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芙心,我們私奔吧
第23章 芙心,我們私奔吧。
往事如星火,擦着回憶的邊緣一閃而過。
姬停盯着沈芙心看了一陣,指尖不自覺地撚了撚她的發梢。她這次沒回浴桶裏,而是扯了張椅子,趴在沈芙心榻邊睡了會,天光便已經微亮了。
劍臺鐘聲鳴響,姬停擡眼看了看仍在入定渡劫的沈芙心,再度認命地嘆了口氣。
她起身開門,見有道熟悉的身影正負劍往山下去,便沖她招了招手:“那個小師妹——對,就是你。你替小芙帶個口信下去,她要破境了,沒法上你們的早課。”
李劍臺見是姬停,三兩步小跑過來。她聽見沈師姐三個字,眨了眨眼:“沈師姐又要破境了啊。”
姬停垂眸看她,她鳥雀般靈動的眼睛眨巴幾下,似是意會到了什麽,擡首對姬停興高采烈道:“我這就告知虹京仙子,讓仙子來看沈師姐。”
“……等等,”姬停挑眉,将想往山下蹿的小師妹一把薅了回來,“你們虹京仙子又不是劫雷,一來就能把你沈師姐劈醒過來——讓她別來了。”
李劍臺有些懵懵懂懂,被她一拽,倒乖乖止住了腳步。她看了眼半阖着的青室,又看了看面前的玉衣仙使,為難道:“可是沈師姐修為進步,往後就不會挨罰了。”
挨罰?姬停靜默了一瞬,問道:“沈芙心時常挨罰?”
“前些日子還挨了虹京仙子七十二鞭的,”李劍臺道,“就是你來的前一日。”
劍臺鐘聲已鳴響至尾聲,姬停聽了她的話,松開手道:“你去吧。”
李劍臺應了一聲,徑自奔去上她的早課了。姬停慢慢踱步回青室內,沈芙心依舊不醒,她靠在她榻邊阖眼假寐,嗅着室內蓮香,竟然真睡了過去。
直到再度聽見學生們往青室攀登的腳步聲,姬停方才醒轉過來。無需刻意分辨,她便感知到趙覽螢正在往這邊走,跟在後面的還有那個成日開屏的喻湛虛。
姬停壓根沒有起來迎接她們的念頭,只是守在沈芙心榻前托腮等着。果不其然,過了幾息,便有一只纖白漂亮的手推開了門,提步進來。
趙覽螢從未來過沈芙心的青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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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眼,并不四處亂看,只是秉持着一貫的雅正冷清走至沈芙心榻前。唯一一張椅子被姬停牢牢占着,她站在這間小小的房間,竟然罕見地被姬停排擠出幾分局促。
很快,喻湛虛提着劍跨步進來。
她倒對沈芙心此處很熟門熟路了,門都劈壞過幾次,只是往常都是與沈芙心你來我往地譏諷,鮮少如此端莊地進來,于是也升出些許別扭。
喻湛虛看見趙覽螢搶先自己一步站在榻前,床榻前不大的位置登時被姬停和趙覽螢占得滿滿當當。她想插身進去看看,姬停卻恰時抻長胳膊伸了個懶腰,她往另一處擠,趙覽螢則不動聲色地側了側身,擋住她的去路。
喻湛虛本就滿腔郁火沒處發,見狀冷笑道:“仙子的請帖不是還未寫完麽,站在此處是想做什麽?”
趙覽螢聲音平平:“昨夜盡數寫完了。今日收到回信,你師尊軒轅臺主也來觀我與沈芙心的結契禮。”
姬停倒了顆梅糖出來含在嘴裏,邊吃糖邊津津有味地看她們唇槍舌劍。
然而下一刻,趙覽螢俯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沈芙心搭在床邊的手背。
喻湛虛看得蹙起眉,一陣無法言說的惡心險些從胃裏反刍出來。她剛準備拔劍,便見姬停指尖一動。
那張流光溢彩的漂亮糖紙直削向趙覽螢的手指,淩厲如劍迅捷如電,就連伸手拔劍的喻湛虛都感知到了這股銳意。糖紙帶起的風幾乎是可視的,姬停沒有動用絲毫靈力,只是輕描淡寫地彈指一揮——
隔着一尺距離,喻湛虛的衣袖被劃破,殺意直達她的肌膚,一縷血線自她衣袖之內悄然浮現!
