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跟蹤 可這又有什麽用?
第42章 42 跟蹤 可這又有什麽用?
讓時間往前, 撥回到那輛跑車停泊在路邊的時候,細雪在濕淋淋的路面上飄舞,順着道路向後, 一直到百米之外的街尾, 一輛出租車停在臨時停靠點, 頭頂[有客]的紅光高亮。
出租車內, 司機的神情還算鎮定,但仔細看就能發現,他緊握着方向盤的手正在輕微顫抖。年輕的女孩坐在副駕駛座, 視線的落點在前視窗的遠方。她只穿着一件緊身T恤,愈發襯得身形單薄。
寬大的外套搭在她的身上, 甚至擋住了一部分換擋器。
換擋器對車主的意義, 就像是持槍的人與扳機。一般的司機或許會對乘客的此種行為出聲提醒, 但這位司機對此并無意見。因為一抹銀光從外套下探出來, 一端握在女孩手裏,另一端抵在他的腰間。
這女孩拔刀之前, 莫德從沒想到過, 這個世界上原來會有如此鋒利的刃尖, 只是輕輕一送, 刀尖就能割破衣服,直直抵到皮肉上。
莫德在哥譚開了十幾年的車, 算得上是老司機。青少年登車搶劫這種事對哥譚老司機們來說是司空見慣, 但帶着這麽好使工具的卻是少數。
更別提這位上車以後沒有像普通的躁動青少年搶劫犯一樣喊‘把錢交出來’, 而是直接甩刀子過來, 讓他把車開到路口準備跟一輛車。
行,莫德也不是沒做過這種被要求跟車的活。這種随機劫車要求跟人的狀況,他估摸着這位怕不是在路上突然看到了仇人, 于是殺心驟起……但是什麽人會上街随身攜帶刀啊?黑面具幫的打手嗎?
希望這單不會影響回家吃晚飯……莫德這樣想着,但他看到那輛要跟的車的時候,心都涼了半截。保時捷911,世界最經典的跑車之一。這種車,真的是他一個出租車能跟的嗎?
莫德很想問副駕駛座的人有沒有搞錯目标,但是注意到她身體前傾、明顯認真起來了的姿勢。莫德忍住了詢問,沉默且絕望的閉上了眼。
或許今天不僅沒有晚飯,還會搭上命。
跑車啓動時獨有的聲浪傳來,前方停泊的那輛跑車轟鳴着,鮮紅的尾燈亮起,刺破地面蒸騰而起的稀薄霧氣,顯然已經準備啓動。
身旁的人毫無動靜,沒有給出任何指示。莫德的嘴唇有些發白,“現在追嗎……?”
塔米斯收回眼,帶着如夢初醒般的恍惚,她發出的聲音微弱如同呓語,“……不。”
跟上去又有什麽用呢?就算她可以一路追蹤到他家,可以知道他的信息。可這又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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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白色的西裝在她眼前閃回,多麽幹淨的顏色,他站在燈光底下,只消一眼就能讓她知道,他們絕不會是一個世界的人。
有一瞬間,視線裏把玻璃淋得斑駁的濕雪變成了血紅色,她低頭,看到自己的手上、衣服上也全是血。
這種幻視只維持了短短的一瞬就消失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打起精神,不允許喉嚨裏再傳出的過于軟弱的聲音。
“不用了。”她冷聲說。
司機看上去很緊張,他舔了舔嘴唇,手臂抽動了一下,似乎想要擡起手。但想到了什麽似的,他的小臂僵住了。智力正常的美國人都知道,在面對持械敵人(不管是警察還是□□)的時候,要是不想送命,就乖乖聽話,千萬別動彈手。
又沉默了幾秒,他結結巴巴地開口了,“兄弟,錢都在我方向盤下面的小隔間裏。沒多少,但是真的是我這幾天的所有收入了……”
這句話讓塔米斯的眼皮一跳。
使用武力脅迫、并征用他人車輛……她突然意識到,最能定義她當前行為的詞彙是:
搶劫。
【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不欺騙,不作惡,不殺人。】
【……我不能保證,但我盡力。】
幾個小時前的對話回蕩在耳邊。塔米斯悶聲抽回長刀,她劫持這個司機的時候,根本沒有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就像她來的時候沒覺得拿着刀讓人把車往市區開存在問題。
暴力,暴力是黑暗世界的行事之道,是成事的基本手段。對他們來說,這就像喝水呼吸一樣自然而然。
這個世界……光明的世界……它的運行規則和她短暫人生中所受的教育完全相悖。她抗拒感召她的黑暗,試圖踏入其中,卻又因過往的黑暗烙印跋前疐後。
黑與白的兩個世界無聲擠壓而來,她想融入任何一邊卻舉步維艱,只能在夾縫中動彈不得。
司機的聲音還在繼續響起,“……我的錢都借給一個朋友了,他女兒出了車禍,現在還在醫院裏躺着,花一天錢吊一天命,所以我手上是真的沒什麽大票了……”
塔米斯注意到他在觀察她,她把刀平放在膝蓋上,覺得應該說點什麽緩解他的緊張,以此彌補她的過失。她沉默了一下,“很嚴重麽?”
沒料到她居然會搭茬這個,莫德的聲音有一瞬間的卡殼,“呃,是挺嚴重的。心肺衰竭,只能躺在ICU,一拔管子就沒命。”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放輕了,近乎嘆氣,“治療費用……說真的,我跑半個月的車才夠那孩子兩天的治療費。我朋友把房子賣了拿錢填窟窿,可那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哎。我感覺他要快被拖垮了。”
媽的,莫德在心底暗罵了一聲。出租車司機健談的壞毛病又犯了,這種狀态下他居然甚至有點真情流露。
“不放棄家人,這很好。”他聽到旁邊的女孩說。
“是挺好,但換作是我,我應該會直接放棄吧。不過這種事情誰知道呢,這種事最好永遠別他媽的發生在我身上。”他碎碎念着。盡管他還沒有女朋友。
身旁一直沒有再傳來聲音。
他扭頭望去,發現座位上空無一人,只有一堆紛亂的紙幣。
莫德:“呃……啊???”
他瞪着那堆錢,深感荒唐。這叫什麽事兒啊?
*
這場秋雪只維持了短暫的一會兒,還沒來得及落地就變成了稀疏的雨。地面的霧氣蒸騰向上,把夜色下的街景行人和燈光都變得模糊不清。
街口,立柱上的紅燈把擁擠的行人攔在斑馬線外,俯視之下,他們撐着的雨傘顏色缤紛,像是地面開出了一朵朵塑料小花。抱着裹好了布條的刀,塔米斯從他們的夾縫之間走過。
家人。
她把濕潤的頭發別到耳後,仰望煙霏露結的夜空。燈光已經為霧空染上灰蒙蒙的彩色,細雪在下落中變成水滴,下墜,再下墜,在地面摔碎。
雄鷹把兔子開膛破肚,鯨魚吞食魚群,人類剝奪彼此的生命,強者主宰弱者。這本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是大自然的運行法則。但是為什麽這樣的法則放在血親身上便讓她覺得難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