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第二天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謝挽揉了揉眼,并沒有什麽難受的宿醉感。
他坐在只有一人的卧室裏發了會兒呆,便磨蹭着摸到洗手間洗漱。也許是前一天晚上沒有吃多少東西,過了一夜後謝挽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餓。
……多新鮮,謝挽心想。畢竟他已經不知道已經有多久沒有過“餓”這種感覺了。
謝挽撈過手機準備給沈知卿打電話,又很快便驚悚地反應過來,餓了第一時間應該去做飯,而不是要找沈知卿。
于是他又拖拉着去開卧室的門,一開門就看到沈知卿沒走,正坐在沙發上打電話。他換了一副黑框的平光鏡,膝蓋上放着一個筆記本電腦。聽到細微的聲響後,沈知卿擡起眼看了他一眼,跟電話另一頭的人交代了幾句後,便放下了手機。
“醒了?過來。”
謝挽沒有猶豫多久,就走上前去爬上了沙發靠着沈知卿坐下。沈知卿打開小桌子上的保溫桶,從裏面拿出還溫熱着的早飯,不經意間瞥了一眼整個人都坐在沙發上貼着他的人。
……很标準的鴨子坐。
他和謝挽親密生活的時間不算短,其實有很多習慣上的細節都是能夠看出些端倪來的。比如他帶着謝挽去商場時,謝挽總是不自覺地拐到毛絨玩具專賣區。在添置生活用品時,謝挽的購物車裏堆滿了諸如淺藍色的兔子馬克杯,粉色的草莓牙杯,毛茸茸的兔子拖鞋等,手機殼的圖案是黃色和粉色背景的三只小貓。在謝挽還沒畢業的時候,他曾經帶着他到一個手表專賣店讓他随便挑,看上哪個拿哪個,然後謝挽挑來挑去,挑走了一塊女款腕表。
當時沈知卿問他為什麽會拿這個,謝挽只是抿了一下唇,說因為好看。
那塊表他還是買了下來,後來沈知卿又給他搭了一副鑲了鑽的玫瑰金手镯,亮晶晶的,但依然是女款。謝挽似乎還挺喜歡的,把戴着手表和手镯的手腕擡到眼前端詳。
他的手腕纖細而白皙,戴了一套女款的首飾倒也還算合适。謝挽看着看着,又問沈知卿:
“這些是不是挺貴的?我花你這麽多錢,你家裏人會不會有意見啊?”
沈知卿端着一杯咖啡坐到他身旁,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有多少錢嗎?”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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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挽很誠實道:“不知道。”
當時沈知卿彈了一下他的腦門:“養你只需要花一點點錢,不用總是擔心把我家産敗光。聽到了嗎?”
而此時謝挽嘴裏叼着甜牛奶的吸管,蹭着沈知卿的肩膀問他:“你今天不上班嗎?”
“嗯,今天陪你。”沈知卿說。
“……陪我幹嘛?”
沈知卿沒回答他。他滑動着鼠标點開一個頁面後,才問他:“給你報名下個月的雅思考試?”
謝挽剛醒來還有點思想遲鈍的困倦,下意識地點了頭後才像是一下子清醒了一樣,睜圓了眼睛問他:
“你給我報雅思幹什麽?”怎麽還真報。
“嗯?我過一陣子要去國外出差,當然要把你帶走。你安心準備考試就可以了,學校和推薦信我會幫你處理,到時候給你辦留學簽。”
謝挽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後,才猶疑道:“所以我以後不用給你打工了?”
“不是你自己說的不想給我打工嗎?”
好像确實是。
謝挽扔了牛奶瓶,姿态放松地貼到沈知卿懷裏,語氣模糊道:
“好麻煩……你怎麽不考。”
“我高二就考過了。”
“……行。”
沈知卿伸手撈了他一把又往上提了提,繼續道:“我往你郵箱裏發了一個壓縮包,是今年的口語和聽力題庫和作文模版。嗯……還需要什麽?最新的詞彙書已經下單了,還有半個月的備考時間,加油。”
沈知卿幾句話就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謝挽沉默了片刻,問道:“那我現在是不是該去複習了?”
“嗯,”沈知卿的手指繞到前面捏着他的臉,“需要我看着你嗎?”
