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斬首行動
第70章 斬首行動
康京義牽着棕毛嗅探犬登上運載機,一邊輕聲叫着“穆奈、穆奈”,一邊把健壯機警的戰犬引進籠子。安置好穆奈,康京義背過身在犬籠旁坐下,挨着崔曼均那只神秘的、足有三尺之長的狙擊槍背囊。高緒如就着水吞服藥片,聽第三遍哨聲響過後,他辭別梁旬易,一手提槍,一手拎着帽盔,最後一個步入機艙。
他們在雲層上度過了二十分鐘,待“極樂鳥”在特沃庫甘機場落定,太陽已經沉到了米缪伊山脈背後,只露出渾濁發暗的一角。臨晚的天空由藍轉青,四周一片死寂。西北方向上遠山的一座雪峰變成了淡紫色,它那高入雲端的真顏此時清晰可辨,襯得覆蓋群山的郁郁榛莽是如此廣漠、銳不可當。
史酷比貨車在林中公路上飛馳了一刻鐘,拐進一條落滿山楂果的羊腸小徑,直抵矗立在山腰的儲水塔。車子剛在水塔上的空地中停穩,頭戴寬檐軟便帽、身披僞裝衣的崔曼均就和着彈員先後跳下車,康京義則牽着穆奈緊随其後,三人一狗徒步走進深幽的樹林,消失在越來越黑的霞光中。
“這裏的地勢很不錯。”崔曼均看着平板上的衛星圖像說。
着彈員倚着樹幹小聲抱怨:“梁旬易很喜歡這個有力且無聲的行動,但我讨厭這種突擊任務。”
幾人再往前行進了幾百米,此時林下已黑得和子夜一樣,彌漫着秋末冬初的森林裏所特有的那種藍色煙霧。菌蕈和苔草的氣味無處不在,潮濕、陰郁,就像濕潤的雪。崔曼均踩着又厚又軟的栎樹葉,奇特的腐爛味兒讓她想起了暴雨之後的安汀山地。數分鐘後,衛星圖像忽然消失了,她連忙收攝心神,在一棵烏桕樹下停住,握緊拳頭示意身後的人止步。
康京義半蹲着身子警惕地詢問:“怎麽回事?”
“定位系統用不了了,這地方的樹長得太密,遮蓋了三層。我早就說過,叢林比你想象的更可怕。”
她把平板塞進側兜裏,仰起臉望了望頭頂,看到樹冠的縫隙裏間或閃過一兩絲粉紅色的亮光,證明天還未完全黑透。康京義環顧四周,感受了一下氣流,把手上的牽繩拽緊:“距離在狗的嗅探範圍內,現在風況還行,用穆奈的鼻子試試吧。”
崔曼均同意了,康京義從褲邊包裏摸出一只裝有少量爆炸物的密封袋,拉開封口,将袋子湊到穆奈鼻尖前命令它嗅聞。穆奈興奮地折騰着,急不可耐地向前沖着身體,伛下頸子扒動四爪,在空氣中搜尋細微的味道。穆奈領着三人繼續前進,小心提防毒販們埋藏在叢林裏的陷阱。少頃,穆奈的動作驟然變得異常激烈,焦灼地橫過身擋住康京義的腳步。
意識到前邊可能有炸藥,康京義馬上駐足安撫穆奈,從包裏抽出一只紅外手電照了照路,發現有條緊繃的引線就橫在距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康京義揉了揉穆奈的下巴,抱起它避開陷阱,再用電筒照着引線以作警示,向後邊的狙擊手搭檔比劃手勢,示意他們經過時需要擡腿跨越。三人有驚無險地潛伏到觀測地點,崔曼均趴在蒺藜叢中架起機槍,打開了瞄準鏡前蓋。
暮色更濃了,行将入夜,冷飕飕的殘霞如勾了芡一般稠。樹林外有一片黃澄澄的草地,成簇生長着耐寒的茅草,在數不盡的韌草之間,茨孛戎監獄的高壓圍牆遙遙在望。
