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搪瓷杯 你做了什麽,讓你高叔松口的?……
第46章 搪瓷杯 你做了什麽,讓你高叔松口的?……
盡管案子的經過已經很清楚, 可衆人走出審訊室的時候,情緒都不太高。
饒是他們身為刑警見慣了死者,可其中孩子的占比還是比較小的, 尤其是造成這一切的還是因為一個老人可笑的攀比嫉妒之心, 大家更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岳淩川看着衆人情緒低沉, 清了清嗓子, 道:“行了, 案子結了是好事,死者家屬那邊我們也能有所交代了。”
周啓明也道:“老大說的是, 大家都打起精神來,後面還有一大堆事兒在等着呢。結案報告沒寫,死者家屬也沒通知,汪慶海家好像也就只有一個小孫子了吧?雖然有村支書暫時照看,但還是得通知他爸媽一聲,總得有人照顧……”
羅開陽聞言, 滿腦的惆悵低落瞬間消失不見,抓了抓頭發道:“啊啊啊又是結案報告, 還得寫結案報告, 結案報告這個東西到底什麽時候能消失啊?”
周啓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天還沒黑呢, 你怎麽就開始做起夢來了?聽話, 這次的結案報告就交給你了。”
羅開陽頓時翻着一雙死魚眼看他,周啓明別過頭, 忍住不笑。
他們這些幹刑警的, 辦起案來一個個沖的比誰都兇,可寫起文字材料來,卻是誰都不想幹。
羅開陽垂頭喪氣,又想起了什麽似的, 猛地擡眸看向了沈青葉,面露希冀道:“小沈,你文字材料寫得應該很好吧?能不能幫我寫一下?”
沈青葉笑:“可以是可以……不過我現在還是文職,辦公室裏也有任務要忙,開陽哥忍心讓我一個人忙兩份工作嗎?”
羅開陽頓時不吭聲了,臊眉耷眼,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岳淩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自己的工作自己做,別看人家是女孩就以為人家臉皮薄,指使人家幹這幹那的。小沈等會跟我一起去一趟汪家村,處理一下後面的事。”
羅開陽聲音喏喏:“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聲音慢慢變小,仔細想想,或許也的确是有岳隊說的那種想法在的。他下意識地想她一個女孩,處理這些文字類的工作想來會更得心應手一些。更何況她之前還是個文職,那寫結案報告這種事,不也是輕輕松松?
歸根結底,還是他自己不想幹,想把工作推到別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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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讪讪開口:“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沈青葉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她是個女生,在一群大男人裏有優勢,同樣也有劣勢。現在既然還沒正式進組,那就得提前把态度表明出來。承擔适量的工作是應該的,但她可不想以後像是結案報告這種瑣碎的活計全都被大家理所應當地扔給了她。
韋正義上前一步,摟着羅開陽的脖子,拍了拍胸脯,仗義道:“哎呀行了,不就是一個結案報告嗎,我跟你一起寫!瞧你現在的樣子,跟闖龍潭虎穴似的。”
羅開陽被他拽得脖子往下一壓,臉色都漲紅了起來,聞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呵呵了兩聲。
說的跟他一個人的任務似的。
不過經過韋正義這麽一番插科打诨,周圍的氣氛倒是輕松不少。沈青葉也笑眯眯的:“開陽哥加油,等回來我給你帶好吃的。”
羅開陽看了她一眼,頗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道:“那我要你早上給老大的面包。”
沈青葉一時啞然,含笑應了聲好。
·
周啓明帶着羅開陽等人回去處理工作,岳淩川則帶着沈青葉下了樓,發動車子,朝外駛去。
沈青葉本以為他們會直接去汪家村,但看着窗外陌生的道路,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似乎并不是去普寧區的路。
她奇怪道:“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岳淩川單手轉着方向盤:“去醫院。”
沈青葉眨了眨眼:“去醫院幹什麽?你生病了?”