謝挽的身體很不明顯地顫了顫,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太好的回憶一樣,揮手把沈知卿的手指撥開:“不用了……你不要過來啊。被你看着還不如被導員盯着。”
沈知卿也沒有強求,松開手就讓他溜走了。
曾經顧清提醒過他,雖然他一直隐約有着想把謝挽整個人養起來的想法,但最好還是不要長期這樣下去。
“至少要讓他有事情做。”顧清這麽跟他說。
于是當時沈知卿就拿了一百多頁的財務報表讓他看,并且在謝挽難以置信的眼神和“你是不是瘋了”的質問中明确得知了謝挽大概不太喜歡工作上的事。
但謝挽似乎也對別的娛樂方式沒什麽興趣。深入接觸後他才了解到,謝挽在各方面都算是個比較冷感的人,對游戲、旅游等等娛樂方式都沒有表現出什麽特別的熱衷。沈知卿從前嘗試過像其他情侶一樣帶着謝挽出去吃飯看電影買東西,謝挽似乎也都接受良好。而後他才知道,謝挽表現出的一切開心、放松等情緒都跟他們正在做的事無關,只是因為是跟沈知卿待在一起。并且貼得越近,他能得到的情緒反饋就越多。
弄明白這一點後,沈知卿就開始頻繁地帶着謝挽來公司,盡可能地做到寸步不離開他。偶然的一次,沈知卿開了一天的會後回到辦公室,很意外地發現謝挽沒在睡覺也沒在翻桌上的文件,而是在戴着眼鏡和耳機安靜地看一本書。也是從這以後,家裏的書房開始慢慢新添了書櫃,并且這種不經意間發現愛人的一些小習慣和小愛好的感覺似乎也并不差。
謝挽的學習能力和應試能力都很強,他曾經也問過他為什麽沒有保研,當時謝挽很輕松地說因為一千米沒跑,體育差點挂了。沈知卿皺了一下眉,問他:“你沒申請保健班?”
“忘了。”謝挽回答他,“等想起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
“……”
沈知卿自然不會信他的鬼話,但他又對他生不起氣。
“你可以做出你想要的任何選擇,為了你自己,或者為了我,都無所謂。我都承擔得起。”
沈知卿那時這麽對他說着:“但是,不可以把你的身體當兒戲。”
“我廢了那麽多心思把你養好,不是讓你拿來自虐的。明白了嗎?”
……
确認謝挽已經坐在書房裏開始乖乖地背書後,沈知卿輕輕地關上書房的門,拿着筆記本電腦來到了家裏的工作室,同時連接上藍牙耳機,開始如日常一般回複和處理郵件。
時針還沒走幾格,手機就有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進來,沈知卿瞥了一眼,手指便滑動屏幕接通了電話。
“你好。”他說。
對面靜了一刻後,才傳出了一個疲倦又帶着恭維的笑的女聲:
“沈總。”
“嗯。請問你是?”
對面似乎又笑了笑:“沈總,郵件是你的人發的吧?這時候別再跟我虛與委蛇了,不如我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怎麽這麽說,我吩咐發出去的郵件可太多了,你又是哪位?”
對方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姓裴。沈總,我是墨色工作室的經紀人,我叫裴鳶。”
沈知卿像是真的到了這時候才想起來有這麽一號人一樣,有些意外道:
“裴女士。有什麽事嗎?”
裴鳶手心裏攥緊了手機,深深呼出一口氣:“開個價吧。你要多少錢,或者別的什麽才能把這些東西給銷毀掉……”
“裴女士,”沈知卿接上她的話,“你跟我談錢?”
裴鳶靜默片刻,聲音滞澀道:“那你想要什麽條件?”
沈知卿不疾不徐地滑動着鼠标滑輪,嗓音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我沒什麽別的想要的,就是不太想再在熒幕上看到你家藝人。這樣,你讓你們工作室發一條聲明,宣布你家藝人從此以後從幕前退出,這樣可以吧。”
“怎麽可能!”
裴鳶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而後也覺察到了不妥,又盡量壓低聲線,快速說着:
“沈總,您這是讓我家孩子退出娛樂圈的意思?這,不是我跟您賣慘,小宋他真的不是一個容易的孩子。他從小就父母雙亡,一直在福利院長大,期間嗓子還受了很嚴重的傷。要不是有好心的慈善家幫他治了嗓子,他根本就不會有今天。小宋出道後也很不順,不知道惹了什麽人,被公司雪藏将近兩年,跟原來的公司解約後又背了一身的債,過了好一陣子才還清。他一直都是個很争氣的孩子,沈總您這是要毀了他的一切啊。”
沈知卿一直安靜地聽着。裴鳶說完後,他才又開口道:
“沒那麽嚴重。我只是讓他退圈,又沒要他的命。怎麽就是‘毀了他的一切’了?”
裴鳶的笑顯然開始變得勉強:“沈總您也知道,小宋現在可是正當紅的時候,這時候退圈如果沒有一個合适的理由的話……”
“這是你們要考慮的問題。”沈知卿打斷她。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這個聲明你們不寫,我自然會找我的人來寫。我的人來寫的話,可能就不是退圈那麽簡單了。”
沈知卿停頓了一下,繼續道:“裴女士,你應該也知道,藝人沾了毒會是什麽樣的下場吧?”
