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
迎着草原的風,縱馬馳騁,馬背上的阿憐有一種“我欲乘風歸去”的暢快感,只可惜此時此刻不是在自己的馬背上,否則她應該會覺得更加自由不羁,而這是她在京城中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
她忍不住悄悄松開手,想再多感受一些這種無拘無束的感覺,卻被他一把抓住不聽話的小手
他不悅地喝斥道∶“想掉下去摔死嗎?”
阿憐仰起臉來,呵呵笑道∶“你放心吧,我從八歲開始學騎馬,不會那麽容易掉下去的”
歐陽靖在她身後皺眉,“你們昊月男人都是怎麽想的,竟然讓女人騎馬?”
在仙蘭人的心中,馬見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寶物,只有英勇的猛士才可以匹配,女人只能在喂馬的時候才能靠近馬兒,否則連碰一下馬身都會被視為非常不吉利
所以他根本不能理解,為何昊月可以容許女人學騎馬
她笑道∶“其實我家人也不許我學騎馬的,怕我摔傷,後來祖父拗不過我,才勉強答應可惜因為平時練習的時間太少了,我的騎術至今沒有練精”
說到這,雙腿內側被磨破的地方又開始隐隐作疼,她只好老老實實地坐在馬背上,不敢讓本就颠皺的疾行再帶來更大的傷害,偏偏馬背上不是那麽光滑穩定,每颠簸一次,傷口就疼一下,讓她連找個合适的坐姿都沒辦法
歐陽靖看她在馬背上竟然坐不住,便勒住馬問道∶“你在馬背上折騰什麽?”
阿憐紅着臉,也不好說明,只得嗫嚅道∶“這個兩人坐着有點擠”
他總覺得這丫頭古怪又事多,可是卻板不下臉來訓她看看前面不遠就到目的地了,他索性翻身下馬,一手拉住馬軍說∶“行了,我下馬步行,你在上面坐着,不許再鬧!”
她沒想到他竟然把整匹馬都讓給自己了,心頭一熱,也跳下馬說∶“哈格桑的馬我可不敢獨占,我陪你一起走好了”
他瞪着她,半晌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在杜府做事也是這麽任性而為嗎?”
她笑聲如豔,用手一指,“還不走嗎?別耽誤了你的大事”
歐陽靖沒好氣地先瞪了她的笑顏一眼,又無奈地嘆口氣若是昊月女人都這麽讓人費心費力,那麽他也許真的不該娶杜府千金,否則接受的不知道會是個怎樣的燙手山芋
他們的目的地是古隆長老的大帳
因為前日頂撞了古隆長老,歐陽靖今日特意登門拜訪,算是致歉
但古隆長老顯然還在生氣,先是推托不舒服不肯出來見人,繼而又以族中長老的身分命令歐陽靖必須返回自己的南圓羽香,以避免有外敵入侵
歐陽靖聽完士兵轉述的拒絕之詞,不免感到可笑,唇角上揚,“古爺爺若是故意不見我,我也沒有辦法,只是年年秋圍打獵的時候,可不要抱怨找不到對手陪他在獵場一試身手”
迸隆長老終于出來了,依舊面沉如鐵,老大不高興的樣子但看着歐陽靖,眼中卻也有幾分長輩對晚輩的疼寵和無可奈何
“族長如今威風八面獨霸一方,還有需要我這個老不死的時候嗎?”他一開口,就句句帶着釘子
歐陽靖行了一個撫胸禮,以表對他的敬意,同時說道∶“我還有些問題想請教古爺爺呢,這族中上下有誰像您知曉百事,經驗豐富,萬事怎麽能離得開您?”
迸隆哼道∶“那我不讓你娶那個昊月國的丫頭,為什麽你不聽?”
歐陽靖正色道∶“我們仙蘭人在蚩南已經獨霸幾十年了,但是您該知道我們面對多少難題若是一直和昊月敵對,吃虧的總是仙蘭人古爺爺難道不想讓仙蘭人過好日子嗎?”
“那丫頭能頂什麽用,她又不是公主”
歐陽靖笑道∶“古爺爺真是愛說笑,若她真是公主我怎麽還能娶?不過聽說杜小姐帶來了不少陪嫁,財力雄厚,我想這筆銀子至少可以幫仙蘭人先趕快修繕那些快要倒塌的危房,以免暴風雨來臨之時,又要死上不少人”
聞言,古隆的面色好不容易才和緩了一些,但仍舊不相信昊月皇帝的心意,問道∶“你怎麽知道那丫頭帶來很多陪嫁?”
“是這丫頭說的,她自稱是杜府的人”歐陽靖回手指向站在門外,獨自拉着馬缰的阿憐
迸隆已經有點老眼昏枕,雖然有看到一條人影站在門口的馬旁,但看不清臉孔,此時一聽是個丫頭,立刻感到不悅,“怎麽讓個女人碰你的黑鷹神駒?”
