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發病的第18天
發病的第18天
程隽并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
可是兩個女生之間的紛争,竟然插.入男生的動手,他着實看不下眼。
“高寶珠,站起來。”
巨大的心理沖擊下,高寶珠半呆半傻愣在地上,眼淚要掉不掉。
圍了一圈的學生只是指點着,面有同情。
無論怎麽看,當衆又是被扇巴掌又是被男生丢出去的遭遇也太慘了。
以往跋扈的高寶珠也有今天。
程隽想把她拉起來,沒拉動,幹脆擋在她身前,“你們幾位什麽意思,這是一中的地方,你們卻在我們學校打我們的學生?”
他環視面前三人,看清當中的女生相貌微微詫異,最後面向郁時玠和棒球帽男生,“無論你們之間有什麽糾葛,都不應該動手打人,還是男生打女生。”
他幾乎是譏諷:“難道令堂沒有教過你們要尊重女性嗎?”
“給。”季钰輕嘆聲氣,朝地上高寶珠伸出手。
高寶珠抓着她給的紙巾,號啕大哭。
崩潰就在接觸到溫暖的那一刻。
所有強忍作廢。
“別哭了……你還哭……你再哭!”從學校哭到奶茶店包間,季钰對高寶珠的耐心告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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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郁時玠那三人估計就是受不了高寶珠的哭聲才走的。
否則以棒球帽男生的惡劣勁,真對峙下去肯定是她大哥吃虧。
“算了季钰。”程隽示意她不要阻止高寶珠發洩。
呵。
季钰說,“我算明白了。”
她大哥就吃這一套。
“好吧我不管了,你要喝什麽,我給你買。”在她眼神攻勢下,程隽受不了舉手投降出去。
要說他對高寶珠有什麽好感肯定談不上。
高寶珠母親當年聽信大師算命,說她命中無子,兒子的子,是少了一個送子招弟命格的人。
根據大師的指點,高母從孤兒院領回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不到一年,丈夫外頭養的情人生了大胖小子,高母惱羞成怒把人往火車站一丟。
要不是曾明彧偶然從雪地裏撿到季钰帶回家,季钰的後果不是在冰天雪地裏凍死,就是被人販子拐走。
“帥哥你要什麽?”
“一杯珍珠奶茶……稍等,我接個電話。”
來電顯示是米米學校班主任的手機號碼,接通後說話的人卻既不是米米,也不是她班主任。
一個陌生的男聲。
“季钰,給她家裏人打電話接她回去,我們不去看無恙了,現在就去車站坐車。”
料想崇英那邊還沒下課,無恙不方便接電話,程隽給他發了短信告知。
“怎麽了?”季钰看他突然慌張,雖然還能保持沉穩冷靜,擔憂卻是掩飾不住的。
“米米她……”程隽抓亂頭發,一個電話打進來,他接通。
“大哥,我要跟你們一起回去!”
“你別着急,米米沒有事,我問過了她同學,她學校的老師已經及時送了她去醫院,我現在回去只是需要家屬在場。”他的聲音有條不紊安撫,下一刻音量揚起幾度。
“你給我回去!你答應過我什麽忘了嗎?”
“保證不落下學業,必須考上大學。”電話那頭的聲音悶悶道。
“既然如此,你不聽大哥的話了嗎?”
崇英高一部走廊上,許無恙垂頭喪氣挂斷電話。
程隽說他才來學校上課,還是特殊身份進的,不要随便請假。
他相信程隽說的米米發病不嚴重,可他還是想回去。
歸根結底,還是他現在身不由己,沒有資格任性。
“王姐,上次那個明星說的替身戲我接了。”
“不要廣告。”
“他不是說會給我很多錢嗎。”
他不由分說挂斷電話,轉身對上幾張嬉笑嘲諷的臉。
“假的就是假的,就算有張差不多臉又怎麽樣,最後還不是要做替身,上不了臺面。”
為首的男生在同伴附和下百般挑釁。
許無恙眉頭一皺。
他知道在這個人均大少爺和大小姐的崇英提前班,有些人看他不順眼。
他在鄉下和道觀養成的行事作風和他們格格不入。
換往常他就視若無睹無視過去了。
原本他心裏就沒有他們的份量。
可今天他心裏煩悶。
米米跟他血脈相連,米米發病,他也難受。
加上程隽總把他當不懂事的小孩保護在一邊,就像今天一樣,有事都不帶上他,只跟季钰回去。
他心裏就更難受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描述這種感覺,可平時心裏不如意了,道觀的師兄們就會讓他去打一套拳……
衣袖下手指動了動。
一只手從後面按住了他的肩膀,“喂,誰是許無恙?”
