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白鹿往事(2)
白鹿往事(2)
小白鹿第一次經歷發情,因為它有意識,所以想要拒絕這樣的行為,它不想被自己的生理反應所控制。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雄鹿的角幾乎要刺穿它的身體,小白鹿痛苦地求助着,一聲聲絕望的哀鳴聲讓在屏幕前觀看的幾人動容。
雄鹿被打了催情針,随着小白鹿的逃跑,它身體的欲望一直得不到疏解,最後竟然連同類都不顧,直接朝小白鹿沖了過去。
這時大家才意識到,雄鹿發狂了!
雄鹿鹿角的撞擊力極大,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小白鹿活不了了,正要惋惜的時候,突然間一直喂養小白鹿的飼養員朝門口跑過去。
“瘋了!她要幹什麽!”監視器前的人突然暴跳起來,怒目圓睜,“她這是找死!”
幹了這麽多年,她怎麽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死在外邊不要緊,如果死在動物園那就是他們的問題。
他們要賠錢的!策劃沒做好,先因此出現命案,在場的每個人都逃脫不了責任。
磅礴大雨中,小白鹿看到飼養員朝這邊沖過來的那一刻,已經澆滅的希望像是殘存的一絲火苗,女人的到來是幹草,小白鹿一碰上,便止不住的燎原。
空靈幽遠的悲鳴聲刺透傾盆大雨,在半空中回蕩,飼養員竭盡全力朝它叫道:“快過來!”
小白鹿聽到那陌生又熟悉的叫聲,身體像是又充滿了力量,它腳下再次蓄力,努力躲過雄鹿的攻擊,腳掌沾滿泥濘,迎着滂沱大雨,用盡最後的力氣朝門口奔了過去。
雄鹿哪是那麽容易被甩掉的,小白鹿還小,它的身體被鹿角頂起,又狠狠摔在地上,它倒進了泥濘裏,濺起一大片水花。
小白鹿來不及叫,幸虧鹿角不是刺進她的身體,它掙紮地起身,看向幾步就要走過來的飼養員。
飼養員眼底滿是擔憂,她拿着一根不知道哪裏弄來的棍子,想要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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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它用人類聽不懂的聲音叫出聲。
小白鹿知道自己的實力,它打不過雄鹿,而且雄鹿發狂了,戰鬥力大增。
小白鹿一身白色的毛瞬間沾滿泥水,淅淅瀝瀝地從它身上滴落,只有它那雙眼睛還能看清眼前的狀況。
這幾個月,它似乎已經過完一生一般,新來的那些人每天都會觀察它,它知道那個黑色的東西是監控,可以随時觀察它的行為。
以前跟它玩的那些人也不會再來,每次從它面前走過的時候,只是笑笑。
從始至終,陪着它的,只剩下例行喂養的飼養員。
可是飼養員卻不會跟它說一句話。
所以,它從來沒想到來救它的是飼養員,看着那只雄鹿沖過來的時候它想,沉默寡言的飼養員為何會救它,畢竟她從來不像其他小姐姐一樣逗它,也從來沒有對它表達過喜歡,就算每天都能夠摸到它,它也從來沒有碰過它,幾年如一日,盡心盡責地照顧它。
小白鹿用盡最後的力氣沖過去,它沒有正面硬拼,而是側身淩空踹向雄鹿。
它怕雄鹿跑過來會傷了飼養員。
監控前的人倒吸一口氣,幾人都忍不住站了起來,原來平時溫順的白鹿才是最厲害的。
小白鹿沒有角,它用自己的彈力攻擊,更像是在漫長的時光裏學會的技巧。
“這、這——”一人指着屏幕,不敢相信地看着視頻中小白鹿的反擊。
小白鹿踢了雄鹿一腳後,沒有糾纏,而是借着它恍神的瞬間,朝門口跑去。
全程它都像是一個深思熟慮的人類,打完就跑,不多糾纏,如此反複,小白鹿似乎又充滿了力量,大有越戰越勇的趨勢,就像是有人站在它身後,不再是孤立無援。
飼養員在雄鹿沖進來的前一秒把門關上了,小白鹿暫時得救。
只是自那晚之後,它再也沒有見過那個飼養員,小白鹿是幾年前被送到動物園的,從被送來的那天起,她就成了它的飼養員,小白鹿很小就離開了父母,所以那人就像母親一樣把它喂養長大,并在那場雨夜,不顧危險救了它。
可是,它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人,後面待在江海動物園的四年時光裏,那張它想要努力記下來,但是被自己逐漸遺忘的面容,在一年前被另一張面孔代替,它強硬地把記憶中模糊的面孔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
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千多個日夜,老園長已經辭職,動物園又換了一批新人,小白鹿也從一只容易受驚的小鹿長成了一只更加耀眼的白色母鹿。
即使它生活在集體中,和別的梅花鹿混在一起,依舊能讓人一眼就看到它。
只是,動物園的人每次從它所在的園子走過時都會嘆息,如果這是一只長角的公鹿就好了,那肯定會更加漂亮。
後來因為野生動物園的活動,江海動物園再次受到沖擊,園內新的宣傳部門策劃了一個主題活動,他們決定把最受關注的五只動物做為宣傳對象,組成一個整體,打包發行周邊,這個主題活動就是前段時間的江海動物園五祥瑞。
五祥瑞中除了那只僅僅站在那裏就光彩熠熠的白鹿,還有那只從動物園裏逃出來,被一槍打死的老虎。