岳淩川回頭看了她一眼,神色無奈。
他擡手虛虛點了點她的脖子,聲音拉長:“是給你看病。”
沈青葉擡手模着自己的脖頸,這才恍然想起自己身上還有傷。
她不由道:“不用了吧,也就看着吓人,其實沒什麽大礙的,我都沒什麽感覺了。”
岳淩川聞言輕笑了一聲,到:“還是去看看吧,多少能緩解一下。”
他轉動後視鏡,對準沈青葉的方向:“還是說,你想晚上想就這麽回去?”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以及宋支隊高局對她的态度,岳淩川隐約也明白這姑娘身邊的人大概率是不太贊同她從事刑警這一行業的。眼下高局好不容易松了口,若是晚上再頂着這麽一身傷痕回去,家裏人難保不有意見。
沈青葉看對着鏡子,看着脖頸處格外明顯的紅痕,又想起媽媽,一時之間不吭聲了。
岳淩川見她難得乖順的樣子,嘴角忍不住翹了翹,到:“放心,時間還早,去完醫院再去汪家村,來得及。”
沈青葉這才應了聲好。
·
人民醫院位于中原區,開車過去大半個小時的路程。
經過檢查後,醫生判定她脖頸處的傷痕問題不大,只給了她一袋冰塊,讓她冰敷一陣,又開了個藥膏,堅持塗個幾天就差不多了。
沈青葉放下了心,正要離開,岳淩川卻又拉着她去別的科室做個全身的檢查。
對方振振有詞:“來都來了,順便把其他項目也做了,萬一有什麽傷你自己沒察覺到呢?”沈青葉無奈,又拒絕不了他的好意,只能乖乖配合。
等一切結束後,已經三點多,岳淩川看着那一沓彰顯她很健康的報告單,這才松了口,帶她離開了醫院。
……
到汪家村的時候已經是四點多了。
昨天晚上村支書挨家挨戶敲門,告誡村民第二天早上不能出去,聽到任何動靜都不能出去。偏偏對方又不說是為了什麽,惹得無數人抓心撓肺的好奇。
直到今天早上聽到外面動靜,才驚覺原來殺害汪智永的兇手就是汪慶海!之所以不讓大家出門,也是因為警察要抓人!
這件事已經在村裏讨論了一天,熱度不退。看到警察來了後,更是紛紛湊上前來。你一言我一嘴,意圖打探更多的信息。
岳淩川只說案件信息不能過多透露,又讓村支書把人打發走後,才去了汪慶華家。
汪慶華神色悲痛,異常懊惱,痛恨于自己的識人不清。他要是早些看清汪慶海的真面目,早早地離他遠些,甚至他要是能收斂收斂自己愛炫耀的性子,他的孫子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老人家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沈青葉見狀心情也不好受,又打起精神安慰了他幾句,這才離開。
門外的村民已經被村支書勸走,唯有旁邊的汪慶海家門口,一個戴着眼鏡、身形中等的男人站在門邊,有些畏畏縮縮地看了過來。
沈青葉腳步一頓,這個人……應該就是汪慶海的兒子了。
兩人一同往隔壁走去,汪世新低頭扶了扶眼鏡,姿态有些拘謹:“警、警察同志。”
湊近了看,沈青葉才發現對方神色憔悴,眼眶通紅,渾身上下的衣服也頗為淩亂狼狽。
他張了張嘴,擡起眸子,小心翼翼地問道:“我爸、我爸他、他真的殺了智永?”
沈青葉見他這副作态,又想起之前村民說汪世新也是在他爸爸的強壓下長大的,性子軟的不行,如今一見,覺得對方的說法還是有些保守了。
她暗暗嘆了一聲,道:“目前證據确鑿,兇手也已經認罪。”
汪世新聞言,眼中隐約的光慢慢黯淡了下來,連帶着肩背都彎了下來。
他神色茫然,不明白怎麽會變成這樣呢?父親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他閉了閉眼,沉默了良久,才嗡聲開口:“謝謝……警察同志。”
“謝謝同志……”
他低低嘆着,聲音中滿是與他年紀不符的滄桑暮氣。
父親平日過于強勢,所有的事都要做決定,如今一朝出事,他一時情緒複雜。
他也不明白自己目前的想法,有茫然,有不解,更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解脫和放松。
沈青葉往院子裏看了一眼,轉移話題道:“孩子呢?現在狀态還好嗎?”
