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已修 魚尾可不是什麽美麗的東……
第5章 第5章-已修 魚尾可不是什麽美麗的東……
次日,畸變物管控所內的綜合會議室。
“11·8事件的調查報告已出,已經發到各位手上,可以自行查看。”所長章麗英疲憊地捏了捏眉心,跟一屋子下屬說,“本次清繳的畸變物達63頭,其中有5頭是後續搜查隊潛入海底捕獲的。這意味着,極大可能有不少畸變物被我們遺漏。一旦它們在海底傳染開,後果将不堪設想!”
章所長喝了口水,清清喉,再接着說:“因此我們要在這片區域展開‘地毯搜查’行動,以事發地為中心,向四周擴散。每個村鎮都安排一支調查隊,搜索當地是否有畸變物出沒。隊伍的編排已經在着手了,各位做好準備。本次調查規模龐大,我市人手不足,首都已經派人前來支援,過幾天就會抵達——據說森禮博士也會來。”
聽到“森禮”二字,紀安指頭微動。
森禮隸屬于首都管控所的研究隊,年紀輕輕就已登上領頭人的位置。滞緩劑就是她研究出來的,既提升了清繳隊斬殺畸變物的成功率,也降低了看管隊收容感染竈的風險。前年剛被授予最大貢獻獎,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失神片刻,會議就已結束。紀安出了會議室,邊走邊翻看手中的調查冊子。上面詳細地記錄着各種信息,包括受難者與失事輪船。
出事的是一批智能駕駛的輪船,屬于金氏集團。市面上大部分的智能機器都産自他家。紀安住宅裏的家政機器人小安也是在他們公司定制的。
對于這次畸變物造成的意外事故,金氏集團的老總裁深感愧疚,向受災區捐出上億元,同時給所有受難乘客的家屬發放大筆賠償金,并表示若有任何困難,可以向他們尋求幫助。一時間,金氏集團的聲望節節攀升,更是被封上了“大善人”的稱號。
“金總裁,金喻恩的父親……”紀安思索着,回到自己的值班室,重新調出金氏集團的資料。這份資料她已經看過多遍,是當初為了調查金喻恩特意搜集的。
金家關系簡單,金夫人早早去世,只剩父女兩相依為命。金父仁慈善良,經常四處捐款,只為給自家女兒積福。金喻恩從小體弱多病,不良于行,幾次在生死邊緣徘徊。幸運的是,她挺了過來,活到了現在。
紀安翻完金家的資料,依舊沒看出任何可疑之處。想起祁洄,紀安又找出一打資料,裏面裝的是近三十年來登記在案的失蹤人口信息。
打頭有三份被紀安專門收在文件夾裏。
一份是沈念安,七歲,新北小學的學生。出事當天,他與母親說明是去同班同學祁暄的家。
一份是祁暄,八歲,新北小學的學生,在家裏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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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是祁紅琴,三十五歲,祁暄的母親,在家裏失蹤,失蹤當年确診絕症。
紀安拿開上頭的三份資料,翻到下面,一份份查找,找到底,也沒找到一個叫“祁洄”的失蹤者。
紀安皺眉,又看着相片重新找了一遍,仍舊沒找到與祁洄面貌相似的人。這其中有什麽出入?是沒被發現,還是,他不叫祁洄?
……
郊外住宅裏,祁洄醒來。若不是有陣陣刺鼻的臭味時不時飄來,他或許還能睡得更久一點。房內沒有人,很安靜。祁洄撐起上身,目光巡視一圈,就找到了灌進氣味的地方。是床邊的落地窗,門沒關緊,風帶着氣味吹了進來。不用看也知道,玻璃窗外的陽臺下,就是院子裏那片紫色花海。
“先生,您醒了?”小安敲了敲門,“姐姐去工作了,吩咐我照顧您,我能進來了嗎?”
祁洄沒出聲。小安過了會,就扭動門把進來。他推過輪椅,放到床邊:“餐食已經準備好了,洗漱完就可以吃。需要我扶您下床嗎?”