還以為又是上門挑事的,許無恙皺眉伸手,抓住肩膀上的手就想給他個過肩摔。
等等,這聲音……
他遲疑的一瞬,那只手的主人輕輕拍了拍他手背,繞到他身前。
“喂,一年級的新生,回答學長的話。”那人故意提高音量。
教室裏的學生聞聲跑出來圍觀,有的擠在門口,有的從窗戶探出頭。
一個男生猶豫地指指他背後:“他不就是……?”
當然知道他就在後面,他又沒瞎。
明知故問為屑。
慶禛毫無自知,“很好,既然你們都知道他是誰,順便也給我記住,許無恙是我罩的人,你們惹他——”
他聲音停頓,猛然令人始料未及揮出一拳,擊中一人面頰。
“就是惹我慶禛,懂了嗎?”
現場寂靜,鴉雀無聲。
半晌,紛紛應聲附和懂了。
這屆新生看起來已經打聽清楚了,崇英高中部誰是老大。
慶禛孺子可教的表情。
“莘尚是吧,你也記住了吧?”
領頭的男生捂着臉怒瞪他。
啧,還不甘心。
慶禛活動拳掌,準備再來一拳。
尾随而來的蔣合默默捂臉。
完了,他們不良校霸的名聲又要深入到初中部了。
“慶老大、慶老大,人,人!”
慶禛器宇軒昂發表完宣言,教訓了人殺雞儆猴,回頭才發現背後沒人了。
“給我點面子好嗎!你就這樣走掉我很沒面子的好嗎!?”
他急匆匆追上人,距離他幾步之遙的許無恙突然停下轉身,“你不要再跟着我。”
他差點撞上去。
熱臉貼冷屁股大抵也不過如此了。
慶禛長這麽大,也就一個徐慕慈敢對他這麽不假辭色。
就算徐慕慈敢這麽對他,他也會不客氣怼回去。
此刻對着近在咫尺的許無恙,他心裏卻多了另一種異樣的感覺。
“你以為我想?拜托你帶着這樣的表情,正常人都不會放心你一個人待着好嗎!”
身後的尾巴還是沒甩掉,許無恙整個人愈發洩氣,像蔫了一樣無目的亂竄。
“喂,你還好嗎?”穿過兩棟教學樓的連廊,慶禛拉住他。
“是不是我剛剛揍的人還不夠,我回去替你多揍兩拳?”
許無恙不吭聲,慶禛:“那三拳?”
“四拳?五拳?十拳頂多了,再多出人命,我不好跟人交代了,雖然他們幾個大男生嘴還這麽碎,着實生厭。”慶禛裝模作樣毫無邊際地扯話,恍然聽到一句嘀咕。
“你以為你是鎮關西……”
慶禛:……就是震驚。
“你還會開玩笑?!”
許無恙白他一眼。
慶禛高興了,原來這小子對着他也不是那麽冷漠無情。
“喂——”他剛要再說點什麽,眸光矜冷的徐慕慈走過來打斷了他。
“你大哥人呢?”
