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文總 平凡的二十二天
第22章 文總 平凡的二十二天
衆所周知, 幻覺并非毫無邏輯可言。
岑尤尤伸手觸碰嫩苗,觸感和她碰過的有生命的植物沒有任何區別, 掐下來放到青山小區旁邊的菜市場售賣,一定頗受歡迎。不過,一株嫩苗不行,得成捆的嫩嫩的菜才能賣個好價錢。
觸感無比真實,但肯定是假的。
人的腦袋上怎麽可能長出蔬菜,就算是嫁接實驗也過分匪夷所思。
真實的只有頭皮上的包塊,白色像是骨頭的東西只是表象, 讓發紅發亮的腫痛更加形象。顯然,這是毛囊發炎生膿了。
岑尤尤把藥膏拿在手裏,仔細閱讀使用說法,見上面清楚的寫着“可以用于潰破皮膚”, 她對方總監點點頭。
“放心用吧,沒問題的。”
短短半個小時就見效果的同事們給她極強的信心,方總監臉上擔憂的表情慢慢消失,恢複和藹慈善的樣子。
岑尤尤和方總監不算熟悉, 加上男女有別, 她沒有幫助方總監塗藥。
她回去工作,不到半個小時, 方總監親自來到1組的辦公室,對秦家鳴說:“你去買一批消炎藥膏, 送到各個部門。”
他已經取下帽子,頭上的嫩芽消失不見。
“尤尤一起去吧!正好可以認識一下公司的同事。”
岑尤尤應下來, 方總監考慮到兩人對公司的情況兩眼一抹黑,他并不知道秦家鳴已經搞清楚公司的基本架構,特地給兩人找到一個領路人。恰好是岑尤尤的熟人, 人事部的許多年。
先前正是許多年面試的岑尤尤,并做主錄用她的。
三人來到24樓,總經理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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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秘書小姐安排他們在休息室裏稍等一會,總經理正在會客。
許多年和岑尤尤沒見過幾次,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很玄妙的。他單方面認岑尤尤做朋友,心裏對她有和男女之意無關的好感。
“總經理今年三十歲,年輕有為還多金……”
秦家鳴立刻舉手提問:“他和總公司那邊有什麽關系?”
許多年豎起大拇指,放低聲音說道:“他姓文,久天集團的那個‘文’,和大老板文久天一個姓,妥妥的皇親國戚。”
秦家鳴小聲蛐蛐:“有關系和沒能力不一定畫等號,福盈廣告在海市頗有名氣……”
許多年說:“福盈廣告的名氣又不是他打出去的。這位是兩年前空降海市的,那會公司早已走上正軌,只要他不亂搞,哪怕甩手不管事,公司一樣可以正常運營。”
“那他管事嗎?”
“不管具體的事,”許多年語帶羨慕之意,說道:“可上上下下都服他!要說含着金湯勺出生的少爺和普通人家的孩子的确不一樣,他人脈關系很廣,常給公司拉來大單。公司賺錢,我們工資、獎金一年比一年豐厚,福利更是越來越好。”
“你們方總監老奸巨猾,和上級、平級的關系都很好。有好藥推廣到全公司,要不怎麽上上下下都誇他會做人呢。”
休息室的門打開,漂亮的秘書小姐說:“跟我來吧。”
三人走進總經理辦公室的時候,高背椅背對門口。消消樂游戲的音效響徹整個空間,一局游戲打完,架在獨凳上的長腿一蹬,椅子旋轉180度。
岑尤尤終于看到總經理的真容,矜貴之氣從內而外流露。長相秀麗,眯起眼睛一笑又風流無比。
一時之間,第一次見到他的岑尤尤和秦家鳴都未留意到他的衣着,只為他的氣度而矚目。
他主動開口問:“你們是來送藥的吧?”
岑尤尤走上前,把三支藥膏放在桌上。
總經理眉梢一挑,視線掃過岑尤尤的臉。
岑尤尤卻是沒有看他,注意力都在桌上面。電腦旁邊擺放着透明的亞克力階梯,各色高定版的人偶按照高低大小的順序排列其上,有一只是面朝門口站立的,岑尤尤的目光落在它身上,竟然有一種和活人對視了一眼的錯覺。
許多年說:“是的,文總。”
文總沒有理他,下巴一擡,問道:“這些人偶漂亮吧?”
岑尤尤看一眼左邊站着的許多年,再看一眼右邊站着的秦家鳴,這才意識到,文總是在和自己說話。她連忙拿出大學生級別的情商,說道:“很漂亮。文總領導有方,大家才能制作出如此精美的人偶。”
文總又笑了。
“你的語氣可以再激昂三分,顯得更加真誠。”
岑尤尤說:“我記住了。感謝您的指導,我一定吸收運用,創新提高。”
文總不滿道::“分明是拍馬屁的話,你卻像是在念一篇幹巴巴的課文。”
“我私下裏一定好好學習朗誦技巧,達到和您對話的最低門檻。”
文總:“……”
文總擺擺手:“行了,去吧。”
三人離開後,秘書小姐推門進來,詢問道:“文總,您中午要去食堂就餐嗎?”
“不去,替我點貴賓樓的外賣吧。”
秘書小姐說:“您好久不進食堂,是否對最近的菜色不夠滿意?”
