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聽話的笨魚
第35章 第35章 不聽話的笨魚
高塔地下室。
洪英黑着臉站在樓梯高處, 兩只眼珠兇惡地突起,挾着怒火緊盯着滿室侵襲的海水。關押的兩個人質不見了,唯有牆壁不知何時被震破了一個洞。
肯定是她幹的。教唆自己愛人殺了昕兒, 自己則跑到這裏救走兩個孩子。真是配合得好啊!
洪英咬牙切齒:“我不會輕易放過你們的!”
“……大哥,不行, ”洪雄焦急喊,“沒有用。”
洪英一驚,連忙回轉。
樓上用來貯藏金鱗的密室裏, 洪昕躺在寬闊的石面。他的臉色死白死白的,帶着一身幹涸了的污血。兩條手臂都軟軟地伸開, 上面布滿了無數紅腫的針眼。
洪雄舉着針, 再一次給他打入。卻和前面嘗試過的無數次一樣,洪昕仍然沒有半點呼吸,沒有一點回陽的征兆。
“肯定是劑量不夠,繼續打!”洪英怒目, 環顧周遭,指着滿室裝滿了箱子的金鱗, “把這些全部用完!我就不信還沒有用!用完還有——我讓他們給我繼續長!”
吼完,洪英蹬蹬出去, 去了隔壁的密室,搗鼓了一小會, 就傳出大型機器開始轉動的呼呼聲,過後,洪英又出來, 再蹬蹬往地下室去。
地下室有兩邊。一邊破了洞被水淹沒了,另一邊還好好的。鐵籠裏關着一個,鐵籠外綁着一個。
籠子裏的是個畸變了的女人, 人不人,魚不魚,意識不清,喉嚨裏只會發出含糊不明的獸音。籠子外是被保镖們抓來的黑漢,被揍得鼻歪臉斜,含血的一雙眼,卻始終溫柔地,注視着籠子裏的女人。
“害了我的昕兒,你就知道該有這種下場!”洪英過來,盯着黑漢磨了磨後槽牙,一面按下開關。天花板打開一個暗格,伸出一截鋼管,被洪英拉到手中。
鋼管不斷地旋轉。洪英冷笑,對準籠子裏的女人,擰開了封口,頓時,一股滾燙的粘稠的黑漿就噴射而出,在黑漢嗚嗚的哭喊聲中,糊了女人全身,冒出一股滋滋的焦煙。
滿室濃煙。朦胧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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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兒對你這麽好,你卻忍心害他。”洪英怒不可遏,将暫休的鋼管挪向了黑漢,“既然這麽愛你老婆,那也嘗嘗她受過的滋味吧!”
話說完,鋼管一震,下一股黑漿也洶湧着趕來。即将噴出之際,洪英忽然叫了聲,後背被什麽給踹了一腳,一個趔踞,鋼管就脫手,被誰給接過了。
黑漿照舊噴出,卻齊齊沖向了洪英。
一時,凄厲的慘叫乍起。他撲通一聲倒地,矮胖的身軀連番在地上滾來滾去,滾了幾遭,最後僵僵地蜷縮起來,無法動彈,只有一雙眼還能稍稍轉動,費勁地瞪到眼角,要看身後的人。
“洪先生,想救你兒子,得你自己救。”
紀安捏着鋼管,蹲到他面前,面無表情地對準他。
“紀……紀小姐,”洪英艱難地開口,恐懼地與那黑漆漆的管口對望,“求……求你,挪開。”
“挪開?”紀安微微笑起,反而把管口湊得更近,将邊緣殘留的粘液貼上他的皮膚,“挪開那就沒有金鱗,你要怎麽救你兒子?”
“不……不救了。”洪英哀叫,傳出一陣燒焦的味。
“這些肮髒的東西,”紀安的目光在洪英身上冒煙的粘液上緩緩逡巡,像凝望着一位許久不見的老朋友——關系不好的,來歷不明的老朋友,“都從哪來的?”
洪英一震,才恍然明白自己被騙了。
她根本不知道這些粘液的來歷。
“要不是為了弄清楚,”紀安知道他明白過來了,“我才不會跟你周旋這麽久。洪先生,我本來不打算用如此激進的方式,是你激怒了我。”
鋼管又開始震動。
紀安眼底帶笑,将管口貼着他,讓他也感受着危險将近的恐懼:“洪先生,它又來了。”
“我,我說,”洪英抖着牙齒,“是,是它們的血。”
“它們?”
“就,那兩條魚。”
魚?紀安凜眉,是關在玻璃罐裏的那兩個人?
“你是說,這些粘液,是尼亞和希羅的血?”紀安将管口貼得更緊,逼問。
“是是是,”洪英震恐,“求你……挪開,我不要變……怪物。”
“哈——”紀安忽笑,站起,仍将鋼管對準他,眼底是森森的寒意,“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黑漿噴出,焦煙四起,慘叫連連。
害別人成了怪物的,終将自己成為怪物。
她向來如此信奉。
“尼亞和希羅,哪來的?”