聽着跟紀安相似的說話口吻,祁洄擡眸看向這位機器人。這次離得近,能看清他臉上的細微之處。祁洄微微眯眼,目光落在小安的左眼尾,那裏有一粒小小的黑痣。
小安見祁洄沉默不語,依照姐姐的指令——沒有回應就是默認。于是上前掀被子,要扶他下床。祁洄皺眉,伸手推開,對他們主仆的行事風格頗感氣悶。小安收到反饋,就退到一邊,看着他緩慢下地,換坐到輪椅上。
輪椅有自動行駛的功能。小安領着祁洄去衛生間:“用具都備好了,我在外面等您。”
鏡中的自己還是那個陌生人的面孔,祁洄想起昨夜紀安硬是給他戴上的事,就不悅地抿了下唇。取過毛巾浸濕了水,蹭過耳後時,一對銀白的耳鳍就突地冒出來,刺破了黏糊的面具。
“……”祁洄側過臉,能看到耳旁的“皮膚”裂開了。
面具壞了。
此刻他才想起紀安囑咐過的碰水之前要先摘面具的事。不過明顯已經來不及了。
祁洄幹脆整塊撕下,擱到了洗手臺上。
當看到祁洄變了個樣子再出來時,小安眼瞳就亮起紅光,咔嚓一聲拍下了他的外貌,還有那塊破損的面具,一起發送給紀安,留言:“姐姐,他摘掉了面具,還弄壞了。”
還在管控所收集失蹤者資料的紀安看到消息,不由捏了捏眉心,敲下回複:“開啓防窺模式,別讓他出門。”
小安照做。所有窗戶應聲關閉,并切換了模式,外頭的人就看不到裏面的情形了。解決完面具的事,小安再領着祁洄到樓下。
餐桌上,照樣是一盤生食,一盤熟食。小安轉達紀安的話:“姐姐說,你必須把熟食吃完。”
祁洄卻未聽進去,照樣只吃生食。小安見狀,眼珠子又是紅光一閃,專門開啓了錄像功能,将現場的情況轉送給紀安,并說明:“姐姐,他不聽話。”
聞言,祁洄不解地看向小安。琢磨一番後,猜到大概是向紀安告狀了。
“姐姐說,‘等我回來處理’。”小安轉述收到的答複,繼而關閉了錄像,再勸說起祁洄,“你最好不要惹姐姐生氣。”
告誡并未帶來任何效果。用餐結束後,整盤熟食分毫未動。小安無可奈何,只能繼續完成紀安的囑咐。
“姐姐說,家裏所有東西你都可以使用,你想做什麽都行,只要不危險。”小安最後補充說,“有什麽不懂的都可以問我。”
祁洄出了餐廳,旁邊是起居室,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正對着院子裏的薰衣草。雖然關閉着,但那片花海搖曳的姿态闖入眼中,他就仿佛嗅到了它們的臭味,不禁心生厭惡。
他皺起眉頭,推着輪椅就過去。小安看他的方向直奔院子,就追着申明:“你暫時不能出去,因為你把面具弄壞了。另外,你的輪椅可能會碾壞薰衣草。姐姐很喜歡它們,弄壞她會生氣的。”
祁洄無視了小安大段大段的話。只是到了窗戶邊,伸手扯住窗簾,重重拉過,遮擋住外面的紫花。
倒退輪椅,轉動時,不小心撞到了挂在牆上的電視機。大概是觸動了某個開關,電視亮了起來。大屏幕上突然出現一對擁吻的男女,鏡頭怼得很近,将唇舌之間的勾纏拍攝得清清楚楚。
乍然看到這一幕,祁洄先是懵了片刻,随後就黑下臉,迅速移開了視線。
“不喜歡這一臺?”捕捉到祁洄的情緒,小安就幫他切換了頻道。換的是個動畫片,美人魚。正好播放到小美人魚躲在礁石後,黯然地注視着王子與公主一同離開的情景。
餘光瞟到一閃而過的魚尾,祁洄轉回電視。待看清美人魚後,忽地愣住了,微微睜大眼,驟然失了神。
……
“不對,救你的是我,不是他!”
