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記事簿

第25章 車站

車站

楊若下午還要回學校上自習課，兩人在集市上逛到中午便回了家，林希做的午飯，吃過飯，她便催促楊若去睡覺，直到快上學的點，才将楊若喊醒，送她去上學。

楊若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拉着林希的衣角，不情不願道，“什麽時候我才能不用上學了”

不待林希回答，她又轉而換上了憧憬的口吻，“到時候，咱們就天南海北，到處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好不好”

林希被她跳脫的情緒可愛到，笑着應道，“好呀，若若想去哪裏”

楊若認真地思考起來，“去草原看日出，去沙漠看日落，去古鎮聽風，去戈壁灘賞月，還有......”，她頓了頓，将臉貼在林希背上，輕輕開口，“去林姐姐家看雪”

“好”，林希應得溫柔，“我們都去。而且，有一項，我們立馬就能去”

“嗯？”

“去我家看雪”，林希笑着回道，“我們之前不是選了幾個學校和專業嗎，剛好快放寒假了，帶你去實地看看”

楊若想起來在她們那次關于志願的談話後不久，林爸爸就将參考資料寄了過來，在對各個專業了解之後，楊若優先選擇的專業為文學、歷史和新聞，恰好林希的母校這三個專業都還不錯，便成為第一選擇。楊若是堅決不願意和林希分開太遠的，于是，綜合考慮後，兩人又選了同城市的其它幾個學校作為備選。

關于未來的具象化想象令楊若充滿了勇氣與力量，她伸手環抱住林希的腰，“好，去看看林姐姐長大的地方，我們一起堆一個大大的雪人”

“好”

校門口，楊若依依不舍，林希笑着揉了揉她的臉，“楊若同學，你只是去上個學，怎麽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

楊若警醒，“什麽生離死別，你快呸呸呸”

林希本想說自己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看到楊若緊張的樣子，還是失笑配合道，“呸呸呸”

楊若松了一口氣，才繼續失落道，“今晚要回家住，見不到林姐姐了”

“季阿姨知道你這麽沒良心嘛”

“她知道”

林希震驚于楊若的幹脆坦蕩，無奈哄道，“好了好了，再不進去，要遲到了，是不是想被罰值日”

楊若這才喊着“林姐姐明天見”，跑進了學校。

楊若上完自習回到家，是晚上八九點。

季青剛好給她煮好面，大約是餓極了，楊若吃得狼吞虎咽，季青實在看不過眼，“你慢點吃，別噎着了，在學校沒吃晚飯嗎”

楊若一邊吸溜面，一邊含含糊糊地應道，“有份卷子着急做，沒來得及吃”

“再急也得吃飯啊”，季青心疼得眉頭直皺，“行了行了，你先吃，吃完再說”

吃飽喝足，楊若擱下筷子，神秘兮兮地從書包裏拿出一樣東西藏在身後，走到季青面前，“季青女士，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季青望向她身後，“什麽”

“噔噔噔”，楊若拿出藏在身後的披肩，在季青面前展開晃了晃，“好看吧”

季青接過披肩，笑開了花，連連點頭道，“好看，好看”

楊若湊近她身邊蹲下，“今早和林姐姐趕集的時候買的，現在天冷起來了，你在店裏一坐就是那麽久，蓋在腿上，又好看又保暖，我攢了好久的零用錢呢，媽媽，你喜歡嗎”

季青感動得眼泛淚花，摸着楊若的頭感慨道，“我家若若長大了。媽媽很喜歡，若若買的，媽媽都喜歡”

楊若順勢将頭擱在季青的腿上，撒嬌道，“那，季青女士，我能求你件事嗎”

季青的感動梗在喉間，将手中的披肩塞回給楊若，警惕道，“不能，不行，不可以”，合着自己擱這演了半天母女情深，對面唱的是無事獻殷勤的戲碼，思及此處，她又憤憤道，“原來有事要求我啊，楊若同志，你這母女情可不太真誠”

楊若急急辯解，“這禮物是我籌劃了好久的，這請求是臨時的，我可不是為了求你才送你禮物的！季青女士，你可不能冤枉我的拳拳孝心！”

季青心裏舒服了些，大度道，“那你說來聽聽，又打了什麽鬼主意”

楊若聞言，又笑嘻嘻地湊了上去，生怕季青反悔，将自己的請求說得言簡意赅且斬釘截鐵，“寒假我想去林姐姐家小住幾天”，眼看着季青眉頭又要皺起來，她急忙補充道，“正事！我是有正事的！”

“什麽正事”

“之前林姐姐陪我一起選了幾個學校，剛好在林姐姐家那邊，我們就商量着，寒假去實地看看，我也好多了解了解，激發我的鬥志，這是有助于我的高考大業的”

盡管楊若将這件事的意義拔得如此之高，季青還是有些猶豫，“你就這樣貿然去人家家裏，不會給人家添麻煩嗎”

“我和林姐姐已經說好了的，她的家人都很歡迎我去呢，林姐姐的姥姥還邀請我一起下棋堆雪人呢”

見季青有些松動了，楊若繼續道，“你了解林姐姐的，她這麽好的人，家人一定也是極好的。而且，你不是一直說林姐姐的媽媽給你帶的膏藥很有用，想謝謝人家嘛，我這次去，剛好也帶着咱們的特産，當面謝謝人家”

“我會很聽話的，嘴甜手勤，不會給林姐姐和她家人添麻煩的”

“運氣好的話，我還想看看雪呢，我還從沒見過雪呢”

“林姐姐也很希望我能去的”

“媽媽，你是最好的媽媽了，求求你了”

季青被她纏得沒法子，只得點了頭，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忙忙碌碌地準備着要她帶去林家的禮物，時不時就要對她耳提命面一下，無非就是“不要給人家添麻煩啊”，“看完學校就趕緊回來”，“記得替她轉達謝意”之類的。

臨近寒假前的幾天，楊若去學校開好了介紹信，季青給她和林希買好了車票，又換了些全國糧票塞進楊若的行李裏，她知道林希家中是不缺這點糧食的，但去人家家中白吃白住總歸是不大好，也是怕楊若受了委屈，真真是兒行千裏母擔憂。

寒假第五天，季青送楊若和林希去車站，一路上對着楊若叮咛了又叮咛，楊若還是頭一次出這麽遠的門，興奮極了，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

及至到了車站，臨分別時，離別的情緒才遲來地籠罩了她，她抱着季青，哭得凄慘。季青眼睛也泛了紅，摸着她的腦袋安撫道，“哭什麽，過幾天就回來了”

林希也在旁邊幫着哄，“是啊，若若，不哭了。沒幾天就回來了，你這樣，季阿姨更難過了”

楊若這才從季青懷裏擡起頭，抹了抹眼淚，不好意思道，“我第一次出門，舍不得嘛”

火車汽笛聲響起，楊若趴在窗邊，看着季青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她第一次意識到父母子女之間必然的分離，心中悵然，暗暗發誓一定要對媽媽更好些，更多陪伴她一些。

林希知她現下的情感動蕩，只輕輕握住她的手，安安靜靜地陪她度過這初次窺探到人生真相的時刻。

楊若回握住林希的手，依戀地将頭靠在她的肩上，輕聲道，“謝謝你，林希”

林希将她的手握得更緊，柔聲應道，“我在”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