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知道嗎?我們兩個人的道路和未來,是沒有交集的
第33章 “你知道嗎?我們兩個人的道路和未來,是沒有交集的。”
陸冬心沉默了。
“陸小姐可能會覺得我是個騙子。沒錯, 我确實是個騙子,也沒什麽好辯解的,我确實對不起他。”謝妙道, “我不是什麽天之驕子, 也沒有什麽順遂一生的好運氣,求得不過是在意的人能平平安安而已。顧悅她在這世界上只有我一個親人了,如果連我都不要她了, 她還能怎麽辦呢。”
連澤安的心仿佛被什麽給緊緊攥住了,揪得他墜墜地疼。
“……其實, 顧小姐是愛過的吧。”陸冬心說,“我能看出來,我是能看出來的……”
謝妙又輕輕笑了。
“誰會不喜歡願意豁出命保護自己的人呢?”她說,“但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我只能往前看。”
“我……”手機裏傳出了陸冬心略帶哽咽的聲音, “顧小姐,你沒有心嗎……”
“有。”她平靜地道,“但不是留給他的。”
聲音歸于一片死寂。
——不是留給他的。
不是, 留給他的。
不過六個字而已,卻如同鋼針一般, 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裏。腦海中有什麽掙紮着, 隐隐要破土而出。
她不是騙子, 卻遠比騙子更傷人心。
她手捧着一顆真心, 遠遠地走來,換了他滿腔真情,現在卻說……她不要了。
曾經他以為, 只要兩個人彼此相愛,就能無懼任何挑戰, 白頭到老。現在她卻将這些狠狠地摔在他的臉上,告訴他現實遠比理想要殘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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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動人無比的夢,他還在眷戀着,久久不願離去。可她早已從夢中醒來,就這麽飄然而去。
然後輕描淡寫地告訴他,她不要他了。
連澤安閉上了眼睛,指甲幾乎嵌進了掌心的肉中。
瞧見他這幅狼狽樣子,穆宏也不太忍心繼續落井下石,便佯裝沒看見似的轉過了身。
從本質上來說,他們沒有多大區別,全是被對方給耍得團團轉的可憐人。雖說互相看不對眼已久,這種情況下卻沒有什麽嘲笑的心情。
說到底,不過是同病相憐罷了。
電話那邊已久結束了談話,倆人在簡單地道着別,似乎是準備離開的模樣。
穆宏站起身來,關了手機的擴音器。他一把拉起仍在沉默的連澤安,拖着腳步踉跄的對方走向了門外。
幾乎在他們出去的同時,旁邊的房門也被打開了。随後,便見陸冬心的臉出現在門後,接着,就是謝妙。
陸冬心顯然被突然出現的他倆吓了一跳,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打量着,還微微紅着的眼睛瞪大了,問道:“你們……怎麽也在?”
連澤安沒說話,只捂着額頭,死死地盯着陸冬心身後的謝妙。
穆宏只好站出來打圓場:“喲,冬心姐也在啊。沒啥呢,想着和他也好久沒約出來聊聊了,就出來見個面呗。沒想到你們竟然就在隔壁,真是緣分。怎麽樣,聊的開心嗎?”
陸冬心張了張嘴,又像是心裏頗不是滋味兒,最後又閉上了。
一陣無言的尴尬彌漫開來。
過了許久,有人打破了這死寂。
——是謝妙。
她看了看神在在的穆宏,又瞧了瞧他身旁情緒不佳的連澤安,似乎明白了什麽。
謝妙摸了摸衣服的口袋,将目光停留在身前的胸針上,良久,嘆了口氣,将胸針取了下來。
“我早該想到的,你怎麽會特意在裏面塞上配飾。”她利落地将胸針掰斷,從裏面拿出了一粒銀色的小東西,走到了穆宏跟前,拉開他的手,将東西塞了進去,“你的東西,拿好。”
穆宏勾着唇,看着她面無表情的臉吹了聲口哨,将東西放回了口袋裏。
“你真聰明。”他說,“我果然還是最喜歡你。”
陸冬心見狀,瞳孔微縮,下意識地就望向了旁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的連澤安。
連澤安沉默很久,才扭頭對上了謝妙的視線。
他看着她,只覺得兩人之間隔了一道他永遠也跨不過去的鴻溝。那鴻溝宛如一座墳墓,他站在裏面,而她被留在了外面。
她守了好久好久,都沒能等到他,于是就這麽轉身而去了。而他則留在了墳墓的裏面,看她身披星光,踏過河川,漸漸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他拼命地想掙紮,拼命地想逃脫。然而那卻是與生俱來的枷鎖,終其一生,都無法斬斷。
那枷鎖楔進他的骨肉,烙進他的靈魂,是他的人生,也是他的全部。
過去如此,而後亦然。
到最後,他們永遠只能做一條道路上,互不相識的陌生人。
終于,再也無法忍受的劇烈疼痛席卷了他。
連澤安倒下了。
離他最近的是站在他旁邊的陸冬心,陸冬心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而反應最快地則是謝妙,她幾步上去,接住了短暫地昏過去了的連澤安,将他輕輕地扶了起來。