他冷淡的聲音,面色微愠。
像一個開關,停下了許無恙所有動作。
……
冷冰冰充斥消毒水味的病房,無疑是程隽最讨厭的地方。
躺在病床上的米米一直發熱不退,原本蒼白的皮膚燒得通紅。
好不容易在醫生幫助下退燒醒來,米米一直喊頭疼,全身都痛。還伴有惡心、嘔吐、視力模糊等症狀。
他們都知道這是正常的,是白血病導致機體免疫功能低下的結果。
可是真的目睹這一幕,他跟季钰都難受得不行。
兩人一起安慰又是勸哄,米米還是哭鬧不止。
等她哭累了,留下季钰在病房照顧,程隽才敢跟醫生離開。
“你們家裏準備好了嗎?”主治醫生已經跟他很熟悉,可也正因為熟悉才清楚他家裏的情況。
“白血病治療上有骨髓的移植,DC+CIK生物治療技術,CLS生物治療技術等等,都在白血病治療上有很大作用……你在聽嗎?”
“我知道。”程隽擡眸。
他們早就等着這一天。
等米米年紀大點,情況穩定下來,無恙就能給他移植骨髓。
記憶裏他都經歷過一次流程,該做什麽手續他也清楚,只是這把達摩克裏斯之劍提前降落了。
這讓他有種命運被無常推動的無措。
他以為還有時間籌備費用,等暑假提前守在米米身邊,不管發生什麽他都能應付自如。
突然改變的命運軌跡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那就只剩下一個問題了。
跟醫生交談完,他回病房交換季钰去休息。
床上的米米呼吸緊促,冒虛汗,正如醫生所說,随着醫療技術提高,白血病早已不是絕症。
她已經到了年齡,做手術刻不容緩。
合适的骨髓源也有。
唯一的問題只在他身上。
那一次他窘迫到走投無路找學校捐款。
這一次呢?
日光西移,照在身上。
他幹坐着不覺勞累,反而整個身心恍惚像跨越了時間,一幕幕經歷未來的記憶片段。
最後唯有一聲自嘲:“吶,慕慈,我是不是很沒用。”
說完自己先笑起自己來。
又把未來的徐慕慈當情緒垃圾桶傾訴了。
無數次他卧底黑煤窯礦廠,搜集第一手資料,甚至報名做戰地記者時,徐慕慈都氣急敗壞訓他不自量力,是為了升職加薪不要命了。
回頭他遭遇瓶頸,卧底工作沒進度,還是要找到徐慕慈發洩心聲,懷疑自己。
徐慕慈臉上冷冰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可還是會抛開工作,安安靜靜陪着他聆聽。
就像他最親密的知心人。
僵硬的腰背軟下來,程隽靠上背椅阖眼。
身後門把上的手逐漸攥得越來越緊,僵硬的腳步慢慢退出病房。
還未睡着的程隽隐約好像聽到門外動靜,出來卻沒看到有人。
帶上門進來,手心觸摸到門把手一絲殘留的體溫。
“剛剛有人來了嗎?”他問從醫院食堂回來的季钰。
如果人沒有走遠,季钰從外面回來就應該會在路上遇到。
“是護士來查病房了吧,怎麽了,有什麽問題?”
“沒事。”程隽暫時不想讓季钰跟着奇怪,兩人吃着食堂打回來的飯菜,他想起來。
“你上午怎麽了?”他說的就是季钰拉着他,不想他去幫高寶珠的事。
這不像季钰為人。
季钰支支吾吾:“我聽舞蹈室的人說,今天打人的那個女孩她家是帝都人,勢力很大。”
“要是因為那天的事惹上麻煩,會給你帶來麻煩的……”她嘟哝道。
“那個女生……”程隽不自覺皺眉。
今天打人的女生五官跟季钰有些相似的地方。
不過世界上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就像無恙跟那個大明星喬靈,簡直是雙胞胎一樣。
可還不只是巧合。
喬家豪門大戶,如果自家血脈真的有問題,早找過來了。
“我當時沒想這麽多,季钰。”
“我當時就是想着,如果以後是你和米米遇到不公平的對待,也有人願意向你們伸出援手。”
而不是如同高寶珠一樣,孤立無助,只有冷漠的旁觀。
“有什麽事及時跟我說。”他看出季钰有心事,只是不想逼問。
季钰張口欲言,護士進來催他們下去繳費。
程隽一個人下來樓下大廳,經過前臺想了想問護士。
“剛剛有沒有人打聽過我們的病房號?”
