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月光,湖水。
蕩漾的湖面就像岸邊蟲的兩顆心,忽遠忽近的撞擊在一起,激起一層又一層悸動的水花。
此時的餘歇沒什麽表情,他的眼神甚至堪稱認真。
然而正是這種可以被稱為「一點一點」、「一處一處」的嚴絲合縫般的認真,讓傅清靜靜地停在原處,既沒有抽回指尖,也沒有縮回湖裏。
半晌。
餘歇松開傅清的手腕舔了舔唇角,用低啞的嗓音輕聲道:“你洗完了就回去吧,我去那邊洗個澡,小心着涼。”
雄蟲說完便走了,只剩傅清停在原地垂目不語,輕輕握住自己的手掌。
……
寂靜的合金屋裏。
餘歇和傅清各自帶着一身水汽,躺在床上背對着背沉默不語。
不知為何,那個傅清沒有出現。如此想來,今夜竟是蟲帝傅清跟餘歇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同床共枕。
餘歇閉着眼睛往後退了退,背脊相貼、溫熱騰升,雄蟲微微挑起唇角,沒成想不出三秒,傅清就撤開脊背,往牆角處縮了縮。
餘歇:…………
感受到了雌蟲的回避,餘歇在心裏嘆了一口氣,然後默默往外退了一下。算了……不願意就不願意吧,總不能強迫。
傅清背對着餘歇嘴唇緊抿,兩只手靜靜地放在臉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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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不太知道要怎麽面對對方……剛才在湖邊,對方的每一個眼神、表情、甚至是唇/舌的張合,都讓他戰栗不已。
他的理智在叫嚣,叫嚣着他們不熟、不熟。身體卻又在渴望,一刻不停的渴望着對方的懷抱。天知道他耗費了多少力氣,才能維持着挺直的姿态站在湖裏原地不動。
也許是雄蟲的氣息實在是過于令他安心,傅清在不知不覺間陷入了沉睡……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突然傳來咚一聲。
餘歇敏銳地睜眼回頭,就看見傅清也不知道怎麽了,額頭正死死地抵在牆壁上,一副想要穿牆而去的架勢。
“傅清?傅清?”餘歇連忙起身把傅清轉到自己面前。
此時的雌蟲面色蒼白嘴唇緊抿,額頭和兩鬓全部汗濕,就連衣領和鎖骨處都肉眼可見的被汗水洇濕了。
餘歇眉頭緊皺,邊輕拍雌蟲的後背邊把對方擁在懷裏。只可惜對方雙目緊閉、身軀顫抖,根本對餘歇的呼喚毫無反應。
“怎麽回事?又做噩夢了?”餘歇對眼前的情況簡直毫無頭緒,就在他一籌莫展之時,傅清突然嘀咕了兩個字。
“什麽?”餘歇把耳朵湊近。
傅清的眼球在眼皮下急速轉動着,有氣無力地不斷重複道:“你……滾開……滾開……滾開……”
誰?
無上意志?
還是那些關于前世的噩夢?
餘歇咬牙切齒急得要死,把拼命掙紮撞牆試圖逃竄的雌蟲狠狠地禁锢在自己懷裏。
正焦急間,只見傅清猛然睜眼。
濃烈的殺氣一瞬間自雌蟲的眉眼間迸發而出,細白的手指死死扣住餘歇的喉嚨,他從牙縫中擠出兩個殺氣騰騰的字:“是你!”
“傅清?”餘歇有些迷惑。
雄蟲低沉溫暖的聲線剎那間擊碎了雌蟲的夢境,于兩世中反複折磨着傅清的惡心惡意瞬間潮退而去。
夢境裏,對方在狹小空間裏惡意釋放信息素的場景仍然歷歷在目。
傅清眼睫震顫,看着眼前的餘歇深吸了一口氣,不是他……他強迫自己冷靜,眼前的這個不是,沒有煙草味,沒有那股子惡心的煙草味。
嘔——
雌蟲松開捏在餘歇喉嚨上的右手,翻身趴在床鋪邊幹嘔了幾聲,他睜大眼睛微微發呆,生/理/性的淚水正順着臉頰往下流。
餘歇看着眼前的場景眉頭緊皺。
他把手掌放在傅清背上剛要張口,就感覺對方似是應激般地抖了一下。
“對不起,我……”傅清蒼白着面色回過頭來,他想說自己剛才不是故意的,只是做了個噩夢。
“你夢到什麽了?”
餘歇垂目看着自己放在雌蟲背後的手掌,對方的身體仍然在發抖,只是不明顯了,但如今的傅清顯然沒有向他尋求安慰的習慣,只是強作鎮定的笑了一聲。
“沒什麽,已經不記得了。”傅清唇角微彎,假裝不經意般躲開餘歇的手。
餘歇沒說話。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傅清從蒼白顫抖到恢複鎮定,下地、喝水、打開窗子透氣、深呼吸、關上窗子。
最後,傅清神色自然的回到床邊,對餘歇笑了一下道:“你先睡吧,我出去走……啊……”
毫無準備的雌蟲被餘歇一把拖到了身上。
傅清神色慌亂下意識掙紮,餘歇單手勒住傅清,另一只手捏住對方的下巴,面對面凝視着雌蟲的眼睛緩緩吐字道:“不想說就不說,等你想說了再說,好好睡覺。”
說完,餘歇把傅清按在懷裏蓋上被子,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後背:“閉眼。”
“我只是想透透氣。”傅清垂眸緩緩道。
“可以。”餘歇睜眼起身:“我陪你。”
傅清瞳孔一縮:“不用了,我……”
“你怕我。”餘歇神色篤定。
傅清不自在的閉上眼,回到牆邊的位置語氣輕松道:“算了,還是睡吧,反正明天還要跟藍巾……你!”
