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滴滴
第27章 第 27 章 滴滴
放棄網球?
赤司征一第一反應是覺得荒謬, 除了那些出現在錄像帶裏的網球選手,身邊的這位“種島”是他見過網球實力最強的人。
這樣的人,卻突然坐在這裏詢問他放棄網球怎麽樣。
他擡頭, 想看清對方的表情。
赤司征一其實想過對方在開玩笑, 但事實上, 這個玩笑對于每一個喜歡網球的人來說都不好笑。
種島雙手搭在膝蓋上, 目光平靜地看向球場,他好似不在意赤司征一的回答, 只是因為無聊所以随便找個人傾訴。
“認真的嗎?”赤司征一詢問。
他不會委婉,當然這種事情也沒什麽好委婉的。如果對方給了肯定回答, 他也不會質疑或者覺得生氣, 只是會覺得……很無聊。
種島轉過頭,和赤司征一對視兩秒,突然笑了, “看吧,就算是小朋友也會覺得這種話不好笑。”
“……”赤司征一低下頭, “所以, 你要放棄網球嗎?”
“那你是我的小粉絲嗎?”種島問, “如果你是的話, 那我肯定不會放棄。”
放棄和不放棄心裏早就有了想法,只是還差了一個理由。
“……是。”
“那我繼續打下去好了。”種島将手插進發縫,露出潔白的牙齒, “別那麽沉重嘛, 我就是随便問問。”
他現在已經高三了, 日本每年打網球的人無數,但最終走向職網的人卻寥寥無幾。
他學習成績還不錯,家裏人對他的期許是考上一個好大學, 最後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比起虛無缥缈的職業選手,觸手可得的利益更符合日本人的想法。
然而這些都不是種島今天坐在這裏詢問的原因。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的想法,也堅定地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就算父母并不支持,他也會拿出足夠耀眼的成績來證明自己可以。
但是……
“你還記得,那天和我一起打比賽的人嗎?”種島突然開口。
赤司征一點頭,他對種島的印象更深刻,但那個人的實力同樣不差。球風穩重帶狠,和柳前輩有些相似,卻要更勝一籌。
“他叫長谷,是我的幼馴染。”
赤司征一身邊沒有幼馴染這種生物,但他猜測可能是和兄長一樣重要的存在。
種島:“他昨天和我說,他決定出國了。”
赤司征一:“去國外網球俱樂部?”
“不,他決定出國留學,放棄網球。”種島撐着下巴,對着赤司征一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赤司征一瞳孔放大。
“很糟糕的話,對吧?”
連小朋友都知道這種話并不好笑,所以這真的不是一個玩笑。
“從小學開始我們就一起打網球,參加過無數場大大小小的比賽。”
他只是需要一個傾訴對象,坐在這裏的人是誰都不重要。
“我們的球風相反,所以很互補。總是有教練讓我們組合成雙打……不過比起雙打,我們更喜歡當彼此的對手。”
高中的時候因為搬家,他們去了不同的學校。
前段時間他收到了U-17集訓營的邀請函,他清楚以長谷的實力絕對也能收到邀請函,所以特意從東京趕到了神奈川,确認他們的“世界之約”。
兩人見面,對視一眼後連話都沒說,就不約而同地拿出了網球拍。霧天不适合打網球,但以他們倆的默契程度,閉着眼都能清楚對方的球會落在哪裏。
“他……”種島突然有些卡殼。
昨天,他突然發現長谷的名字并沒有出現在U-17的名單上。
這是一個很糟糕的消息,他在網上瘋狂吐槽說U-17的工作人員太不負責了,他一定要去投訴。
但長谷說:“修二,我們聊聊吧。”
雖然臉上挂着輕松随性的微笑,捶在身側的手卻握得很緊,種島站起身,從臺階上輕松跳了下去,轉身彎下腰,眯眼微笑。
“你也覺得這種不負責任不守約定的家夥,爛透了,對嗎?”
那天清晨的比賽,是長谷最後一次拿起網球拍。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決定,只有種島還在想,到了集訓營後他們終于又能并肩作戰了。
他不是矯情的人,并不在意自己是第一個知道還是最後一個知道,他只在意這個事情是不是真的。
如果對網球的熱愛可以這麽輕易被放棄,那麽他們這些年……是在打什麽,玩樂麽?