“目标定位。”着彈員舉着望遠鏡窺視監獄,“看到四個監視哨,三輛悍馬,第一道防護門前面有挺MK48重機槍。前門共有12個人,男性,作蔔拉遜人①打扮,沒有看到兒童。”
崔曼均把別在衣領上的對講機捏起來:“中心,我是角馬一號,我已在南邊山脊線就位。我們觀察到監獄的實際布局與計劃相同,我的觀察員判斷出裏面的守衛多半是蔔拉遜人。”
戰控中心的屏幕裏顯示所有人生命體征穩定,梁旬易把話筒撥到嘴邊,回答:“收到,無人機已放飛,熱成像啓動。打開頻閃燈,讓我們能标記你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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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地者”無人機從高空薄薄的雲絮上方飛掠而過,懸停在指定地點,矯正方位後立即傳回了影像。看到灰色底圖中出現了醒目的熱源活動,衆人無不為之一振。調停組鎖定了頻閃信號,同時接入監獄內部的網絡系統,對他們的電子設備進行監聽。又過了半分鐘,安裝在監獄各處的攝像頭也被入侵,建築內各樓層的動靜一覽無餘。
“網絡狀态一切正常,監獄內報警系統已關閉,正在确認優先及次選路線。”霍燕青說,“他們的防盜做得不怎麽樣,簡直不攻自破。”
監督員操控着無人機在監獄上方盤旋一圈:“情況很複雜啊。我們捕捉到了上百個熱源目标,監獄西北部有大量物體聚集,推測是羊圈。部分看守配有犬只,他們在防護門附近游蕩。監禁區內有37個目标,我們把其中21個劃定為待解救人質。21個孩子,21個家庭,當然實際數目可能比這更多。”
構建完交互網絡,梁旬易給出下一步指示:“開始和現場觀察員進行交叉核對,确認打擊點位,讓‘蜂群’和雷鳥直升機做好準備。角馬一號,先尋找臨時目标,攻擊最大火力。”
借着灌木叢掩護,崔曼均把激光定位儀架設好,在着彈員協助下盯着目鏡調整射線的角度。康京義伴着他忠心耿耿的戰犬守在一旁警戒四周,穆奈戴着嘴套,雄赳赳地立起雙耳東張西望,它黑溜溜的眼睛在夜裏亮得像兩顆橄榄石。幾公裏外的水塔下邊,控制員根據前線發來的激光目标指示在系統裏輸入打擊坐标,随後移開史酷比的車頂蓋,黝黑的蜂巢矩陣從底座升了上來。
直升機像雨天的蜻蜓,低低地貼着林稍飛過,層層疊疊的樹冠吞沒了大部分噪音。高緒如抱着槍坐在敞開的機門旁,靜坐着沉默地俯瞰腳下忽高忽低的萬頃葉浪,波浪形的矮岡帶有濃郁的原始色澤。高緒如前瞻幽谷,後顧莽原,觸目所及盡是映日擎天的紅杉樹,宛如從地心冒出的熊熊烈火。
飛機從一處山坳上空掠過,密林中有座不知哪個年代流傳下來的古城堡,傾坍的牆堞被藤蔓埋沒,赭紅色的焚祭場空留一堆亂石,滿目瘡痍......它使人感到古代的野蠻、戰場的殘酷,和古維加裏的偉大與沉疴。最後一抹霞光在柔而欲化的光宇下消退,山巒巨大的陰影遮蔽了林地,直升機繞過一道山梁,天地間乍然激起陣陣雷鳴般的轟響。
監獄裏亮起了燈,從山谷裏吹來的風把圍牆內古橡樹吹得沙喇葉落,渾圓、虬曲的老枝低垂着,側看活像一條條伸長的駱駝脖子。樹枝伸到二樓的露臺上,洋洋遮蓋了半畝地,喬白堯夾着雪茄從房間裏走出來,放慢腳步立在樹下徘徊良久,轉着身子遙望高不可測的穹冥,戒備地谛聽着不知從何而來的隆隆怪聲,叫來心腹手下吩咐道:“他們來了,快去準備高射炮。”