雌蟲話未說完,就被重新躺下的餘歇拖回了懷裏。
“睡吧。”餘歇閉着眼睛輕聲道。
“你……放開我。”傅清推了推餘歇的胸膛。
“為什麽?”餘歇閉着眼睛反問。
“很熱。”傅清淡淡回應。
餘歇把被子掀開扔到地上:“那就不蓋被了。”
傅清:“…………我不習慣。”
“都睡一張床了還要怎麽習慣?想我放進去習慣?”餘歇把支在胸膛上的手放在腰上,然後又把手臂收緊了幾分。
好不容易忘卻的記憶再次回籠,傅清面色漲紅,一言不發繼續掙紮。
掙紮失敗……
傅清強作鎮定,打算繼續商量。
“蟲帝陛下。”
這次傅清還未開口,餘歇便閉着眼睛開腔了。這是對方第一次這麽叫傅清,雌蟲不禁一愣。
餘歇低笑一聲繼續道:“你發現了麽?你理虧的時候脾氣特別好。”
什麽?
傅清一噎。
餘歇突然睜開眼睛,跟傅清四目相對:“某位陛下之前對我甚是兇殘,如今做了個夢倒是客氣起來了,怎麽?想躲我?”
“我……”傅清想了半天,不知道要說什麽。
他沒有跟別的蟲傾訴的習慣,做噩夢就是做噩夢,夢醒了、冷靜了,自然就好了。如果再做噩夢就繼續這樣,他習慣了,這沒什麽可說的。
那只蟲……
也許多夢幾次就習慣了,也許吐着吐着就習慣了。
思及此處,傅清閉上了眼睛:“……我沒躲你,睡吧。”
沒躲我?
餘歇挑眉,明明是沒躲成我。
他彎起唇角在心裏嘆了口氣,然後把雌蟲漸漸遠離自己的腦袋按回懷裏:“你知道嗎?你這一世還會在我懷裏哭呢。”
“睫毛挂着眼淚,鼻子紅紅的,還挺可愛的。”餘歇抓起傅清的手放在自己喉結上:“我都數不清這裏被你咬過多少牙印,蟲帝見過、奧古斯見過、卡特見過、溫斯頓見過……”
傅清的手微微顫抖。
“哦對!”餘歇眼前一亮:“咱倆還在直播間裏接吻呢,你當時特別熱情,不僅解自己扣子,還解我的扣子,咱倆親了好長時間才發現直播沒關,整個星網都傳遍了。”
傅清的耳朵開始發紅。
“還有個很會畫畫的cp粉,唔……畫得尺度特別大,是個天才般的豪放派變态,那個畫本在中将府,被你藏進衣櫃裏了。”
餘歇回味地摸了摸下巴,低聲湊近傅清不懷好意地問:“你知道我直播間有多少粉絲嗎?”
傅清的睫毛開始抖動。
餘歇悶笑,他抱緊自己一如既往容易發紅發熱的老婆,然後緩緩道:“我的意思是,咱倆的關系是全聯邦都認可的,還坐擁幾千萬個cp粉,恨不能把你我的故事出書立傳拍成電影。”
“傅清……”餘歇習慣性的捏了捏雌蟲的耳垂:“你現在只是不記得了,你把那些幸福快樂的記憶全都給忘了。只剩下那些噩夢,還有這個如同孤島一般的吃蟲荒星。”
“這正是無上意志的目的,因為只有痛苦的你才會願意成為它的工具……”
餘歇捧起傅清的臉,摩挲了一下對方緊閉的眼睫:“我向你保證,諾國有一個很溫暖的家在等着你,傑弗裏陛下和法比安都會很健康、阿爾伯特會在皇宮的廚房裏流口水、奧古斯仍然脾氣暴躁、溫斯頓還是會被氣得離家出走、卡特還是會拒絕相親、亞伯管家照舊啰裏啰嗦、雄蟲學員的年級主任會因為我打架給你發短信、我還沒畢業呢……聽說日常表現要算學分。”
雄蟲扭曲着臉撇了撇嘴。
傅清緩緩睜眼,眼底似有碎光。
“總之……”餘歇嘆了口氣決定先忘掉自己的學分:“在荒星的這段時間,你先暫時放下過去那些噩夢,等我們進入無上協會找到信號,就盡快先回諾國去,到時候一切都會好的……”
“睡吧……”餘歇用下巴在傅清的額發上蹭了一下:“你最好習慣一下被我抱着睡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是臨近天亮的時候,傅清才在餘歇懷裏輕輕嗯了一聲。
餘歇還以為傅清又做夢了,習慣性地拍了拍雌蟲的脊背。
……
傅清混亂的記憶終于平靜了,無上意志卻在一片陰暗的混沌中“睜開了眼睛”。
作為世界意志,祂本該是一種無形無狀的意識,無知無覺地維護着世界的運轉。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祂在黑暗之中滋生出了一種名為不甘的東西,甚至覺醒出了一雙帶着野心和欲望的眼/睛。
真神本該如此覺醒,祂對自己這樣說。
真神創世、傳道,這本就是一種欲/望,祂對自己這樣說。
真神之上還有真神,真神之下也有真神,但真神的地位是可以變化的,沒有什麽是永恒不變的,包括真神,祂對自己這樣說。
唉……
祂等得有些急切。
祂希望那個蟲帝傅清能盡快來到無上協會,祂需要那具身體進入自己的地盤,只要來到這裏,即使這個傅清不堪大用也沒有關系。
這個世界循環了很久了,久到連無上意志自己都不記得,傅清到底來來回回度過了多少個兩世。
一段記憶不行,就換另一段。
另一段記憶不行,就再換一段。
總有合适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