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克制悸動的第15天
克制悸動的第15天
“我回去啦。”跟程隽道別,季钰跑回舞蹈室乖乖坐好,等待老師上課。
跳舞體力消耗大,為了補充能量,其他人邊聊邊聚在一起分享吃的。
季钰沒帶到吃的,暫時也沒在這個班沒交到朋友,沒人說話。
不過有高寶珠的惡人效應在,其他人待她也不差。
偶爾還會分她一點吃的。
“嗨,要吃嗎?”坐在她前面的男生忽然回頭,柔光美顏晃她一眼。
季钰盯着面前精致的糕點,抱膝搖搖頭。
“劉季钰!”一下課,高寶珠氣勢沖沖跑過來,虎視眈眈怒瞪她的眼神。
“給我離郁時玠遠一點,醜、八、怪!”
她罵得毫無忌憚。
剛剛坐在季钰前面的男生中途就走了,不用在乎要僞裝溫柔淑女形象。
其他人擠在一旁看着,一點不敢阻攔。
季钰坐在地板上解鞋帶,聞言擡頭:“你說誰?”
她薄薄的雙眼皮微微掀起,大而圓的杏眼裏全然無畏的淡然。
她擡眼時,所有人才發現,除了臉頰有塊紅色胎記,因營養不良較瘦弱,膚色深一些外,她五官柔美,毫無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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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寶珠罵她醜八怪毫無道理。
季钰換好鞋子,撩起頭發至耳後,慢悠悠站起,莞爾一笑:“我現在才知道他的名字,謝謝你,高寶珠。”
高寶珠深深噎住。
……
頂着淅淅瀝瀝的雨,程隽撐着傘坐公交去海市西區。
跟那裏的出版社商談好合同,一轉身,一座老式平房伫立在雨幕中。
紅色的屋頂,牆皮斑駁爬着藤蔓,半大的院子雜早叢生,不見以前精心種植的花卉。
仿佛随着一個個昔日主人離開,再無人珍惜它。
可是無處不在的眼熟物件,還是能看到很多他們一家人生活過的痕跡。
窗邊缺了角的梨木桌是曾明彧教他們四個小孩讀書寫字的地方。
一樓的廚房,劉維洲會在裏面熬好魚片粥,送到書房和一家人吃。
二樓向陽的卧室本來有張拔步床,曾明彧病重後經常靠在床頭研究她的資料。
劉維洲會帶着他們上來找她,用手風琴的琴聲提醒她該休息了。
曾明彧就會放下書,慢慢跟着手風琴曲給他們哼首歌。
可是還是來不及。
他們為了孩子想要調養好的身體,早已在他們昔年搞的那些條件設備、防護措施均不足的化學實驗中,一點點被侵蝕了根基。
一家人圍在火爐旁唱歌跳舞的美好時光只維持了短短幾年。
從他八歲到十一歲。
十一歲時,曾明彧在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微笑着離世。
她活着時,獨身難抗時代的洪流,陷入一個個悲劇。
如今天堂是她的歸宿。
在雨中伫立不知多久,程隽向前一步,雙手平放地屈膝彎腰,跪在地上磕下一個響頭。
他一定會拿回這棟房子。
以前是因為他回了程家不愁吃穿,曹英子要養米米他們三個,劉維洲才把房子留給了她。
現在曹英子已經再嫁,一家人住着市區的樓房,這房子再留給她,只會被她用去賣了賺一筆橫財。
未來就是這樣,房子被她轉手賣了幾道,他廢了很大勁才打聽到最後一個購買的雇主。
幸好那個雇主家不差錢,了解了他們家的情況後,以極低的價格幾乎是轉贈給了他。
雖然最後也能遇到好心人,拿回房子,但他不想再經歷那麽久了。
至少在他拿回來前,這房子不能再被曹英子賣給其他人禍禍了。
曾明彧離世後兩年,劉維洲也用另一種方式離開了他們。
承載他們一家人記憶的東西,如今只剩下這一座房子。
雨勢逐漸減小,落在車頂的雨珠像敲響了動聽的音符。
路邊黑車上,副駕駛座的男人回過頭:“少爺,房屋轉讓合同都在這了,按你說的,沒花多少錢。”
“好。”後座久久才傳來一聲沙啞的男聲,長臂微伸接過合同書。
指腹搜尋到那一行白底黑字的名字,劉海下眼睑半斂。
跪在雨中的人雙手合十仰頭,沾着雨珠的長長睫毛微微顫抖便是無與倫比的脆弱美感,一絲絲撼動心房。
每一個磕頭都磕在了他心上。
少年心動就是一生心動。
以前他會為他籌謀一切,重來一次依舊如此。
就像養成的習慣就是習慣,改不了。
“少爺,有——”
“嗨。”一聲扣擊打破寂靜,徐慕慈擡眼滿目愕然。
程隽就站在車邊,眉目如畫敲響他的車窗。
車窗降落,程隽笑着問:“你也來逛街的嗎?”
