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歲月花開雙生
藺沈熟練的操縱方向盤,從滿地落葉的林蔭大道上飛馳過去。寧淺淺坐在副駕駛,目光直視着前方,身子僵硬十分不自然。藺沈原本還算明媚的臉色漸漸沉郁,眉頭也随之攏起。寧淺淺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不開心,心下微顫,越加緊繃不安。
藺沈突然一個急剎車,如果這時寧淺淺沒有系安全帶現在肯定腦袋開花了。她茫然的望向藺沈,後者則沉沉的望着她。
車恰好停在高架橋上。
太陽升得有些高了,江邊上波光鱗鱗,隔江對岸的建築朦朦胧胧的,天氣大晴,城市卻仍舊罩在一團塵霧之中。
身邊的車呼嘯而過,輕微的氣流摩擦,即使隔着緊閉的車窗仍可以聽到。
車廂內卻只有壓仰的細喘與心跳。藺沈扣住她的頭狠狠的吻上來,口腔立即嘗到了血鏽的腥甜。許久之後他才放開,手貼着她的臉頰摸挲,聲音低啞而冷酷:“你絕對不可以欺騙我,絕對!”
寧淺淺将微顫的手指收緊成拳,眼底閃過一絲悲哀。
他将她送到側門,倚在車門前看她進了校門才離開。寧淺淺怔在宿舍發了好半會呆才收拾課本去上課,臨走時無意一瞥,便看到手袋裏跑出來的半截信封。她的呼吸瞬息抽緊了,胃部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撕開封口時手有些發抖。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把信看完,随後細細的折好,壓在枕頭底下。做好這一切手還是有些發顫,她去洗了把臉,深吸了口氣才撥通林管家的移動電話。她沒有和他多話,只是冷靜的報出一個地址,兩人心昭不宣。那頭沉默了良久似乎在權衡掙紮。許久之後才聽到他說:“我不能向你保證什麽,但我只能說,我會盡力而為。”
“你放心,我也并不需要讓你做違背你原則的事,該怎麽做,你應該清楚。只要你不背棄約定,那個秘密就會永遠爛在我的肚子裏。當然,如果你敢玩什麽花樣的話,我可不敢保證那個地址會不會落在不該落的地方。”
通話結束後她給宋昭然留了紙條,讓她代為請假。
坐在公車上她一直在回想很久以前的事,不過只有三五年,卻仿佛過了一輩子那麽漫長。父親的離世,爺爺刺激過度癱瘓在床,林嘉南和鐘了珍的背叛……高三那一年,是她人生最黑暗的一年。
那時藺沈已離開寧家,她如同一只無頭蒼蠅,四處亂撞四處碰牆。那天她走投無路,不論是心理還是生理都已無法負荷,幾欲輕生。但或許刻意老天安排,誤打誤撞請來了藺沈。
也是在四環的高架橋上,下面河水湍急,風很大幾乎要将她吹飛起來,她站在橋頭淚糊了一臉。沒有人知道那一刻她有多麽絕望,完整的家分崩離析,牆倒衆人推,親人朋友戀人離棄,無法償還的昂貴醫療費,所有債務矛頭都指向她……所有負擔全數壓在她單薄的肩上,那時她也不過是一個不到十八歲的孩子。
逼到絕境,她真的打算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她一只腿已經搭在了鐵架上,只要再攀幾步縱身一跳,就可以從此解脫了。但恰好那時藺沈卻出現了。他對她說:“既然決定要死為什麽不帶上寧曉和寧爺?丢下他們孤老寡女的,你忍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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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如同當頭棒喝,讓她清醒了大半。如果她真的死了,爺爺會被醫院放棄,最後成為太平間無人認領的孤鬼,而寧曉會被送到福利院或被販買到不知名的地方,受盡凄涼與調教辱罵……
她忽然悲恸的難以自持,但就算有她又如何?還不是一樣無能為力?
她癱坐在橋面上嚎啕大哭,藺沈一直沉默陪在她身邊。那一刻她對他是萬分感激的。後來她執意去買醉,一醉解千愁。酒醉之後她說了許多颠三倒四的胡話,想着林嘉南的殘忍與薄涼,一顆心就像在油鍋裏炸過一樣。
藺沈将喝醉的她帶回家,她需要溫暖就抓住了身邊唯一的稻草。她抱緊他瘋狂笨促的吻他,他越抗拒她就越逆反,最後他嘆了一聲,棒着她的臉對她說:“這是你自找的。”
錯誤的一夜換來一紙合約,她變成了藺沈的情人。她曾自暴自棄的想過,反正她這一顆心早就被人掏空了,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上別人。如果能用這副殘軀換得爺爺與寧曉的安逸,何樂而不為?
只是那時的她不知道,屬于她的命運齒輪才剛剛啓動。命運,真是種可怕的東西。
重新回到寧宅,屬于這宅子的記憶撲面而來。只是從前門前大理石上鑲的“寧”字早已被剜去,上面覆了一張牌子:待售。但是這牌子挂了很久,一直無人問津。或許有些房子留下了前任主人太過深刻的痕跡,就像老舊精美的梳妝臺,可以搬進博物館收藏讓人瞻望,卻不能放在家裏當家俱使用。舊房子也一樣。
桑葚樹沒有刻意修葺越發長得姿意無羁,當年她種的野薔薇花開正濃,從她從前房間的陽臺直拖到地面再延伸到鄰牆,一片缤紛色彩,煞是好看。年少時那些美好的花就像是她少女時的一個夢,如今夢醒物是人非,當初所有的绮妙思想都變成了空口白牙的笑話。
林嘉南就站在小時候他們倆一起掏螞蟻的樹下,雖然經過歲月磨耗,但樹幹上依舊還能看出當年他們不經事的幼稚情話。
林嘉南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姿态端方。
那封信是林嘉南寫的。
兩人遙遙相對,誰都沒有向前一步,都在沉默。
如果寧淺淺還是以前的寧淺淺的話,她一定會質問他:當初為什麽辜負她?
但現在的寧淺淺很冷靜,學會用沉默指控他的薄情寡意。
林嘉南終于妥協,“小寧子,我回來了。”他臉上坦蕩而磊落,沒有半分陳世美該有的疚愧感。寧淺淺心裏對他突然又惱恨了幾分,凜冽的嘴角像一把刀,“林先生,你要麽叫我寧淺淺要麽叫我寧小姐,我們還沒有親近到可以随意取小名的程度!”從前的阿南從他與鐘了珍茍合時就已經死了。
“小寧子……”林嘉南靜靜的望着她,“但這個名我都叫習慣了,以後也沒打算改。”他試圖用當年來打動她,殊不知那些卻是她的禁忌與硬傷。她神色越發的冷,“習慣嗎?我習慣裏的林嘉南已經化成一堆塵土。林先生你以為你算什麽東西?”
“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麽要來赴約?”林嘉南并沒有因為她的冷言冷語而惱怒,只是冷靜深深的望進她的眼裏:“小寧子,你根本就放不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