歐陽靖笑笑,也不回嘴,下巴對着阿憐一擡,“喂,過來,見過古長老”
阿憐款步走近,微微曲膝躬身,“見過古長老”
迸隆的眉頭皺得更緊,“怎麽這麽沒規矩”
在仙蘭,一般女人見到如古隆這樣身分地位的長老,至少都要下跪,再多的還要磕三個頭怎麽這丫頭連跪都不跪?
歐陽靖解釋道∶“她是昊月人,不懂咱們仙蘭的規矩”
“入鄉随俗,既然她主子要做仙蘭人,她就應該知道仙蘭的規矩”接着他對阿憐說道∶“回去告訴你家杜小姐,咱們仙蘭的女人禮數遠比昊月人講究,光是平時吃飯睡覺就有許多規矩,若是稍有差池,丢的就是丈夫的臉既然杜小姐要嫁給我們的哈格桑,就要嚴格遵守仙蘭人的禮節”
歐陽靖見他嘴唠唠叨叨個沒完,忙出聲打斷道∶“古爺爺,我叫她來是想請您幫我判定她的來歷真假”
阿?冷看了一眼歐陽靖,這才明白他帶自己到這裏,竟是因為不信任她雖然心中隐隐有些失落傷感,但想看自己的确有好多事情瞞着他,他找人來查自己也不算是什麽錯事于是挺直後背站在那裏,一副任人質詢的樣子
迸長老走近幾步,來到她身邊,打量着這個看上去長得過于醒目的俏丫蓑,沉聲問道∶“你是杜府的丫鬟!”
阿憐巧妙地回答∶“我是杜府的人”
迸長老沒有意識到她這句話背後的玄妙,因為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她挂在頸上的一塊墨色玉石牌子吸引住了,他怔了怔,一把将那塊墨玉抓在手上翻到後面看了一眼,怒目瞪着阿憐
“你是誰?你手裏憑什麽有這塊牌子?”
她被他惡狠狠的眼神震住,支吾道∶“我為什麽不能有這塊牌子?”
歐陽靖也湊近看了一眼,驚訝之情同樣溢于言表,他猛地看向古長老,問道∶“這塊玉牌,難道就是……”
迸隆哼了一聲,“沒錯,就是當年你娘故意丢在昊月的那一塊我曾經見她戴過,說是專為她而雕刻的玉牌,上面還有你娘名字中的一個字,你縱然不認得其他字,也該認得那個『香』字”
歐陽靖眸光震動,盯着阿憐,“你到底是誰?”
她望着他,目光略有閃躲,這更讓他心中起疑
迸隆在他身後說道∶“這丫頭的來歷絕對不簡單,她若是不肯說,就給她點苦頭嘗嘗”
聞言,她的一顆心頓時高懸,看着周圍那些仙蘭士兵兇神惡煞的模樣,腦中思緒翻騰莫名,自己該如何躲過眼前這一關,還是幹脆說了實話?
“人是我帶回來的,要畝問也是我的事情”歐陽靖忽然伸手一拽,将她護在身後,對古隆匆匆行禮完,便拉着她離去
阿憐被他拉搗着不得不加快步伐才能追上他的箭步
她怕他生氣,會像那個古隆所說的要對自己用刑,低聲說道∶“哈格桑,我也不是故意要瞞你,這塊玉佩,是一位長輩送我的……”
歐陽靖并未吭聲,将她抓上馬背,依舊和她同乘他們回程的速度比來時還要快,她總覺得好像眨眼間就被他帶回南圓羽香
他先下了馬,回頭看她一臉戰戰兢兢的樣子,仿佛他就要把她吃了似的
“下來,我不用刑”他面無表情地說
阿憐只得下了馬,低着頭跟他進屋
“你真的是杜府的人?”他劈頭第一句還是這個問題
她點點頭
“你說這塊玉佩是一位長輩送你的?”
她再點點頭
靜默片刻之後,他忽然一字一頓的慢聲問道∶“你就是那個杜家小姐?”
她驚住,赫然擡起眼簾,對上的那雙黑眸,總是有一種堅定不移、讓人心折的氣勢
她自以為只身前來,沒有車馬護駕,又女扮男裝,刻意隐瞞了真實身分,縱然被人懷疑,也絕懷疑不到她真正的身分別說是根本沒有見過她的未婚丈夫,就是平日裏和她交情頗深的那些朋友們,第一眼也未必能立刻認出她來
但是……歐陽靖怎麽會識破她的身分?
她低頭看着那塊墨玉牌子,赫然醒悟,“你知道這牌子是誰送我的?”
他冷哼一聲,“是昊月國的皇帝吧?”
她再驚話,“你怎麽會知道?”
罷剛似乎聽古長老說,這塊玉牌上刻有他娘的名字,再聯想當初皇上送她這塊玉牌時,那種奇怪的眼神和語氣,她已依稀猜出些端倪來,又不好問
反倒歐陽靖很是坦率,“這塊玉牌,是他當年送給我娘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