徐慕慈面不改色:“嗯,逛街。”
他答得太過自然,程隽都不會了。
萬年宅家自閉兒童的徐慕慈,逛街?
程隽憋笑:“要下來走走嗎?”
他補充:“跟我一起?”
“吃飯。”徐慕慈幾乎跟他同時出聲。
程隽噗的笑出來,眉眼彎彎如月:“好啊。”
車裏的人臉上迅速滑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懊惱。
但是很快,他的氣息就柔和下來。
程隽走在他邊上,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變化。
以往徐慕慈簡直就是移動的冰山,擱哪兒哪氣溫降低好幾度。
現在也能安安靜靜陪着他,就這麽待在一起。
好像程隽也被他氣息感染,一腔未盡的心緒逐漸平複。
“去哪?”程隽開起話頭。
雖然跟徐慕慈待在一起很舒服,但他們總不能就這樣一直一聲不吭走下去吧?
也太奇怪了。
經過的路人都奇怪地掃了他們好幾眼。
徐慕慈停下疑惑看他眼,手指右邊——到了。
一家西餐廳。
程隽震驚臉。
還真是吃飯啊。
本來他腦子裏還琢磨了好幾個活動方案,既然徐慕慈如此目的明确奔向這家西餐廳,他就舍身飼虎一把。
希望等會的賬單不要太高。
他糾結時,徐慕慈率先進去,餐廳服務生熱情引他到一個座位。
程隽連忙跟上,對面徐慕慈明明一身不顯的衛衣長褲穿着,幹幹淨淨,一個名牌标簽都沒有,徐慕慈穿來卻自帶貴氣和禁欲氣質。
“你吃什麽?”徐慕慈低聲問。
西餐廳好像有什麽不能大聲說話的規矩,程隽知道徐慕慈肯定不是因為此。
他倒更像拍驚擾他一樣,認識以來對他便是這麽和言細氣。
哪怕那次說讨厭他。
“都可以,我沒吃過,你幫我點吧。”他做記者那麽多年,其實什麽場合都去過。
他要面子上裝闊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不想拂了徐慕慈的好意。
徐慕慈果然氣息更柔和了些,很快給他點好單。
程隽看了眼,好像差不多都符合他的口味。
“沒想到我們口味差不多。”
“嗯。”
徐慕慈話不多,程隽也不介意。
不過他怎麽記得徐慕慈口味是偏酸甜的,吃不了他們南方的香辣。
還是他口味改了?
“你真的能吃辣嗎?”
幾乎是他問出口,徐慕慈肉眼可見僵硬一瞬。
程隽面露無奈。
果然是猜到他們本地人的口味,特意照顧他跟他點了一樣的。
又是為了遷就他,勉強自己。
“你好,我們要換一份菜單。”程隽這次自己點,不容置喙的強硬态度決定了徐慕慈的晚餐。
“鮮果沙拉,牛油梨凍湯,海鮮意面…哦,這個不要。”徐慕慈過敏原多,海鮮最好不碰。
“剩下川椒牛排換成番茄西冷牛排,一式兩份,謝謝。”
徐慕慈從頭到尾沒有出聲,程隽點完單察覺他眼神,轉頭去看,徐慕慈已經收回。
好像剛剛那個一動不動緊緊盯住他的人不是他。
程隽回着消息,有一搭沒一搭跟他說話,很快餐點送上來,一起的還有支白蠟燭。
“燭光晚餐?”
徐慕慈臉色不自然變了下。
程隽笑起來:“開玩笑,逗你的。”其他桌也有配套的蠟燭,又不只他們一桌如此。
他當然不會理解錯。
這支白燭是徐慕慈跟服務生交代後,被單獨盛在一個盤子裏送過來的。
“謝謝,”程隽收起笑容,尾音幾不可聞消逝,“今天是媽媽的忌日啊。”
“真漂亮,希望我這麽說不會妨礙你的食欲。”
他微笑着用手護着那一點微弱的火焰,徐慕慈坐在對面,目光穿過焰火,是那張垂眸含笑的溫柔臉龐,千回百轉,不曾忘卻。
菜式上齊,程隽吃了幾口皺眉:“我點的牛排好像沒熟。”
他果然不應該嘗試五分熟。
一把叉子從他盤子裏夾走一塊切好的牛排,徐慕慈好像是肯定附和的語氣:“沒熟。”
程隽簡直哭笑不得。
多大的人了,還搶別人吃的。
而且他記得徐慕慈不是有潔癖嗎?
“我也要嘗嘗你的,不能只你吃掉我的。”他故意夾走徐慕慈盤子裏一塊最大的,可惜徐慕慈并沒有被奪食的不悅。
他目光一瞬不瞬,看着他嚼碎吞咽,喉結滾動,拿刀叉的手背青筋虬起。
程隽心裏幾乎是立刻慌亂一瞬,:“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
他摸摸臉,沒有醬汁沾到嘴角。
對面的目光輕輕移開,“沒事。”
放下刀叉,搭在膝蓋的雙手微微放松,繼而大力攥緊。
“好吧。”程隽松了口氣,那種莫名的壓迫感消失了,他還是不想追問徐慕慈的奇怪。
“雖然對我來說有點難以下咽,不過我建議還是吃完它吧,不能浪費。你說呢?”
