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就如說好的那般
就如說好的那般
豐安十三年春,三月初三,上巳節。
芙芙一身紅衣,額間一點紅印,左手執柳枝與龜甲,右手執幡,腰間玉牌木牌毫不遮掩,大搖大擺走在鬧市之中,
婦人默念幡布上的标語,不自覺扯了扯身旁老伴的衣角,“求神問蔔不如六爻算卦,老李,你看那姑娘也算有模有樣,不如我們去算上一卦?”
老李卻一陣搖頭,滿臉嫌棄,“求神問蔔不如自己做主,念佛誦經不如本事在身,這可是孫行者說的名言,再說你看她瘦的和竹竿子一樣,估計是騙人的,說不定過會就被抓走了。”
老李頭雖是這般明白人,卻也還是有些稀裏糊塗之輩跟了過來,芙芙走進丁香樓便是遞給了掌櫃一錠銀子,“掌櫃,借你一張桌椅,一碗清水,在你家門口蔔蔔卦,也算是招攬生意你看如何?”
掌櫃掂量掂量銀錠,笑嘻嘻點點頭,叫來了夥計,不止給芙芙安排了桌椅清水,還安排了一個遮陽之處,這也便見幾個人往這邊圍了過來。
“你一個小姑娘,師承何人,也敢算卦?”其中一個公子手拿折扇首先開口,另外幾人便也竊竊私語起來。
芙芙卻笑容滿面,對光将玉佩上的八卦圖透到了地面之上,“我師承伍家家主,此玉佩為證,我這卦準與不準你試試便知。”
說完芙芙又踩踏上桌面笑得張揚,“大家聽好了,前二十人蔔卦不需銀錢,若不想蔔卦也可以來我此處撒撒符水,祛病除晦,這符可是我家家主親自寫的。”
伍家家主那可是太常寺卿,世家大族也不見得能請得動的人物,宮裏得貴人也才能得此殊榮吧!一時間人群蜂擁而至,芙芙從懷中取出一疊符紙,拇指與食指刮擦幾下便見火苗燃起。
點燃符紙,放進早準備好的之中,芙芙以柳枝沾水灑向人群,一時歡聲笑語,卻突然一個青衣道袍之人拽住了芙芙。
面對芙芙橫眉冷眼,轉頭看向一衆百姓時卻又溫聲細語,“諸位且聽我一言,我家小師妹雖已出師,但學藝不精,還請諸位退散。”
芙芙聽得此話,笑着搖頭,一番無奈的模樣,“哎呀!那看來今日是沒有機會為各位蔔卦了,我師傅整天就讓我給寺裏的一衆人算來算去,我也不知道能算的準還是不準。”
此話一出,衆人退散,嘴中不免還有些嘟囔,“沒學成出來亂算什麽卦!不過還好灑着了些符水,能祛病除晦也還不錯。”
等到人群散去,希之拽着芙芙走到了稍隐蔽處,“你是何人?為何手執少主印信與家主印信卻還要在鬧市中招搖撞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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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什麽話?我何時招搖撞騙了?”芙芙掙開手,笑靥如花,丢掉柳枝,順手又撲了撲身上的塵土。
希之一番羞惱成怒,卻也似乎記起來面前是何人,“你是那個,那個,就是那天。”
芙芙一番陰陽怪氣,拽上少主印信湊到他眼前,“那個那個,那天那天,我叫芙芙,帶我去見伍呟吧!”
希之側過身想說些什麽,芙芙又拽起另一塊湊到他眼前,這才見他猶猶豫豫,“我叫希之,你有家主印信或許我确實該帶你去見家主。”
芙芙這也才放下兩塊令牌,嫣然一笑,希之看見這笑容也才恍然大悟一般,“你難道是六年前中元節那個小團子?”
芙芙不肯定也不否認,轉身收好幡布與龜甲便也自顧自往太常寺趕去,希之則在後面追着。
“芙芙是吧!你為什麽不直接去太常寺?還要在鬧市裏擺這一出,實在叫人摸不着頭腦,還有你找家主到底何事啊?”
芙芙低頭趕路卻也不忘與他說上幾句,“如果我直接去太常寺倒真成了招搖撞騙了,說不定還沒進門就被哪個暗殺在半路上了吧!倒是你怎麽說我是你小師妹?”
“啊?你說師承家主,我卻沒見過你,但印信我還是見過,所以既怕你是假的,又怕你是真的,就只能如此說了。”希之快步跟着,不由得摸摸腦袋,總覺事情似乎要變得複雜起來。
芙芙眼看已經到了太常寺門口,便也止住了腳步,大聲朝門內喊道:“伍家又不止伍呟一個家主,怎麽?不把我家老盛頭當伍家人了?”