裴鳶的瞳孔驟縮,牙齒戰栗得咯咯作響,幾乎是失控地尖叫着:“你是從哪裏拿到的?!!”
那段明明該被删除了的,幾年前沖上熱搜那個十幾秒的視頻片段的完整監控錄像不知道怎麽到了沈知卿的手裏,同時被發送到她的郵箱裏的,還有當時正在包廂裏做着交易的,藥粉化驗檢測結果。
當初謝挽接到宋聞璟的電話後幾乎是即刻便打車去酒吧接他,然後一推門就看到有人正趴在地上吸白面。謝挽當即就出了一身的冷汗,當時就想立馬掉頭滾蛋。而已經有些醉了的宋聞璟則拉住了他,笑着跟他說沒關系這裏的酒沒問題,并且這裏的都是有頭有面的大人物,還想拉着他一起繼續陪着老板們喝。
謝挽自然是吃屎都不會碰這裏的東西,又想着趕緊走,于是就把被強塞到自己手裏的酒杯裏的酒灌給宋聞璟,而宋聞璟沒喝幾滴就開始劇烈咳嗽。謝挽也就不管了,扔了酒杯就直接把他拉出了包廂,并顫抖着手指報了警。
曝光出來的視頻截取的,便是他給醉得不省人事的宋聞璟喂酒的片段。視頻曝出的時間點很巧合,這個賣慘熱搜登頂後,當時正在封閉錄制節目的宋聞璟的熱度幾乎是一夜之間飙升,連帶着整個節目的關注度都在節節攀升。
沈知卿短暫地皺了一下眉:“不要大吼大叫的。我沒有那麽多耐心,二十四個小時,要麽讓我看到你們工作室的聲明,要麽就等着下一個熱搜。”
說着,他又停頓了一下,繼續道:“的确有人會在沒必要的場合心軟,但是你要知道,沒人欠你們的。”
裴鳶的腦子亂得很,沈知卿的有些話她是知道的,但也有些是她未曾了解與得知的,便一頭霧水道:“什麽幫,小宋走到今天全是靠着他自己的本事……小宋?你先等等……沈總,我這裏有點……”
沈知卿卻沒有要結束通話的意思,幾乎是用命令的語氣道:“讓你家藝人接電話。”
聽筒裏傳來窸窸窣窣的交接聲和小聲的解釋和交代聲。宋聞璟接到電話時似乎還有些不明所以:“喂?沈總?”
“你好。”沈知卿說。
之後便是一段長久的沉默。裴鳶似乎很小心地在那頭解釋了些什麽,而後宋聞璟的聲音又伴随着細微的電流聲傳來:
“我能和你當面談談嗎?”
“當面談?”
沈知卿像是笑了一聲:“你拿什麽跟我當面談?嗯?你手裏有什麽拿得出手的籌碼,說說看。”
宋聞璟又靜默了片刻,語氣變得有些焦躁:
“沈總,我不記得我什麽時候得罪過你。如果你只是想沖我來的話……”
“我可沒說過是沖你來的。”沈知卿打斷他。
電話那頭又安靜了半晌,随即宋聞璟像是想通了什麽般,語氣古怪道:
“你是謝挽的什麽人?”
沈知卿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又忍不住蹙起了眉,對這種語氣感到微微的不适。
“我是他的,”沈知卿斟酌着措辭,“丈夫。”
宋聞璟的呼吸一滞,幾乎是脫口而出:“你是什麽時候……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
“嗯,什麽人?”
宋聞璟平複了一下呼吸,盡量平靜道:“我沒有想害他的意思。我跟他從小就認識,後來又在機緣巧合下分開又重逢。那個視頻的曝光我是完全不知情的,對于後來給他帶來的麻煩我感到很抱歉。我也想過找他當面道歉,但我聯系不上他,他也不願意和我見面。他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貴人,我怎麽可能會想要害他……”
“就在不久之前,你給謝挽的手機發了一條短信,邀請他在這個月的月底去觀看你的演唱會,在這座城市裏。”
沈知卿沒接他的話,而是突然提起了一件毫不相幹的事。
“他沒收到,因為在短信發送之前這個手機號碼就已經注銷了。但是這條短信被我攔截到了,并且你在短信裏用到的稱呼……”
沈知卿輕笑一聲:“‘江晚姐姐’?”
“小同學。”沈知卿擡手扶了一下耳機,聲音裏笑意不減。
“你在叫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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