文總以前一直都是在食堂用餐的,他們公司的食堂沒有劃分等級,員工們吃的菜色都一樣。不像總公司高、中、低層的員工按照職級劃分,在階梯食堂用餐,領導班子們位于階梯的最上方,一低頭就可以俯瞰下方的牛馬。
以文總從前的職位,可以享用廚師精心烹制菜肴,吃的并非大鍋菜。
不過,文總一直對福盈食堂的飯菜接受良好。
“沒什麽不滿意的,只是一山不容二虎。”
“您又在說奇怪的話。”
文總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樣,玩着游戲嘀咕道:“以前,整家公司都是我的地盤。現在,食堂已經是別人的領地了。”
“鬥獸好看,自己上場就難看了。”
秘書小姐帶上門,任由他一人在辦公室裏自言自語。
……
走出總經理辦公室,許多年說:“尤尤,接下來,你就不要說話了。”
岑尤尤說:“剛才也不是我主動說話的。”
秦家鳴說:“你放心吧!又不是每個領導都愛和年輕的女孩子聊幾句,只要你不說話,沒人會注意到你。”
事實證明秦家鳴大錯特錯,前往食堂的路上,情緒還在持續崩潰中。
“領導們喜歡年輕人可以理解,新鮮的面孔總是讨人喜歡。可男領導喜歡年輕姑娘沒毛病,女領導為什麽也喜歡年輕姑娘?前輩們喜歡年輕姑娘我忍了,就連年輕的姑娘眼裏都只有年輕的小姑娘,這實在很難忍。性別能不能不要卡得太死!這TM合理嗎?”
岑尤尤辯白:“我沒和他們說話。”
“可人人都搶着和你說話。”
岑尤尤停下腳步,轉頭對他假笑:“秦家鳴,這裏是食堂。”
秦家鳴不明所以,“那又怎麽樣?”
“食堂刷臉計費,月底清賬。你已經走進來,不管吃不吃東西都需要繳納一頓午餐的餐費。”
秦家鳴:“……”
岑尤尤繼續說:“公司餐補的便宜,你一分沒有占到,反遭公司薅羊毛。”
秦家鳴:“……”
內心如中一箭,血量瞬間清空。
秦家鳴嗚咽兩聲說:“來都來了……我去樓上拿餐盒,區區一頓午餐的費用,就當參觀景點買門票了。”
許多年見他離開,不明所以。
“食堂有餐盤,不用自帶。他是不是有潔癖。”
岑尤尤說:“潔癖沒有,但有過敏體質,他不能随便吃外面的食物。”
許多年感嘆着真慘,對打飯的阿姨說:“來一個雞腿,謝謝。”
岑尤尤低頭一看,擺在面前的一碗碗袖珍的木耳肉絲裏,黑色的顆粒正在蠕動。她對食堂的幻覺已經習慣,見許多年的手指指向木耳肉絲,她可不想看到飯搭子吃蛆傷害眼睛,影響胃口,連忙打斷道:“那是秦家鳴嗎?”
許多年轉頭一看,發現岑尤尤認錯人了。
“不是的。他要上樓再下樓,哪有這麽快。”
這一打岔,他忘記木耳肉絲,拿的是其他的菜肴。
兩人找到一個四人的位置坐下,秦家鳴拿着飯盒走過來。剛落座,一個長相猥瑣的男人就擠着他坐到唯一一個空位上,正對着岑尤尤。
那張本就磕碜的臉上挂着癡迷的笑容,面色潮紅,太過明顯的毛細血管擴張讓他的面部皮膚像是崩裂了一樣,着實有些駭人。
這情況一看就不對,秦家鳴語氣不善:“你誰啊?”
猥瑣男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眼珠子黏在岑尤尤身上。
岑尤尤擡起頭,罵道:“滾開!”
猥瑣男幾乎是從座位上跳起來,被吓到一般倒退一步,又退後一步,再退後一步。
岑尤尤說指着對面的餐盤說:“這個拿走。”
猥瑣男端着餐盤一直退到距離岑尤尤最遠的一桌,秦家鳴罵道:“這都什麽人啊……”
許多年盯着對方看,他是人事部的,對公司的每一個員工都有印象。
這個人名叫孫趣,兩年前入職,在公司內的風評很差。有騷擾合作的下級公司女同事的傳聞,人品堪憂,但他應該不敢對同事出手……
正思索着,孫趣已經開始吃飯了。他沒有用餐具,腦袋垂進餐盤裏。用舌頭卷起肉絲,送進口中,并不咀嚼就直接往下吞。
許多年看得喉頭一噎,咳嗽兩聲食物卡住咽部的才消失不見,但口中滑膩不适感卻沒有消失,他下意識用舌頭依次舔過牙齒,齒縫裏的異物令他坐立不安。
奇怪?
到底是什麽東西卡在牙齒的縫隙裏了?
之前怎麽沒有發現呢?
他站起來說:“我去趟衛生間。”
不等二人回答,他匆匆走進衛生間裏,打開水龍頭,捧起清水送進口中。含漱一會,他對着洗手池吐出口中的水。
本來清澈的水變得滿是白泡,夾雜着一絲絲鮮紅的肉。
原來是肉類殘渣卡在牙縫裏了……許多年臉上解脫般的笑容僵住,他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沒有開始用餐,齒縫裏的肉是哪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