逼問間,地面猛然一震。紀安忙封上鋼管,屏氣留神。
緊接着,尖銳刺耳的警笛聲,就在這注定不平的深夜,嘹亮地向四周呼嘯開,驚起一切。
這聲音,是畸變物探測器發出的。
紀安陡驚,翻上樓出了高塔。凝目向外看,卻渾身怔在了原地。
島外,月光下,那片泛着波光的海面,低低飛着一群水母,揮舞的長須、一閃一閃的白光下,是一群像小山一般高的鯊、鯨、龜、鱿,五花八門,氣勢磅礴,緩緩朝着永明島逼近。
海風徐徐,送來一股濃烈的柑橘味,太濃,聞着反而發苦,發澀。
“紀安!你在哪!”聯絡器瘋狂震動,趙莉焦急的聲音傳出,“出事了,海面出現一大批畸變物!得趕快清理!”
“好,我看到了。”摁掉了聯絡器,紀安又望了眼海面,那群畸變物是往這來的。他那邊應該暫時安全。
想着,又趕回地下室。
洪英還僵硬地倒在地上,凄凄地哀叫着。紀安略過他,砍斷扣着黑漢的鐐铐:“畸變物出現了,這裏很危險,快去調查組設立的安全區。”
不料,黑漢剛脫離桎梏,就身影一蹿,猛地撲向鐵籠。紀安慌忙轉身去揪他領口,但他兩條臂膀已經伸進去,要去擁抱裏面的人,卻反被那個黑糊糊的女人扣住了雙手,扯到嘴邊啃噬,爆出一灘血肉。
紀安連忙抽刀,紮進女人面部。一刀下去,黑漢震怒,吼得比自己被吃還更凄厲,血淚滿面,傾身用肩膀去撞紀安:“松開她!松開她!”
紀安巋然不動,面無表情地,一手抽刀,轉而削斷女人雙手;一手揪住黑漢領口,把他扔到後面。
在黑漢又沖上來之際,數刀下去,結束了女人的性命。她嘴角挂着碎肉和血,發出最後一聲獸鳴,像魚目一般呆滞的眼,忽閃兩下,就合上了。
黑漢頓住,直愣愣地盯着她無力地癱倒在籠中。一會,就猝然跪倒,被啃走一塊肉的手掌,虛虛地搭在大腿上,渾身震抖。
“她失控了,這樣對她是解脫。”
“好……好自大,”黑漢抖着聲音,“你憑什麽決定她生死,憑什麽說死掉是解脫,她明明還想活着!她明明很想活着!是你!是你殺了她!”
黑漢越喊越激動,踉踉跄跄站起,跌跌撞撞地沖向紀安,拿身體去撞,一邊流淚,一邊惡狠狠詛咒:“以後,以後,也會有人替你決定!”
“是嗎?”紀安旋身閃避,轉到他背後,手刀劈他後頸,将人震暈。嘴角彎了彎,笑着,卻沒有溫度,“那最好不過了。”
解決完黑漢,紀安走向洪英,在他驚懼的眼神中,也一樣數刀下去,眸子發冷:“便宜你了。”
扛着黑漢出了地下室,就瞅見一個背影飛快地沖出了高塔,手裏還兜着一袋子東西。裏面裝着什麽,紀安從眼前地面掉落的幾片金鱗就可看出。
彎腰撿起,拿一片塞進黑漢嘴中。紀安起身,卻忽然一滞,鼻子用力吸了兩下,面色驚變,将黑漢扔出高塔後,又轉身慌忙奔向上層。
這裏的空氣,有兩股氣味逐漸蔓延開,一股刺鼻的火藥味,一股甜膩的紅糖味。越來越濃,越來越廣。
之前在玻璃罐內聞到的氣味,還遠遠達不到這種程度。紀安心內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
循着氣味,趕往高塔最上層。越靠近,氣味越重,沉沉的,壓得人心口發悶。
紀安匆忙趕路,一面将随身攜帶的所有滞緩劑,通通灌進針筒內,制成兩支高濃度阻隔劑;一面呼叫自己的作戰機,機子裏還儲備着大量的滞緩劑。
到了頂層。紀安剛靠近,與島內設立的新型探測器爆發出高分貝警報的同時,面前緊閉的鐵門就被什麽轟然一撞,随後一點點被高溫熔化。
紀安站住,随着鐵門被一點點侵蝕,門後的東西也漸漸露出真容,長刺的細腳探出,一只碩大的蜈蚣爬了出來,一節節的軀體上,橫亘着刺目的銀線。
他們果然,又開始傳染了。
一只蜈蚣出來,緊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還有別的,在黑暗管道裏蠕動的生物,都齊齊冒了出來,沿着牆壁,順着地板,占據着領地。
警報四起,鳴叫個不停。
紀安沉了沉心,此時作戰機已到,盤旋在塔頂。隔空操作,大股滞緩劑噴進,借着它們麻痹的當口,紀安連番削過幾只,清除道路,匆匆進入關押地。