高緒如最後審視了一遍平板上的熱感影像,把人質的位置牢記在心。嗣後,他把地圖折起來塞進衣領,戴上降噪耳機,将話筒貼住嘴唇:“中心,我是雷鳥-A。我們已抵達銅铎谷地,回聲很大,茨孛戎監獄在聲音的覆蓋範圍內。飛機正在做之字形運動,預計兩分鐘後進入可射擊區域。”
“清楚收到。無人機蜂群已就緒,程序激活中,十五秒後放飛。”
“慢着,慢着。”崔曼均緊張的聲音出現在頻道裏,她一瞬不瞬地緊盯着瞄準鏡,“中心,我是角馬一號,我看到他們在監禁區樓頂部署防空高射炮。”
梁旬易将圖像放大,清晰地看到有人在屋頂活動,碩大無朋的防空炮擡起了狹長的炮管。他拿起對講機,語氣急促:“那裏是禁射區,蜂巢馬上把高射炮移出清除名單。角馬一號,樓頂的炮手就交給你了,趕在雷鳥抵達前解決他們,務必一擊斃命。”
崔曼均趴在原處紋絲不動,固定在帽盔上的尼龍網把她的臉遮罩起來,幾乎與樹叢融為一體。她屏息斂氣,把自己想象成透明人,在心裏默默數着秒,一邊問着彈員:“炮架有多遠?”
着彈員立起風标測了測速,掏出一本活頁備忘錄放在崔曼均肩後,捏着筆計算偏角,答道:“724碼,風向二分之一等值,下降十三度,無需調整。”
槍口略微下移,崔曼均穩固好瞄準鏡,将視野範圍擴大到三百度,靜待戰鬥打響。夜幕降臨,四野沉寂,穿藍色沖鋒衣的哨兵倚着瞭望塔的欄杆,點燃夾着大麻的馬合煙放進嘴裏嘬了一口過過瘾,然後把煙卷遞給身邊的同伴,吐着煙圈問道:“我有點擔心,真的會有人來?”
同伴抿着煙嘴吸起來,不以為意地回答:“你怕什麽,別自己吓自己。只要沒有拿到授權,白虹公司就只是一頭紙折的老虎,中看不中用。”
“那個保镖呢?梁旬易身邊有高人在側,連我們的老大都非常忌憚他。”
“這話在理,那個保镖可能會來。”同伴龇了龇牙,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但這裏是我們的地盤,是專門為那些企圖來逞英雄的人設計的陷阱。”
他們輪流吸着香煙,大麻的勁兒很快上來了,讓他倆感到快活、飄飄欲仙。殘晖消失後,西半邊天仍是深深的紫黛色,這樣的晚景只有在北方晴朗幹爽的初冬之夜才能看見。兩人享受着吸食毒品後的醺醺感,聽到噓噓風聲中夾雜着持續、沉悶的重音,其中一人仰起頭循聲觀望夜空,無意地往晦暗的天際望了一眼,瞥見有群黑影自山背後疾飛而出,朝監獄撲來。
見狀,他稍清醒了些,疑惑地眯起眼辨認那些影子,擡手指向它們:“那些是什麽東西?烏鴉嗎?”
旁邊捏着煙頭的同伴聞言轉過身來,遠眺紫黑的天幕,注視着那群黑影像流動的霧一般變換着飛行軌道,距離監獄越來越近。與此同時,其他哨塔上的人也注意到了天上的異樣,紛紛舉起望遠鏡加以觀察。緊接着,死氣沉沉的監獄像是驟然驚醒般,驚恐的叫喊聲此起彼伏地借着風傳開了:“無人機!是無人機陣!快拉響警報!”
有人撲到預警臺前拉下手柄,但鳴笛聲并未響起,他又重複拉了幾次,音響裏依舊鴉雀無聲。他支着兩臂在各個按鈕上鼓搗一陣,仍不能聽到電鈴,只得扯過對講機吼道:“警報失靈!”
