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綠玉皇冠案:愛比殺人重罪更難隐藏。◎
昨夜下雪,霍華德宅籠罩在一片素白下。
“這是個好現象。”夏洛克打開車門,“腳印會很明顯。”
“你是說外來人員作案?”洛夏跟在他後面。
“還不知道。”
霍華德領着他們下了一段旋轉樓梯,過了一道用特制磁卡刷開的關卡,在一扇高約十二三英尺的鐵門前停下。
“六位密碼——最先按的數字油脂會殘留最多,下次記得戴手套。”
滴滴,霍華德輸完密碼後,鐵門應聲打開。
洛夏見過很多珍貴的藏品,公家的,私人的都有,霍華德确實是個名畫發燒友,雷阿諾、莫奈、克利姆特,這些畫随便拿一幅出去都應當成為一家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不包括那副《伏爾加河上的纖夫》——那是贗品。
希望夏洛克看不出來,否則霍華德又要橫增一筆損失,洛夏環視着霍華德的藏寶庫,牆體鑲嵌得嚴絲合縫,保守估計鋼板有十五六厘米厚,外層澆築水泥。
這個巨大的保險庫的四壁環繞着一衆名畫,庫內有精美的雕花木架,上面陳列着寶石、手稿。
歷史底蘊深厚的物件總會承載着與這個世界更緊密的聯系。
那頂皇冠在一個靠牆的巨大保險櫃裏,夏洛克和洛夏自覺地站在一米外,等霍華德輸入密碼。電子密碼鎖,十三位數高位密碼,加上需要指紋,這些幾乎可以完全排除外人作案了。難怪蘇格蘭場會直接逮捕亞瑟·霍華德。
“霍華德先生,我想請你幫個忙。”夏洛克冷冽的聲音打斷了洛夏的沉思,“你能試試掰一下它嗎?”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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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個角和缺失的那一塊對稱,你能試着用力掰一下它嗎?”
“...”
“你開什麽玩笑!我怎麽敢再去碰它!”霍華德往後跳開,像怕夏洛克逼他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夏洛克翻了個白眼,“好吧,我來。”
他用盡全力掰皇冠,持續十幾秒後未果,皇冠很堅固,沒有一點變形。
“我感覺它似乎有點松動,但我掰不動它。”
“這能說明什麽?”霍華德心驚肉跳。
“說明要造成這樣的破損可不容易。”夏洛克把皇冠放回保險櫃,“現在,我們上去看看你家裏的其他情況。”
只有洛夏跟着霍華德到了會客廳,夏洛克說要去房子周圍轉轉。雖然蘇格蘭場早就對周邊進行了地毯式搜索。
“希望他們沒有把證據破壞得一幹二淨。”夏洛克如是說。
“請放心,夏洛克會幫到您的。”洛夏放下茶杯,安慰明顯食不知味的霍華德,“他非常優秀。”
談話間,一位年輕女性過來了。她有一頭鉑金色的長發,身材修長,舉止優雅。但雙眼因為哭泣紅腫,眼下有蓋不住的烏青,她的嘴唇毫無血色,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客人面前。對于一位淑女而言是很不常見的。
奇異的是,盡管這人十分憔悴,且一眼就看得出飽受痛苦。但她步履穩健,兩肩挺括,顯然擁有強大自制力。洛夏認為她遠比看上去要堅強。
“瑪麗亞。”霍華德叫出來人的名字,這是她的養女。
“父親,”瑪麗亞越過洛夏來到霍華德身邊,“亞瑟怎麽樣了?他能回家嗎?”
“只要他拿出綠玉我自然會讓他回家。”
“父親,您不會真的覺得是亞瑟?我們都知道他不會幹這種事的!”瑪麗亞手臂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我相信他,您也要相信他!”
“我也想,瑪麗亞!”霍華德的精神走在崩潰的邊緣,“但這件事事關重大,牽涉到的人也不是你能想象的!我當然想證明亞瑟是無辜的,但真相擺在那裏。如果不能找回不見的綠玉,不只是他,我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那您打算怎麽辦?亞瑟他說什麽了嗎?”瑪麗亞小心翼翼地問,像是期待什麽。
“他沒有,我也不指望他了。”霍華德擺手,“我請了一位偵探來。”
瑪麗亞這才轉向洛夏,她走近幾步,暗暗打量洛夏,“您就是家父說的偵探。”
“不是,夏...福爾摩斯先生去實地勘察了,我是...他的助理,洛夏奧萊特。您好,瑪麗亞小姐。”洛夏轉着杯把,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您介意我問幾個問題嗎?為了亞瑟的清白。”
“任何能有幫助的,都請盡管問。”
“昨天夜裏,你有聽到什麽聲音嗎?”
“沒有,我睡得很沉。”
“你知道亞瑟平時都跟什麽人來往?他有沒有可能是被某個人蠱惑、或者脅迫才做了不該做的事?”
“這...我不是非常清楚,因為我不常出門,大多數時候都在打理家裏。”
“那你見過他帶什麽人回來過嗎?”
“那倒不怎麽常見,”霍華德在一旁接茬,“他不喜歡帶朋友來家裏,但偶爾會有俱樂部的人找上門來。好像只有一個例外,喬治·伯恩維爾——你見過的,瑪麗亞,亞瑟經常帶他來家裏。就是那個一副玩世不恭相的,一看就不可靠的花花公子。這個人着實給亞瑟施加了不好的影響,洛夏小姐。我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喬治這個人真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典型例子,還不僅限于女人,男人也是。他見多識廣,能說會道,長相英俊,我覺得喬治是會被牽着鼻子走的。”
“你怎麽看,瑪麗亞小姐。”洛夏轉頭問瑪麗亞。
“這個...他人的情況我不好評價,但我堅信亞瑟是無辜的。”瑪麗亞抓着自己的衣擺,直視洛夏。
“我和你持相同觀點。”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會客廳的三人過了兩秒才看到穿過走廊的夏洛克。
“就是這位先生?您是偵探?”