一望,尼亞和希羅還被關在玻璃罐內,仰面漂浮,面上露着痛苦的表情。他們的脖頸,都顯着一對銀線,底下似乎有波濤在連番湧動,使得皮膚被撐出起伏不定的弧度,鼓鼓脹脹的,像即将爆裂開來。
匆忙摁下開關,等酒漿流盡的空檔,紀安順手清除掉周圍盤亘着的畸變物。清除幹淨後,玻璃罐內也幹了。
進入後,紀安托起尼亞的脖頸,就将阻隔劑對着那條湧動的銀線刺入。針一紮,他的尾巴猛地彈起,即刻甩來,紀安閃身一避,反過來欺身上去,用膝蓋壓住了他。
尼亞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紀安則摁住他脖子,抓緊時間給他注入。
過于專注,沒有留意到,尼亞原本朦胧的眼睛,忽然閃過一道奇怪的白光,然後,眼神就變了,空空的。
……
遠在海面,祁洄靠坐在海豚的背鳍後,仰面凝望着深夜的星空,看的卻不是星空。
共享視界再次張開。
借着尼亞的眼睛,去注視着紀安。
她壓着尼亞,舉針給他注射,大致跟在海底注射給他的是一樣的東西。她說他會傳染,所以需要阻隔。
從她的行為中,祁洄能感知到,她對他們的氣味腺深惡痛絕,所以想盡辦法要破壞掉。
人類當然厭惡他們的氣味腺。
因為他們的信息素造成了很多混亂。
但這都是人類自食惡果。
人類,應該遭此劫難。
……
注射完一針,紀安就擰起眉頭,尼亞那股爆沖的火藥味仍然在不斷地擴散。
他致畸原的濃度太高,滞緩劑根本壓制不住。
深吸口氣,将原本預備給希羅的阻隔劑也取出,再次給尼亞注入,一針打盡,仍然杯水車薪。他的致畸原一直在源源不斷地攀升,仿佛沒有盡處。
這種含量,哪怕用上所有滞緩劑,都無法徹底隔絕。
金鱗呢?有沒有作用?
紀安猛然想起,取出方才撿來的金鱗,拿一片碾碎兌入針筒,往他脖頸注射。
但壓入一點,就明顯感覺不對,他的氣味突然暴漲。
金鱗的加入,竟然會催生出更多的致畸原。
紀安連忙收手。摁住尼亞脖頸的手指,緊了緊。
高塔之外,警鳴不斷,有作戰機咻咻呼嘯而去的聲音,有房屋傾倒的轟隆聲,有人們尖聲驚叫的恐懼聲,有怪物肆意破壞的桀桀聲……
紀安眸光暗了暗,抽出小刀,看着尼亞的眼睛:
“要恨我,可以。”
說着,刀面貼上了尼亞的脖頸。
尼亞的眼,陡然一凜,顯出了寒光。
就在刃口劃入皮膚之際,高塔忽然劇烈震顫起來,連番砰砰巨響,樓下數層,似乎被什麽貫穿了。
警惕間,感受到腳下的異動,紀安反應迅速,果決閃開。剛才站着的地方,猛地鑽出一根尖銳的鳍骨,直插罐頂,阻隔在她與尼亞之間。
不留反應時間,那根鳍骨,又橫向蹿出棘刺,直逼向紀安。紀安接連躲避,幾個來回後,就被逼出門口,最後在劈來的棘刺中,不得不從窗口躍下,跳進塔外的作戰機。
棘刺從窗口刺出。
作戰機倏然遠避。
到稍遠的地方,紀安回望,整座高塔橫七豎八地被棘刺貫穿,像一只刺猬,使出了所有手段,做攻擊,也做防禦。
高塔難以靠近了。
……
海上那群畸變物已經上岸。
趙莉聯同一衆同伴乘着作戰機,趕往擊殺。在接連削掉幾只纏繞飛舞着的巨型水母後,趙莉的作戰機俯沖而下,往首先登岸的海豚沖去。
沖到半途,作戰機猛然煞住。
趙莉瞠目結舌,盯緊屏幕。在狂暴破壞的畸變物當中,在漫天亂飛的光槍和刀劍中,有一個背影不慌不忙地走着,只是偶爾偏偏頭,躲過飛來的亂石。
這個背影很熟悉。
當趙莉看到他手指上的婚戒後,就直接敲定了答案。
許複!他跳海居然沒死!
雖然他現在是處于随時可以死了的境地。
“我靠,這裏很危險,你不要瞎走啊!”趙莉一邊吼,一邊擊退了向他靠近的畸變物。還抽空通知紀安,将畫面轉接到她的作戰機上,嚷起:“紀安,你那個許複沒死!”
……
正伺機再次接近高塔的紀安,忽地怔住。
此時本應該在洞內休養的人,卻出現在這一片混亂當中。
紀安眼睛緊緊盯着屏幕,心随着他幾次的躲避而提起又放下。
握緊方向杆,她當即改變目的,驅使着作戰機,呼嘯着往海邊去。
這只不聽話的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