此話一出明裏暗裏不少目光盯上了芙芙,芙芙便也大搖大擺走進了太常寺。
雖說是要招搖,但尊師重道還是不能忘,芙芙撇去一身雜物,恭恭敬敬在正殿行了叩首禮,這才見伍呟從內室緩步走出。
見到伍呟一身紫色道袍,芙芙胃裏沒來由一陣翻滾,但也還是故作鎮定盤坐在了圓蒲之上。
伍呟見她這副模樣一時也有些茫然不解,卻見芙芙已經閉上了雙眼雙手捏訣,伍呟這也才屏退了一衆人,背手站在正殿之中,“小姑娘,許久不見了,沒想到再見居然是這樣一副場面。”
芙芙微睜開雙眼見無其他人在,便也才起身,有樣學樣背手而站,這才發現正殿正對着的是伍瑭的小閣樓,“我叫芙芙,這次是來帶走伍瑭的,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伍呟仰天而笑,不由得便是一番搖頭,“小妮子,且不說你不知道為什麽我們要将少主留在太常寺裏,就說僅憑你一人,你如何帶走他?”
芙芙出了正殿往前走了幾步,轉頭對上伍呟的眼睛,左手拿起玉佩,右手拿起木制令牌,就如說好的那般,将當日伍盛與自己說的話重複一遍說給伍呟。
“無非就是算出伍瑭命中死劫,未免他夭折在外,所以才将他護在太常寺裏,但我今日手執家主印信與少主印信以此命你還他自由,你可聽從?”
伍呟見狀掏出自己的家主印信随手一丢,笑容更加放肆,“可笑至極,若沒人承認這不過就是一塊破木頭和一塊破石頭而已,拿伍家來壓我是否太過愚蠢了呢?”
芙芙松手放下令牌卸去了一身放肆,又一頓唉聲嘆氣,“那若是我入了臨門,學會了推衍之術,而且此生只為他一人占蔔,你又該作何抉擇呢?”
伍呟欲言又止,也記起了兩人初見時自己的推衍,七月十五,中元節,命定之人,也不知是福是禍,“也不知是好是壞啊?我……”
見伍呟猶豫起來芙芙兩手一攤,“那不如這樣吧!由他決定我倆的命運,你站左邊我站右邊,等他等小閣樓裏出來,他奔向誰就和誰走就是了。”
伍呟聽此不自覺摸摸胡須一番思索,逐漸揚起了嘴角,又拾起了家主印信,“我站右邊,你站左邊,希之你去叫他出來,就說我找他有事。”
芙芙與伍呟交換位置,兩人對視一眼卻各懷心思,芙芙站定位置,一陣搖頭,“這可不公平,你叫希之去叫他,他肯定先奔向你問你找他什麽事。”
伍呟卻又摸摸胡須,“若他選了我,你不也就解脫了?”
芙芙聽見解脫不由得一陣苦笑,“是解脫了,人生也就到此為止了,老盛頭肯定不會給我收屍,到時候還要請家主為我做場法事。”
“也不是不行。”伍呟此話一出,芙芙這也才明白這些全部都只是談笑而已,行差踏錯間便是屍骸無存,如此想着胃裏又是一陣翻滾,再忍不住蹲在牆角嘔吐起來。
終于伍瑭一身素衣,頭發高高束起,快步朝正殿走來,希之追在其後,手中捧着一柄長劍。
未等伍呟說話,伍瑭一把抓過長劍抵在了伍呟脖頸處,伍呟怒目瞪向希之,希之一陣擺手連忙退出了衆人視線。
伍瑭冷眼看向伍呟平靜出聲:“你本就不會放我離開,別再玩這種小孩家家的把戲了,放她離開。”
伍呟看着脖頸處的寒光卻笑的放肆,“我賭你不敢殺我!來人啊!把那個小妮子給我抓起來。”
這時躲在暗處的黑衣暗衛現身逐漸靠近,伍瑭聽此将長劍再逼近伍呟幾分,“你看我敢不敢!”伍呟卻依舊未動分毫。
這時芙芙也才扶着牆角慢慢起身,看見如此情形忙朝伍瑭大喊,“伍瑭不可!殺了他今日便是你的死劫,放下劍。”
此話一出衆人一時都僵在了原地,伍瑭這也才與芙芙對視一眼,芙芙微微一笑,稍點了頭,向伍瑭靠近,“信我!”
說完話芙芙推着伍呟進了正殿,關上了大門,兩人走到內室,暗衛也逐漸包圍攏來,伍瑭一人一劍堅定地站在門口,怒目看向衆人,“滾!”
一時間再無人敢往前進一步。
屋內,芙芙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爪刀擋在自己身前,“伍呟!我現在才看懂,剛剛就算是伍瑭奔向我,你怕也不會遵守諾言放我們離開吧!”
伍呟看向那把小刀,只覺芙芙不過虛張聲勢而已,絲毫沒有畏懼之意,“這不是你要玩的游戲嗎?我能陪你演到這已經很好了吧!”
芙芙卻又突然将爪刀抵在自己頸間,一陣讪笑,“今日伍瑭的死劫,也不是別的什麽,就是我而已!太常寺的人光明正大将我迎進來,若是死在太常寺且不論百姓會如何議論,就憑伍瑭能将少主印信也交給我,你認為他又當如何呢?”
伍呟看向少主印信,說話雖強硬,但也少了些底氣,“僅憑當日一面之緣,你予他算不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