“嗯。”對面頓了頓,一本正經的神色,“但是我擔心你等會很難走出餐廳門。”
在別人地盤說人家廚子做的難吃什麽的。
程隽意識到這點變臉,很快卻轉為笑意,“不是有你這個土豪大金主在嗎?他們不敢扣留我。”
“嗯,”徐慕慈幾乎立刻接話,“不會讓你被抵押在這的。”
程隽笑得掉到桌子底下。
吃了半個多小時,終于結束這頓晚餐。
程隽接過服務生送過來的雨傘,“謝謝你的晚餐,下次換我來。”
這次只能算徐慕慈請客,他想AA都發現身上不夠錢。
“我還有事,你……”
他猶豫這個天氣徐慕慈怎麽回去。
徐慕慈臉色不太高興撇頭:“我自己能回去。”
“那我等你的司機過來接你。”
這樣還不是不放心他,還要看着他上了車。
徐慕慈眉頭立刻蹙起。
“對了,如果方便的話……”程隽習慣了照顧人,沒注意他臉色。
他轉過背着的書包,咬着肩帶從包裏翻出支筆,随手抽過張桌上的餐巾紙,快速在上面作畫。
不到一分鐘,他塗塗畫畫完畢,遞給徐慕慈。
“你知道的,我需要完成點任務。”他眨眨一只眼,沖他笑。
柔軟的紙巾上,一個滑稽的哭泣貓貓頭旁邊是兒童體的“義賣會”三個大字。
往下是一個兇巴巴的火柴人形象,明顯是指貓貓是被壓迫的。
“來吧來吧。”
寫着這行字的對話框旁邊的笑臉貓貓對他發出邀請。
……
雨天早已轉晴,夜幕降臨海市,東區的高級別墅區,江灣國際的棟棟別墅金碧輝煌,燈火通明。
一路迎着所有管家、阿姨的關心問候,慶禛踏進一樓大廳,神色大驚。
往常和他互不幹擾,領地分明,只能在三樓看到的徐慕慈斜倚在沙發,翻來覆去着迷看一張餐巾紙。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專等他回來呢。
慶禛趕緊收起多餘的不靠譜揣測。
繞着沙發那片區域走,他小心跨過湊過來蹭他褲腳的小黑貓,走到餐廳區打開冰箱。
“吃飯了嗎?”
“嗯。”
嗯?
慶禛瞳孔地震。
徐慕慈回他回得太自然,自然的讓他忍不住懷疑他內裏是不是換了殼。
慶禛揮手叫管家過來,“福伯,他病、吃過了?”
還是仗義沒說出來他發什麽病。
福伯配合着降低音量,間諜會面一樣小聲說:“少爺,慕慈少爺在家裏沒吃晚飯。”
他很晚才回家。
還是一個男孩送回來的。
福伯的唇語爆出了什麽巨大的信息量。
慶禛挑挑眉示意收到。
有問題,大問題。
萬年怪胎徐慕慈轉性了?
竟然還有小男孩跟他約會!!!
“福伯,把貓抱走。”
這只毛色黑得跟潑了墨似的小東西,也不知道是徐慕慈從哪撿回來的。
模樣不讨喜,性格倒是親人。
現在徐慕慈被一張餐巾紙迷得五迷三道,小黑貓得不到他撫摸,就來蹭他腿。
他能着道嗎?
他可是犬派欸!
蹲下接住狂甩舌頭沖過來的大金毛,慶禛也不嫌棄它傻了,拉去院子裏逗狗,“二慶,接球!”
“honey,我的小甜心!”禮裙女人挽着西服男人手臂進來。
慶禛翻個白眼。
他這對父母一看就知道是從哪個派對舞會玩夠了回來的。
一些無傷大雅的調笑後,庭院很快響起交談聲。
“小禛,是你聯系過京城那邊嗎?我怎麽聽說徐霖不日要過來。”
“不是我。他爸來就來呗,只要不是他大伯,剛好順便把他接回去。”
一個巴掌輕拍下他腦袋,“你這孩子,說的什麽活。”
“他遲早要回去,親愛的。”男人的聲音提醒。
“唉,真是不舍得。親愛的,要不然我們再生個妹妹好了。”
“……想想我的感受好嗎!”
慶禛暴起的抗議聲關在窗外。
白皙的腳背陷進柔軟的地毯,徐慕慈擦着頭發走出浴室,一只手關掉窗戶,聞聲回頭。
“月亮,過來。”他微微不虞的聲音。
“不準靠近別人,不準沖別人撒嬌,誰都不能摸,知道嗎。”
藏在門後的黑貓小心跑過來,親昵地地蹭他手背。
徐慕慈片刻補充,“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