。
“目标已經離開酒店。”灰雕鸮說。
他依舊坐在酒店的地下的中控室裏。在屏幕上,以酒店為中心,城市的立體街景圖依次展開,兩個相隔甚遠的紅點一前一後,緩慢地朝背離酒店的方向移動。
“紅角鸮跟上了目标…目前如此。”
在兩個紅點行進的街道上,紅角鸮挂在行道樹的枝頭,那個女孩的身影在遠方,在樹枝間隐綽顯現。他和中控室一直保持着聯絡,自然也聽到了小灰說的‘目前如此’這句話。
他無聲而憤怒地敲擊通訊器,【目前如此,此後依然!不要小看我的跟蹤技術!!!】
*
塔米斯在陰影中疾行,她本來應該拿着房卡,在酒店暫時住下,休息片刻。但焦躁感鞭笞她,讓她踏破倒映着霓虹燈的水花,讓她離開這裏,到無人注意的地方去。但太陽穴的神經跳如擂鼓,一突突地疼,她的速度越來越慢。直到停下來,扶着牆劇烈喘息。
沒有力氣再奔跑了,于是冰涼的微雨和往昔的記憶追上來,撕咬她。
她和喪鐘接觸不多,但喪鐘和母親走得很近。有時候母親會讓喪鐘訓練他們,喪鐘從來都是欣然應允。
達米安曾經懷疑過,喪鐘比貝恩更可能與他們有血脈上的聯結。他這離奇的猜想只悄悄和塔米斯說過一次,那一天他們一同坐在聖殿的廊檐邊,塔米斯抱着膝蓋邊等待日出邊聽他講。但是達米安說完那一句懷疑之後就再也沒出聲,因為一絲金光已從暗青色的山脊線之後迸現。他們坐在一起,安靜的看着太陽照常升起。自那以後,達米安再也沒提過這種話。
往昔的記憶把她最思念的影子擰成鞭子,将她狠狠鞭笞。塔米斯在劇痛中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先前見到的另外一人。
那個男人,那張臉。盡管此時她對渾身的疼痛已經麻木,但仍能感到喉嚨傳來像是被魚刺哽住的異物感。
韋恩。
雨下得很輕,把這個名字浸潤得濕淋淋,想必即便幹燥後也會在紙張上留上一圈又一圈抹不平的漣漪。她想要探究這個名字的渴望,沒有被反複的自我說服撲滅,反而與時遞增。
在出租車上,她覺得跟上他毫無用處,的确,追上去之後她不會做出任何反應,只會是遠遠看着。她和普通人,就像兩條波浪短暫碰撞,不會産生任何結果。可她就想知道他是誰,過着怎樣的生活,僅此而已。
她被自己的渴望說服了。
去找他。
周遭一片暗寂,霓虹燈詭谲的光倒影在地面凹凸不平的水坑裏,随着漣漪晃蕩扭曲。塔米斯往前走了幾步,視線卻突然模糊,像是失焦的鏡頭那樣無法調整焦距。腳下的地面突然變成了棉花,越來越輕柔,她像雛鳥褪下的一根絨羽,從天空緩緩飄落。
漆黑的影子從暗處中走出,無光的靴面停留在失去意識的女孩面前。積水混合着污泥髒污了她的頭發和衣服,他謹慎且不失小心地抱起她,手法生疏,但手臂很穩。
“老板,小灰說GCPD的巡邏車會在十分鐘左右經過這附近。”紅角鸮在後面探出頭。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