赤司征一擡頭和種島對視,紫灰色和赤色的眼瞳相撞,前者迷惘糾結,後者堅定執着。
種島突然又笑了,伸手在小孩頭上用力揉了揉,“熟悉的眼神。”
很多年前,他們也是帶着這種眼神踏上賽場。
一起決定好的事情有人中途離場,種島心裏空了一大片,不知不覺又來到了這個網球場。
那天真的是長谷最後一次打網球了……
高三這種關鍵時候的确要開始考慮未來,但他無論如何考慮,都無法接受未來沒有網球。
有人卻輕易地接受了。
“就算要出國留學,不是也可以等到打完這次的世界賽嗎?”種島問。
“沒有意義了,修二。”
已經決定好的事情,帶着這種想法去打網球……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長谷承認自己的卑鄙,所以才會想将對網球最後的回憶留在那個清晨——雖然他沒有贏下一場比賽,但那個時候也還是覺得,能打網球真的、真的是一件很幸運的事啊。
“站上世界舞臺吧,我會在下面看着你。”
放棄網球是他自己的決定,與任何人,任何壓力都無關。
“再見了,種島。”
下次見面的時候,說不定就是西裝和運動服了。
未來在他們中間畫了一條分割線,種島擡頭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遠遠地抛在了身後。
“所以因為這種事也産生了放棄的想法嗎?”赤司征一面無表情,
“什麽叫這種事?這可是很重要的事啊小鬼!”
種島報複性地将小孩兒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
“長那麽大其實還是像小孩子吧,‘小夥伴不玩了所以自己也不玩了’之類的想法,好遜。”赤司征一頂着稀裏糊塗的頭發吐槽,
種島被氣笑了,“說誰是小孩呢!”
走到球場的時候內心的确很茫然,然而當他将“放棄”兩個字脫口而出的瞬間,突然覺得實在太荒謬了,這種字眼居然會被他說出來嗎?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或許這輩子他都不會放棄網球了,也不會有機會了。
赤司征一肯定地回答:“種島就是小孩。”
“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欠揍呢。”種島獰笑,伸出惡魔之手扯住小孩兒兩邊臉頰,“還有,誰教你叫哥哥名字的?沒大沒小的小鬼頭。”
“如果是我就不會産生這種疑問。”赤司征一被揪住臉含含糊糊地說,“不可以輕易說出口。”
“呵呵。”種島覺得手感不錯,“你再說,明天臉蛋就腫成饅頭了!”
在這裏和小孩談心,結果還被對方制裁,說出去他種島修二還要不要臉面啦!
赤司征一不說話了,但繼續用眼神控訴。
未來的事情離他太遠了,種島口中的迷惘他也很難感同身受,赤司征一知道如果沒有經歷過,就不要輕易說出指責,但是……
誰又說只有完全共感才能發言,如果種島選擇坐在這裏和他說這個故事,那就只能選擇接受他幼稚又無辜的發言。
兩人莫名其妙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種島突然松開手捂住額頭笑,往後退了幾步。
“糟糕,我剛剛在幹嘛啊……”
欺負小孩兒這種事……雖然一聽就是他種島會幹的,但是,咳咳,剛剛他的确還是太過幼稚了。
“走吧小朋友,我送你回家。”種島拍了拍赤司征一,順手把對方的書包拎了過來。
“喲,這麽多書呢,這是要回家學一個通宵?”
赤司征一死魚眼,他最近讨厭聽到關于書包的任何話。
“我不要你送。”
“駁回!”種島伸手比了個叉。
大人總是有奇奇怪怪的執着,赤司征一嘆了口氣,認命地跟上了對方的腳步。
種島:“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
赤司征一:“需要說嗎?”明明第一天已經說過了。
種島摩挲着下巴,“今天就算了,下次見面的話,我們再正式認識一下好了。”
莫名其妙又偶然地遇見了兩次,這樣倉促之下報名字,實在不符合他的美學。
畢竟,這可是超級有趣的小朋友啊,真期待以後會在什麽樣的場景見面呢。
“不過,我最近出不來了。”種島伸了個懶腰,“我要去集訓,說不定你能在世界賽上看見我哈哈哈。”
赤司征一:“哦。”
頭上又被摁下一只大手,種島湊近,面容只和赤司征一相差三厘米,“開朗點嘛,你這個年紀就是應該張嘴就是嚣張的話,平時最好臭屁的模樣……這樣才能交到朋友!”
是嗎。
像切原前輩那樣?
對記不住自己名字的前輩開朗?
“我不需要朋友。”
“噢噢噢對味了,就是這樣,超級臭屁的說!”
“……種島,你好吵。”
“叫哥哥啦~”
很久之後種島也會想起這天空曠的網球場。
網球這條路上從來不會有人能長久陪伴,但堅持下去,路上走走停停,也會遇到小朋友這樣的驚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