那幾天,江海動物園連丢兩祥瑞,甚至還粗心弄出老虎傷人事件,加上藍色流星雨那晚動物園死傷大半,江海動物園高層臨時開會做了一個緊急決定:關園。
這是當時唯一的辦法,也是減少損失,以防園內情況被洩露的最好辦法。
幾天之後,江海動物園再次向公衆開放,丢失的兩只動物均被新的代替,老虎在游客看來長得都一樣,但是那只白鹿世間絕無僅有,短短幾天,他們根本找不到一模一樣的,最後還是園長一拍桌,決定找一只全新的白色雄鹿。
園長知道,游客們的眼光很敏銳,如果發現動物園偷偷把鹿換了,以新充舊事小,但失信事大,還不如正大光明地引進一只與衆不同的雄鹿,大家更喜歡這一只也說不定。
後面的事,男人上次就跟他們說了,有關白鹿所有的挂件都被撤下,換了一批全新且與衆不同的新鹿挂件,而且更精致,更漂亮。
白鹿挂件在陽光下輕輕轉動,熠熠生輝。
故事講完了,幾人才緩慢回神。
沈釉白五指逐漸收緊,握緊了手裏的白鹿挂件,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
男人不動聲色地望向站在幾人身後的神鹿,這人從他一開始講故事就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從頭至尾——一點都不像一個合格的旁聽者,甚至故事講到最精彩的地方都不見她露出什麽情緒,她就像一個徹頭徹尾的機器人。
神鹿似乎察覺到那道極其隐晦的目光,但這次她沒有動,而是默默往梁祝身邊靠了靠,直到兩人的衣服相撞她才罷休。
沒人注意到她身側握緊的手。
這時,男人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白鹿挂件,衆人看着那個和沈釉白并不相同,但明顯更精致的挂件,這就是最初從動物園淘汰的那一批,只不過,這個挂件看着更細膩,甚至連白鹿身上的珠光都做出來了。
小小的挂件在晨曦中微微轉動着,發紅的朝陽照在白鹿身上,随着輕微的轉動閃着不同的色彩。
“給你。”男人朝躲在梁祝身後的神鹿伸出手,想要把挂件遞過去。
梁祝感受到身後人的抗拒,但那在陽光中微微散發着七彩的白鹿實在有些漂亮,她轉而朝男人問道:“多少錢?”
“不要錢,”男人看着神鹿,語氣裏竟有些認真,“我只送給合我眼緣的人。”
一旁林昭忍不住說了一句:膚淺。
神鹿把頭轉向一邊,她明顯不想要這個挂件。
“這是動物園第一版的設計樣品,”男人還沒等梁祝說話,就自顧自解釋道,“當時設計五祥瑞的設計師特地把挂件設計成了和那只白鹿一樣的珠光質地,白鹿身上的皮革也是一塊一塊拼起來的,上面還印着江海動物園的标志。”
“雖然這個挂件比較小,但是設計師花了很大的心思。”男人又從口袋中拿出後來在動物園暢銷的那一款,他把兩個挂件放在一起對比,本來還很精致的暢銷款,在和第一版放在一起後,瞬間喪失了它的獨特性。
“不過這個挂架雖然漂亮,但是制作過程複雜,不熟練的工人還容易出錯,後來在頻繁出錯的情況下,設計師只能改圖,”男人搖了搖手裏的挂件,“最終就是你們看到的閹割版。”
聽完男人的解說,梁祝不解,為什麽僅有的一個挂件他要送給神鹿呢?僅僅是他覺得人家長得好看?
這個理由實在有些牽強。
沈釉白按捺不住,怎麽一個兩個都沒問到重點!
別人不問,她來問。
于是,沈釉白探究地看着男人,過了一會她才出聲問:“為什麽你會知道動物園的這麽多事?”
“因為……”男人眼珠轉了一圈,又神秘地看着他們,“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動物園因為逃跑了很多動物,明天就要關門了,你們來得巧,正好趕上這最後一天。”
說完最後一句話,男人把挂件塞到梁祝手中,便轉頭朝動物園大門處看去,不知道在這裏多久了,每天來來往往的游客都會來這裏聽上幾句他講的故事。
男人眨了眨眼,莫名的情緒湧上來,他便匆匆和他們告別離開了。
“這也是他在這裏的最後一天……”
不知誰感嘆了一句,大家齊齊看向男人離開的身影,那人沐浴在陽光裏,晨起的太陽包裹着他破舊的衣服,衆人看着他慢慢變成一個黑點。
梁祝張開手掌,靜靜地看着躺在她手心裏的挂件,白色中隐藏着七彩的皮革布料散發着淡淡的光,她轉過身,擡起手掌,把它遞到神鹿的面前:“給你。”
神鹿低眸,默默地看着那個漂亮的小挂件,她就這樣看了一會,目光才緩緩下移,她看着梁祝白皙的手心,皮膚上淡紫色的血管盤根錯節,捕捉許久,她看到了她的手掌上有一條很長的線,那條線清晰又嚣張地盤在她蒼白的手心,斷斷續續,一直延伸到手腕。
“神鹿?”
梁祝看着她一直盯着那個挂件看出了神,忍不住開口提醒。
“沒事,”神鹿把目光移開,淡淡道,“給你。”
聽到她說這話,梁祝第一反應是拒絕,這是那個男人送給她的,她不能要。
“不行,”她堅決道,“我不能要。”
“那如果……它給我留下痛苦的記憶呢……”神鹿低聲道。
一群小孩從兩人身邊笑着跑過,童真般的語氣掩蓋了那聲想要告知真相的話,加上本來就是神鹿小聲的宣洩,她并不指望會有人懂她。
梁祝微微皺眉,她沒有聽到她說的是什麽,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說這麽長的句子,但是看到神鹿沉默的樣子,她始終沒有問出那句:你剛剛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