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闵和竹一怔。
他不認為陸堯硯會主動告知蘇承望這件事,而饒樨這幾天也沒有和蘇承望通過電話。
對方是從哪個渠道得知這件事的?莫非是陸堯硯告訴他的嗎?
“你怎麽知道?”
話音剛落,闵和竹就知道自己提出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但說出口的話,找補只會更奇怪。于是他只能選擇閉嘴,等待蘇承望的答複。
蘇承望難得露出了糾結的表情,有些不肯定地說到:“我猜的。”
雖然不知道蘇承望猜測的依據是什麽,但既然對方猜中了真相,闵和竹也覺得沒什麽好隐瞞的:“是。他現在也在我們公司。”
闵和竹沒有解釋為什麽。他覺得沒必要告訴蘇承望,陸堯硯執意入職的真相,畢竟這是他和陸堯硯的私事。
何況陸堯硯和他表達的、種種“新仇舊恨”背後的邏輯實在荒唐,他到現在也無法完全接受,更不期待蘇承望能夠理解其中的曲折。
蘇承望嘆了口氣:“他還是沒放下嗎?”
蘇承望難道知道什麽嗎?
闵和竹夾了一筷子菜,沒接話。
他貌似平靜,但拿筷子的手,情不自禁地過于用力,手指已有微微的疼痛感。
“他沒對你做什麽吧?”蘇承望帶着一點擔憂地問到。
這下輪到闵和竹劇烈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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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樨連忙起身又來幫闵和竹拍背,還給他遞了紙巾。
闵和竹接過紙巾擦擦嘴,朝饒樨擺擺手,示意不需要繼續幫他順氣了。
緩了一會兒,闵和竹才反問道:“你擔心他為難我?”
“你們以前關系不太好。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做,但我個人還是希望你們的關系可以改善。”蘇承望說着,語氣堪稱一板一眼,不甚動聽。
但闵和竹心裏暗自慶幸,原來蘇承望這個對感情一竅不通的人,沒能發現其中隐秘的真相——不用解釋陸堯硯的思維,令他着實松了口氣。
誰知還沒高興幾分鐘,饒樨便焦急地解釋起來:“不是那麽回事啦!”
蘇承望愣了愣:“什麽?”
饒樨張口就要解釋道:“他是因為——”
闵和竹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捂住了饒樨的嘴巴,而後平心靜氣地信口胡謅:“沒什麽,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來,可能是我們公司有什麽值得他注意的地方吧。”
蘇承望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真的不是因為……”
闵和竹和饒樨對望一眼,用眼神示意對方別告訴蘇承望,在饒樨點頭之後,闵和竹才松開手,回答起蘇承望的疑問。
“沒有難為我。”平心而論,如果不是非要逼他在同意感情這個問題上給出答案,陸堯硯比朋友為他做得還要多了。
“和竹,真的嗎?”
他誇張的舉動,還是引起了蘇承望的懷疑。闵和竹不得不繼續為自己的觀點添加論據:“為什麽高中時候的事現在還會計較呢,大家也都不小了。”
蘇承望聽他說完,像是放下了心裏的一塊石頭,語氣輕松了些:“這樣就好。那天他把你帶走了,我有些擔心。”
那你倒是攔一下他,我也不用聽陸堯硯勁爆的告白了。闵和竹不免在心裏抱怨着,但又意識到,在蘇承望這個正直、又對真相一無所知的人眼裏,恐怕也以為這是一個他們關系改善的契機,渾然不覺陸堯硯揣了什麽樣的算盤。
更何況,他根本沒有和蘇承望反饋過後來發生的事。
闵和竹覺得自己可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于是他也只能避重就輕地解釋:“嗯,他把我送酒店了。只是醒了以後我和他吵了一架。”要是粉飾太平太厲害,蘇承望肯定也會生疑。闵和竹不得不真假參半地補充到,“你知道的,我們過去關系不好,看到他的臉我就生氣。”
“你們真是……”蘇承望欲言又止。
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冤家。闵和竹在心裏補完了蘇承望的評價。
“不是冤家不碰頭吧。”闵和竹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謝謝你沒有按頭我要和他冰釋前嫌。”
不提做朋友這樣的選項已經被陸堯硯否定了,可闵和竹還是感謝蘇承望從過去到現在能尊重他的意願,而不是強摁頭,非要叫他和蘇承望演出和平的假象。
蘇承望有些不好意思地應到:“和竹,我知道你那時候應該希望我——”
“是,我希望你能因為我不喜歡他不理他。”闵和竹也坦率地挑明了當初那點小小的一己之私,“現在想想還挺幼稚的。”
那時候,他怎麽會生出這樣的私心呢?明明他是很清楚的,蘇承望這樣講究公平的人,是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偏向誰的。
現在想來,就像是蘇承望選擇這麽做,才是站在他的陣營,才能讓他對蘇承望的喜歡得到“應有的回報”。
只是過去,他還沒能清醒地認識到問題的實質,也沒能察覺自己的私心。
“抱歉。”蘇承望卻這麽說。
真奇怪,蘇承望怎麽會說這樣的話?