剎那間,無人機抵臨哨塔上空,如入無人之境,來勢之洶洶如飛蝗過境。地面上的強盜大呼小叫地飛奔着,張皇失措地仰起頭打量頭頂黑壓壓的機群。進入預定的打擊區域後,無人機開啓了自動識別模式,眨眼工夫就鎖定了數十個目标。操作員站在蜂巢矩陣旁邊,在控制面屏上輸入攻擊指令,“蜂群”旋即俯沖而下,閃擊監獄,幽谷裏霎時響起了震天撼地的爆炸聲。
變故在瞬息之間發生,無疑給了喬白堯當頭一棒。他奔出密室,只見野蜂鋪天蓋地,雨點般射落在各個方向,直取火力中心,監禁區西邊的武器庫幾秒內就被夷為平地。腳下的土地劇烈顫抖起來,無人機自爆的威力不亞于空襲,所過之處無堅不摧,死傷無數。沙礫和碎石呈放射狀抛向天空,甚至高過了哨塔的尖頂。
一個土匪飛馬來報:“老大,我們遇襲了!但沒看到有人來,不知道是誰在攻擊我們!”
話音剛落,一連串的爆炸轟垮了高壓圍牆,強化鋼大門應聲而碎,先頭攻擊成功将這座堡壘撕開了一道巨大的缺口。看似牢不可破的茨孛戎監獄在這摧枯拉朽、精準迅猛的攻勢下顯得不堪一擊,轉眼便陷入一片火海。槍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一派兵荒馬亂之象,驚慌失措的強徒們高舉機槍朝天射擊,但無事于補:“它們太快了,子彈根本打不到!”
喬白堯大為震駭,知道自己徹底誤判了局勢。在他自鳴得意地以為梁旬易頂多只會派一支傭兵小隊來滲透時,對方帶來的卻是直白得超乎想象的斬首行動。一想到昨晚在家中遭遇的奇恥大辱,他頓時惱羞成怒,覺得自個兒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那還消說,除了那梁派水手的爹還能是誰,警察承諾過不來我麻煩的!媽的我就說這家夥太招事兒!”喬白堯沖進一條地道,咬牙切齒地踹着喽啰出氣,後悔不疊,“早知道就把小鬼們趕到前門去擋槍了,看他還敢不敢輕舉妄動。你們這些白癡!都撤到牢房裏去,看好小孩,那可是我花了大價錢才弄到的貨!”
高射炮轉動着炮管對付機群,在高空炸出團團金焰。崔曼均瞄準炮手開了一槍,子彈出膛後張開尾翼,自行調整彈道,命中了那人的腦袋。炮聲靜息了。接着第二個、第三個人先後倒下,狙擊手很快就把監禁區樓頂打擊得傷亡慘重。有人反應過來,開始對着崔曼均藏身的地方開火,好在康京義及時出手,用機槍掃倒了不少悍匪。
梁旬易坐在屏幕前監督戰局,牆上的電子鐘顯示時間剛過去兩分鐘。風險評估專家抱着雙臂,沉默地觀看發生在前線的戰鬥,忽然笑了起來:“毫無懸念,炸得他們頭昏眼花、束手就擒。”
當雷鳥直升機怒吼着越過山頭時,無人機群的狂轟濫炸才暫告一段落。整座監獄除了監禁區的幾棟樓外,其餘已成一片廢墟,遍地皆是燃燒的屍體,半數人馬慘遭屠戮,重火力防守工事蕩然無存。烈焰點燃了山坡下茂密的蒿草,朔風疾吹,空中飄蕩着滾滾濃煙和掀舞的火舌。翻騰的火浪上空,雙子星座的兩顆亮星就像一對刁蠻的、閃耀着藍光的可怕眼睛。
高緒如打開顯示器查看熱成像,再把頭盔上的四目夜視鏡放下來,往外觀望一番,說:“我是雷鳥-A,已看到降落點,視野清晰,暫未遭到襲擊。兩百米後抵達,給我最終指示。”
“直升機具有優先權,審慎行進。”梁旬易回答,“綠松石階段結束,現在進入翡翠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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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蔔拉遜人:主要聚居在塔什維羅納境內,少量分布于維塔邊境山區地帶。
【文中人物行為只适用于維國背景,不要代入,不要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