汪世新慢慢回過了神,點了點頭道:“還好,他媽媽回來了,正在屋裏陪他睡覺呢。”
岳淩川點了點頭:“那就好。”
他看着汪世新,道:“不管怎麽說,孩子畢竟是無辜的。以後的日子還得繼續,好好教育孩子吧。”
汪世新苦笑:“我知道,我明白……”
只是有這麽個殺人犯的爺爺,外面的流言蜚語說三道四……他又該怎麽教育?
沈青葉又勸了他幾句,見他情緒不高,就提出想去汪慶海的卧室看看,那裏畢竟第一案發現場。
汪世新自然沒拒絕,領着兩人一同進去。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沈青葉打量屋內,就見裏面布局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櫃和一張靠窗擺放的桌子,桌子上面還有個熱水瓶和一個搪瓷杯子。
沈青葉正欲說話,就聽一道蒼老的聲音悠悠傳到耳邊:“有人來了啊,咦?是兩個沒見過的……”
沈青葉目光一頓,視線若有所覺地落在那個破舊的搪瓷杯子上。
“警察同志,這就是我爸平時住的地方。”汪世新跟他們介紹道:“他這個人一向節儉,裏面也沒什麽東西,這些話座椅板凳和茶壺水杯也都用了挺多年了。”
“那就是他睡的床……”想起父親曾在這張床上殺了人,汪世新有些不忍直視,偏頭移開了目光:“你們看看吧。”
沈青葉面上不變,自然地應了聲好,餘光卻一直在關注着那個搪瓷杯,聽它道:
“原來是警察啊……也是,老東西殺了人,警察可不得上門嗎?”
“造孽啊造孽啊,多好一孩子,就被他給禍害了。那孩子平時見了他,還叫他一聲二爺爺呢……”
“汪慶海真的是老了老了,犯渾了啊……”
聽着杯子斷斷續續的話語,沈青葉眉眼微斂,心道果然。
汪慶海說的都是實話,沒有撒謊;而她對于自己能力的猜測,也是越發篤定。
她看着那個搪瓷杯,不大不小,街上最常見的款,兩塊錢就能買一個。沈青葉不免有些蠢蠢欲動,但這裏不是外面,她把東西随便撿走也沒關系。當然,如果她主動要的話,汪世新未必不會給。只是莫名其妙要人家的杯子,未免太過引人懷疑。
沈青葉只能遺憾放棄自己的想法。
兩人在屋內又看了一會,心裏有了數,就沒再多留,出聲告辭。
汪世新把人送到院外,看着他們開車離去,才轉身回了院子。
他站在另一間卧室門口,看着床上熟睡的老婆孩子,沉默了許久,才終于扯出了一抹笑。
警察說的沒錯,他還有老婆,還有孩子,就算是為了他們,也得振作起來啊。
……
兩人回到隊裏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下了山。羅開陽韋正義他們已處理完相關的文字材料後就下了班。沈青葉工作上的事也都忙完了,跟岳淩川打過招呼後,就開車回家。
在隊裏的時候,面對一群同事,她還能保持淡定。可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她的興奮終于不必再遮掩,就連小石頭,都能清晰感到她的喜悅。
高叔終于松口,以後,她就能光明正大地跟着重案組辦案了。
這份喜悅一直維持到回家,在面對沈林月的時候,越發具象化。
沈林月看着湊在自己身邊嘻嘻傻笑的女兒,不由挑了挑眉:“呦,這是兇手抓到了,那麽開心?”
沈青葉搖了搖頭:“不止!”
沈林月放下報紙,面帶驚奇:“這麽聽起來,是件大好事了?”
她靠在沙發上,慢慢翹起二郎腿,道:“可真難得,說吧,什麽事,讓我也開心開心。”
沈青葉雙手抱着媽媽的胳膊,笑得眉眼彎彎:“高叔同意我做刑警了!”
沈林月聞言眼皮子一跳,眉梢高高揚起:“你是說,你高叔松口了?”
沈青葉尚未察覺到危險,狠狠點了點頭。
沈林月歪着腦袋,目光緩緩下滑,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語調悠悠:“是嗎?可真不容易啊。”
她緩緩開口:“你做了什麽,讓你高叔松口的?”
沈青葉張了張嘴,正欲說話,忽地意識到什麽,聲音猛地一頓。
她抿起唇瓣,小心翼翼地擡起眸子,觀察着母親的表情。
沈林月神色不變,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說啊,怎麽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