闵和竹突然覺得有些沒意思。
蘇承望評價自己沒有變,可蘇承望的身上已經發生了變化。
怪不得,蘇承望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闵和竹後知後覺,蘇承望的形象,在他們分別以後變得模糊。
這才足以令他在大腦中,不斷在僅僅保留了輪廓的框架當中,填充自己所期望在某人身上找尋的标簽。
“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吧。”闵和竹擠出一個笑來。倒也不是勉強自己,只是覺得興致缺缺,裝不出熱情洋溢的腔調,不得不用笑來掩飾,“吃菜,吃菜。”
……
饒樨和蘇承望帶走了垃圾,闵和竹又把桌面擦了一遍,意識到自己就像是強迫症發作一樣做着沒意義的事,才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往日除了床,他第二喜歡的地方就是這兒。可今天坐在沙發上,也不能叫他放松了。
他甚至開始後悔起來,應該在饒樨面前咬死不承認自己喜歡過蘇承望,這樣一來,他也不至于在自己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就被正主戳穿自己隐瞞了多年的秘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件事真正發生的時候,他比自己設想得更加冷靜。
就像是一件普通的事發生、而後結束,他們彼此間沒有争執,沒有情緒的爆發,只是平淡地閑聊,然後就轉換了主題。
而他的心中,也沒有為蘇承望的“冷淡”不甘或是憤怒。他似乎比得知這個事實的蘇承望還要平靜,如同這件事于他而言的确過去了。
看來成長給他帶來的影響,是比從前更多的理性,以及更加麻木的情感。
只是一個人的時候,關于這事的思緒又再度湧上來。他像是踩在雲彩當中,暈暈乎乎的,需要消化的時間。
闵和竹休息了一會兒,起身去了浴室。
花灑的水從高處淋下來的時候,他恍然頓悟,那一天幫助他的陸堯硯究竟為什麽沉默。
難道那一天,陸堯硯他——
他的無知被解除,猶如被揭去了覆面的紗,那些模糊的細節分毫畢現。
闵和竹的心跳猛然加速。
他把水調冷了些,希望洗刷全身的燥熱。
可越是想要忘記,腦海中的記憶就越發清晰。
他仰起頭,把頭發全部打濕,然後用洗發水在發絲間揉搓起來。然而就連這麽簡單的動作,也令他回想起那天的陸堯硯。
對方帶着力量的手指落在他的發間,卻像是對待易碎的瓷器。
陸堯硯這個家夥,真是陰魂不散……
闵和竹再次疑惑起來,為何陸堯硯能夠堅持對他的喜歡那麽多年。
莫非他就沒有改變嗎?陸堯硯到底喜歡的是他這個人,還是他對于自己的想象與執念的混合物?
就像他今天才意識到,從高中畢業的那一天後,蘇承望已與他漸行漸遠。而他對于對方的感情,已與對青春的追憶融為一體。
青春已然翻篇,他對蘇承望的喜歡,到底是他真的放不下那份情誼,還是他不願成為一個“可靠”的大人,所以才執念于往昔時光的象征?
闵和竹想不明白。
他很少會為某事而煩惱,可這件事猶如一根刺,借由蘇承望的口,在拔出他暗戀痛苦的那顆釘後,又深深插入了他的心髒。
這時候,他倒羨慕起陸堯硯來。
起碼對方肯定不用像他一般心煩意亂。
“陸堯硯……”他帶着一點恨地念到,可對方的名字出了口,又為要接着說什麽,感到了索然無味。
陸堯硯根本聽不到他的耿耿于懷,連指桑罵槐的效果都達不到。
闵和竹嘆了口氣,還是止住了對陸堯硯的抱怨。
他快速結束淋浴,用毛巾擦着頭發出了浴室。
闵和竹解開放在洗衣機上置物盒裏的手機屏幕鎖,通知欄裏跳出來一串信息。
他用手指劃過,看到蘇承望早時的回複:「和竹,有什麽事?」
「沒什麽,我只是想和你說一聲,饒樨在我這」
這句話發出後,闵和竹等了幾分鐘,沒等來回複。
看來對方在忙。
闵和竹幹脆地放棄等待,處理起其它的信息來。
可該回複的信息都回複完了,闵和竹也沒看到陸堯硯的答複。
他下意識打開撥號頁面,手指又停頓在了未接通電話的紅字上。
說起來,問題已經解決了,他為什麽還要聯系陸堯硯呢?
明明從前,他對陸堯硯避之不及。
闵和竹找不到自己行為與思想的矛盾原因,只能選擇抛之腦後。
他把頭發吹幹以後,就上床睡覺了,難得沒有在睡前網上沖浪。
這幾天經歷的事,還是太消耗他的精力了。
各種麻煩接踵而至,以至于他還沒有處理好上一件事,就被卷入下一件事去。
現在房間裏,終于只剩他一個人了。
他呆在安全的地方,蜷縮在柔軟的被窩裏,房間的空調雖然發出微微的響動,但無傷大雅。
闵和竹睜開眼,望着自己也瞧不清的天花板,無意義地嘆息。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麽事嘆氣,只像是抒發着胸中的濁氣。待那股郁悶散去,他才感覺好過了些。
他本該享受這份惬意,不知怎麽的,竟覺得房間陡然空曠。
他為什麽會為久違的自由感到寂寞?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