……
當夜四樓病房,已經能坐起的程小米盯着躲在門後的人,“大哥,你在捉賊嗎?”
“哦不是。”程隽心不在焉回她,眼睛還透過門縫盯着外面走廊。
“那你在幹什麽?”程小米很不爽。
“我在……等會再跟你說!”程隽發現目标,迫不及待追出去。
黑發黑眼,黑色套頭衫,鴨舌帽和口罩。
他就知道下午來過米米病房的人是誰!
“徐慕慈!”
醫院裏禁止喧嘩,眼看着前面的背影步出醫院大門,程隽才喊出來。
他微喘着氣停下,前面的人轉身。
琥珀色的清澈瞳孔倒映出一張有幾分心慌感的冷峻臉龐。
心慌與氣短接踵而至,熱度翻湧而上面頰。
程隽跑向他。
就像月亮奔他而來。
“我就知道是你!”程隽抓住他,滿臉喜出望外,“你怎麽來了?嗯,這個杯子……”
注意到他手裏陶藝杯的程隽擡頭:“你上次在我們班的義賣會買的?”
“是……”徐慕慈的聲音發顫着說,是。
他抽出手,緊緊環抱那個杯子,就像生怕程隽會奪走一樣。
程隽不理解的眼神望向他。
是,這個一無所知的程隽不會從他手裏奪走。
可十五年後知曉他一切肮髒的程隽會。
這個杯子,确實是程隽專為他設計,獨此無二的樣式。
他沒有騙他。
只是,那都是十五年後的事了。
程隽帶着記憶重生,複制出一模一樣的杯子,只為了個義賣會。
也許對程隽而言,那只是句調侃。
什麽獨此無二,專為他而做……
只是那個下午,他們都工作完下班後,約在陶藝坊的一段消遣的時光裏,程隽随口說出來的話。
他卻記得刻骨銘心。
程隽不在乎,正常人也不會在乎這樣一句話,樣式是程隽設計的,他可以做給任何人,賣給送給任何人。
可徐慕慈在乎。
他不能接受。
他有病,他就是太過在乎,對和程隽相關的任何東西都有強烈占有欲。
他沒法容忍程隽娶一個女人,跟別的任何人共度餘生。
他忍了這麽久,轉頭程隽要跟別人在一起?
他受不了。
他囚禁了他。
“他會知道的!”
“他囚禁了他!”
“他那麽強迫他!”
他像個犯錯的小孩,面色惶惶不安後退。
他要怎麽解釋他的種種不良居心。
程隽會感覺被欺騙,被冒犯,他會用那種憎惡的眼神看他!
他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而不暢。
如果程隽厭惡他,他的世界還有什麽意義?
不如去死。
不……
他用那種孩子乞求大人原諒的眼神看着程隽。
“你怎麽了?”程隽發覺他的目光。
他也不能說出自己的真相,再破罐子破摔,不顧一切道出、強逼。
那只會像上輩子一樣,讓程隽害怕、逃避,最終走向一個不可挽回的結局。
“不,沒什麽。”徐慕慈微微笑着說。
他會死的。
如果程隽發現他的秘密,他也重生了的秘密。
“真是,你大老遠都過來了,也不進來坐坐就走。”程隽伸手拉他,下一秒即刻觸電般松手。
徐慕慈身體滾燙得吓人,他隔着衣袖握到的手腕皮膚都熱得發燙,甚至指腹下能感受到的全身肌肉都是緊繃的。
“你到底怎麽了?”程隽直視着他問。
“你是不是生病了?”
“徐慕慈?”
“你說話!”
程隽臉色吓到了,關切的話逐漸失控。
這種狀态的徐慕慈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如果不是太匪夷所思,他都要相信心底那種揣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