“打120,叫救護車。”她擡起頭來,從容不迫地對陸冬心道,“再給徐慧獻打個電話,讓她把事情處理好,給媒體打好招呼,不要聲張。”
穆宏望着她抱着連澤安的背影,眼神黯了黯,主動出聲道:“這麽短時間,徐慧獻估計也處理不好。我幫你去給他們打個招呼,保證沒人敢碰這事兒。”
“好。”她轉過頭,“穆總,謝謝。”
“下次我要記賬了。”穆宏淡淡道,“每次都被你賒着,你在我手下打白工到退休,我都還是要虧死。”
“不會的,我會努力創造價值。”這一次,她真心實意地笑了出來。她将連澤安交還給陸冬心,站了起來:“不會讓您虧得太慘。”
穆宏“啧”了一聲。
救護車來的很快。
連澤安被小心翼翼地架上擔架,送到車裏。謝妙看着他的臉消失在視野之中,平靜地轉過身,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穆宏背着她,抓住了她的手,說:“別哭。”
“沒哭。”她答道,“只是緬懷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說完這句話,她兀自掙脫了穆宏的手,一個人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穆宏望着她獨自離開的背影,沒有去追。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也轉過身離開了這裏。
他們本就應該是沒有交集的陌生人,卻因為連澤安而相識。現在一切的開端即将消亡,作為從中演變出的關系,他們也該就此結束。
連澤安醒來的時候,正是午後暖陽。
有人在病房的窗臺前擺弄着什麽,讓他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那時候他沒出車禍,也沒失憶,和她的關系很好很好。他的母親雖然對此有些微詞,卻并不插手幹預他們之間的事情。
左右他只是家裏的小兒子,哪怕不繼承家業,上面也有親哥哥們撐着。仗着父母的寵愛,這一世總是能快快樂樂地做到混吃等死的。
直到——
他曾在腦海中千萬遍地思考過,如果他那時不去救她,會不會比現在過得更幸福。她不會因為自己而惹了母親的厭惡,從此離開連家。他們還如同過去一般,如膠似漆,做一對旁人羨慕不來的夫妻。
但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那天他沒有去救她,她不可能從那場車禍中活下來。
沒有未來,沒有以後。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送去火化,變成手中的一抔黃土。
如果一定要在兩個結局中選出一個,他寧願是現在這般。
哪怕她抛棄了自己,再也不複當初的模樣。但是她還活着,有着生者的一切氣息,而不是化作冷冰冰的屍體躺在他懷裏,連喜怒哀樂的權利都失去了。
連澤安從床上坐起來,屋子裏彌漫着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兒,他知道那就是她。
窗外的風吹進來,拂起了她的發絲,将她身上那令人迷醉的味道吹了滿屋。她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微微地側過臉來,然後注意到了病床上的他。
她沖他點點頭,打招呼道:“你醒了。”
他沒應聲,也沒說話,只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我想,之前那些和陸小姐的談話,您應該全部聽到了吧。”她說,“還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不用。”他微啞了嗓子,“如果這是你的真實想法,我接受。”
他頓了頓,又說:“但如果這些只是你迫于壓力說出來的假話……”
“——我是不會同意的。”
他喃喃地重複道,像是為了給自己鼓足勇氣般,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
“我不會同意。”
她安靜地望着他,仿佛發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過了一陣,她忽然開口道:“你……都想起來了嗎?”
他狼狽地躲開了那像是看穿了一切的眼神,倔強地嘴硬道:“沒有。”
她便笑了。
“你想起來了。”她語氣篤定地道。
“沒有。”
“真的?”
“……真的。”
“嗯。”
她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床邊,聲音很輕:“其實無論你想沒想起來,都已經沒有關系了。我很快就要離開這裏,以後大概都不會再回來了。”
“……”
“本來打算讓陸小姐代我說這些話的,但既然你已經聽到了那些,我覺得還是我自己來比較好一些。免得連累了她,你心裏可能也不大舒服。”
“關于你說的那些,對我而言,其實是不重要的。”她撩起了耳邊垂落的碎發,朝他彎了彎眉眼,“你知道嗎?因為我們兩個人的道路和未來,是沒有交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