“笨魚,要按照劇本來,沒這臺詞!”
“就是,會不會玩,王子本來就跟公主在一起。”
“可是,救你的是我,不是他。”
……
雜亂的聲音并着失色的畫面,如潮水般齊齊湧入腦海,祁洄低哼一聲,雙手捂住了頭,痛苦地敲了兩下。
“先生?先生?”小安看祁洄突然失控,喊了幾聲無果,就立刻向紀安報告他的最新動态,“姐姐,他出事了,似乎是頭痛。”
紀安看清錄像後,神色微變,立即将資料收好,請了假提前下班,拿上車鑰匙就出去了。
周列拿着兩張電影票來找紀安時,值班室已經空無一人。一個同事正好路過,周列忙問:“紀安去哪了?”
“提前下班了,剛看到她車開走。”
“今天怎麽回事,平時都很少請假的。”
“不知道呢,走得挺匆忙的,可能有急事吧。”
……
“哎,真是煩,他竟然還在哭個不停!”
“你帶來的,你解決,不然我們都玩不下去了。”
“要不你們讓他當公主好了,不做美人魚了。”
“不行,我一定要當公主,才不讓給他呢。”
“笨魚,故事就是這樣啊,美人魚不忍心殺掉王子,最後祝福他和公主,自己化成泡沫了。你當美人魚,不能跳出來破壞王子和公主啊。”
“我不會祝福你和他的!”
“笨魚,沒要你祝福,是‘美人魚’要祝福——算了說不清,要不這樣,大結局之後再加一段,就演我把你複活和你在一起了,這樣可以了吧。”
“那他呢?”
“他是公主,我不能抛棄公主啊,公主也很無辜——好!行!我不要公主了,只要你!別再哭了!”
……
紀安回到家時,就看到玻璃窗邊,祁洄靠着椅背,安靜地睡着。他的腦袋微微傾斜,額角的碎發垂下,遮住了眉眼。斜陽從窗外灑進,給他鍍上一層金色的光邊。
紀安輕腳靠近,問守在旁邊的小安:“怎麽樣了?”
“剛剛給他看動畫片,”小安指着電視上還在播放的美人魚,“他就忽然抱住腦袋,很痛苦的樣子,怎麽喊都沒應,但沒過一會就睡過去了。”
紀安聽了,蹲下身,與祁洄齊平。他睡得不太安穩,眉頭皺起,像被困在夢魇當中。紀安不由伸出手,輕輕揉弄,撫平他的眉心。接着站起,一手探到背後,一手托起他的腿彎,把他抱到旁邊的沙發上,取來毛毯蓋上。
忽然,紀安眼睛一動,望見他的眼尾,有一滴晶瑩的淚珠沁出,挂在了長睫上,欲落不落的。盯了半晌,紀安不禁扯下手套,伸出拇指,輕輕替他抹去。淚珠落在指頭,依舊凝着形,在陽光的照射下仿若閃爍的碎鑽。鬼使神差地,紀安将手指送至唇邊,輕抿入口。
不是鑽石。她心頭莫名浮起一個奇怪的想法。
紀安愣了愣,緊接着感受到什麽,收斂了表情,習慣性地摸上了臉。她的左臉頰突然被“刺破”,有鱗片樣的東西從皮下長了出來。
“繼續守着他。”
“是。”
紀安取出手帕,一邊擦掉唇上的淚液,一邊看向電視。美人魚獻出自己的聲音,将魚尾換成了人腿。
“關了吧,以後別讓他看這個了。”紀安說完,收了帕子,就往樓上走去。她的“臉皮”接二連三地被新長出的鱗片刺穿,變得詭異而恐怖。
拐過樓梯轉角後,她的聲音又悠悠飄來:
“魚尾可不是什麽美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