“是的。”夏洛克的卷發被吹的有點亂,“你好,瑪麗亞·霍華德小姐。您看起來和亞瑟真的很般配——可惜造化弄人,我相信你們有很深厚的感情。如果不是血親你們一定會喜結連理,真遺憾。”
“不是,”瑪麗亞搖頭,“亞瑟是我堂兄,我們之間只有親情——”
“你覺得他對你也是這樣嗎?”
“這——這和案子有什麽關系,您不能對我們家的私事指手畫腳。”瑪麗亞有些窘迫,“我和亞瑟的關系從未逾矩,以後也不會的!”
“我看也是。”夏洛克點點頭,“抱歉打斷了你們,剛剛說到哪了?我聽到了人名,喬治·伯恩維爾?他是不是左撇子,總拿手杖,還喜歡噴古龍水。”
“噢,”瑪麗亞的眼神閃爍了,“你怎麽知道的?”她臉上是笑着的,有些不自然。夏洛克并未回應她。
洛夏的手機微微震動,她在一個衆人都看不見的角度,拿出它。
【轉移這兩個人的視線,我要上樓去。五分鐘。】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會客廳的盡頭有個往上的樓梯,通往主人們的卧室。
“霍華德先生,”洛夏站起來,不動聲色地走到樓梯相反的方向,輕輕拍掌引起兩人的注意,“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沒能如期找回綠玉,那我們就要想出辦法來,盡量降低損失。”
“能有什麽辦法?”瑪麗亞顯得更急迫,“有沒有在找不到的情況下救亞瑟的辦法,他不能坐牢。”
“當然,我是說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洛夏拔高音量,她看到夏洛克迅速又悄無聲息地摸上樓梯,老天保佑,還好有錢人家裏愛鋪地毯。否則一個八十公斤重的男人飛奔上樓的聲音可太不好掩蓋了,“我們能不能找到與綠玉相近的寶石,暫時代替一下,先修補好皇冠,再從長計議。”
“哪有那麽容易,那些綠玉都獨一無二!”霍華德拍打自己的額頭。
“也不盡然,我對寶石之類的有研究,也認識很多收藏家,我見過品相很好的玉——當然是肯定比不上皇冠的綠玉,但好歹樣貌相近。如果暫時拿來替代,普通民衆是看不出來的,這樣可以回避輿論的壓力,我記得聖誕節就要開展皇家秘寶展覽會,我們起碼得保證一般人的眼裏,皇冠是完好的。”
“有這樣的玉嗎?”霍華德也看到了希望,他眼裏冒着精光,“我願意出高價買來。”
“您可以看一下,我有些照片。”洛夏從自己的手機裏找出一個相冊。
霍華德接過去,瑪麗亞馬上湊過去,兩顆腦袋擠在一起。洛夏一邊默默觀察霍華德滑動照片的速度,一邊暗暗在心裏催促夏洛克。
對你而言一定是顯而易見的,所以快點。
別打草驚蛇。
夏洛克很争氣,花了不到三分鐘就下來了,“你們看什麽?”
“在找皇冠綠玉的替代品——”
“不用,”夏洛克端起他那杯沒喝過的茶,“最遲明天,我會找到原來的綠玉。”
霍華德蹭地站起來,“我希望您真的有那麽厲害。”
夏洛克把茶杯放回去,灰藍的瞳孔掃過霍華德。
“你雖然表面上說亞瑟和瑪麗亞是兄妹,但你內心深處卻認為瑪麗亞應該像對待丈夫一樣對亞瑟。盡管你不說,但你內心認為瑪麗亞沒有回應亞瑟的感情是導致他再度堕落的主因。你一個星期前換了新的軟化膏,上個月你的專用裁縫因故去世,可能是車禍,也可能是過勞。另外,你顯然沒有意識到,除了皇冠,你的倉庫裏還丢了別的東西,有一本羊皮卷上的嵌的寶石被扣走了。等我電話,回見。”
洛夏無縫銜接跟上他出門的步伐,好偵探從不回頭看人目瞪口呆。
“我們分開走。”夏洛克領着洛夏走到近街的地方攔出租車,“你去蘇格蘭場,見亞瑟·霍華德,我給雷斯垂德發了短信,你見機行事。記住要在合适的時機告訴他,「我想我們都清楚,你想保護什麽,不要自作聰明,你的個人英雄主義雖然勇敢,但着實愚笨。」在氣氛對頭時,一字不差地說。多觀察他,不要輕易透露自己。能做到嗎?”
“那你去幹嘛?”一輛出租車停下來。
“去找綠玉。”
夏洛克取下自己的圍巾,三兩下纏到洛夏脖子上,兩人的身高差使得洛夏下意識踮起腳,系的挺緊,一看就沒有什麽經驗。夏洛克從她的表情判斷出有點勒着了,又松了松。
“等我電話。”夏洛克目送她上車。
同樣一句話真的會有不同,洛夏隔着車窗揮手,她的鼻尖萦繞着夏洛克的氣息。
車緩緩駛向蘇格蘭場,洛夏在想她待會同亞瑟·霍華德的開場白。
莎士比亞的名言就很好——
“愛比殺人重罪更難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