她來不及顧及自己,連忙去看堵在沈芙心榻邊的趙覽螢。
只是瞬息之間,趙覽螢的護體結界便已然展開。她擡起眼眸,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望向這個被判定為無需放在眼裏的仙使,指尖蘊出純粹澄澈的劍意,幾乎眼也不眨地反斬向姬停殺來的那張糖紙——
霞明玉映的劍意與亮晶晶的琉璃糖紙相撞的瞬間,姬停彎唇笑了笑。
就在這一刻,趙覽螢的護體結界破了。
那張單薄可憐的糖紙将趙覽螢的劍意攔腰斬斷,她只是一晃眼,薄紙便已擦着她的指尖飛過,她幾乎感知不到指尖的疼痛,因為在糖紙飛過指尖後的剎那,趙覽螢下意識捂住了脖頸。
她展開手心一看,是流動的血。
喻湛虛看趙覽螢的指尖脖頸都被紙擦破了一線,這時短暫地忘記了昨日自己剛被姬停用同樣的法子削過,驟然高興起來——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
而趙覽螢緩緩直起身,鮮紅的血順着她指尖滴在地上。
她看了眼躺在榻上的沈芙心,竟然沒有祭出自己的本命劍。趙覽螢擦了擦血,似乎全然感知不到痛覺,平靜道:“為何對我出手?”
姬停正忙着将糖紙召回來,聞言,她擡眸對着趙覽螢笑了笑:“我主上讨厭旁人不經允許靠近她……可惜,浪費了一張好糖紙。”
聽罷,趙覽螢蠢蠢欲動的劍意重新被她收斂入體內。
沈芙心讨厭旁人靠近她,故而仙使出手。趙覽螢收起劍意,默認了這件事的合理性。
她偏過頭,望向榻上的沈芙心,留意到她枕邊放着幾張糖紙。這些紙片與方才姬停手中的如出一轍,只是色澤不太一樣……似乎是細細洗淨過又壓平了,特意收集起來的。
沈芙心喜歡糖紙。
沈芙心喜歡蓮花。
趙覽螢掌心浮現,聚攏成一束水色蓮花的模樣。她将蓮花放在沈芙心榻邊的小桌上,轉身便走。
……原來每日的蓮花是這樣來的。
喻湛虛看着這一幕,心中詫異非常。趙覽螢不然是瘋了不然就是被奪舍了,被打了竟然還能這樣平靜寬容地走出門去。但她轉念一想,興許趙覽螢是先記着仇,表面平和內心磨刀霍霍,心想後續再報之不遲?
她正站在此處出神,便被站起身的姬停一把掃出門去:“我家主上還讨厭旁人盯着她看。”
門再度在喻湛虛眼前重重關上,她已經數不清這些日子自己究竟吃過多少回閉門羹——
竟然已經詭異地有些習慣了。
*
姬停坐在沈芙心榻前,睡了醒醒了睡,日月東升西沉,日子連着過了數十天,沈芙心依舊不醒,不知在與那枚頑固的雷丹做什麽抵抗,竟渡了這麽久的破境劫數。
趙覽螢偶爾來,喻湛虛則是每日都來。
除卻最初的那次靠近,趙覽螢每次來時都是遠遠站在門邊,手中抱着喜服看沈芙心幾眼。她從來不與姬停搭話,只是時而看看喜服,時而看看沈芙心,似乎是想知曉這身衣裳究竟合不合她的身。
不同于趙覽螢,喻湛虛每天看起來倒是有滿腔的話想說。但礙于姬停在這,她不願姬停将話聽了去,于是總是閉着嘴,一副生悶氣的模樣——
沈芙心醒來的那日是個連綿不斷的陰雨天。
她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從黏膩的夢中醒來,一睜眼便看見了伏在自己榻邊安睡的姬停。
她按住眉心,總覺得自己睡得太過頭了。但也不能怪她,那枚雷丹實在太難吸收,她反反複複地墜入同一個夢,分明是睡着,卻累得筋疲力盡,連确認修為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坐起身:“小停,如今是何月何日了?”
姬停打了個哈欠,困倦道:“六月初四。你醒得倒是十分及時。”
她輕彈指尖,窗門洞開,示意沈芙心看青帝靈山內漫山遍野扯的紅花喜球:“這些是賀你将與那什麽仙子結契的。”
沈芙心被這片熟悉的紅刺得眼睛發痛,剛垂下眼,便見一只白皙的拳頭伸到自己面前,輕輕展開。
那是一疊洗的幹幹淨淨的琉璃糖紙。
姬停漂亮的桃花眼彎起,溫聲道:“這是賀你進階至蛻塵境三階的。”
沈芙心打了下她另一只攥緊的拳頭,果然裏邊包着一枚梅糖。
她将糖塞進嘴裏,酸甜的糖味頓時讓沈芙心清醒了過來。她盤膝感知了一番自己如今的修為,果然已從蛻塵境一階升至了三階,中途竟然跨越了一個小階。
這枚雷丹如此大補,怪不得一睡三月不醒。
沈芙心翻身下床,見姬停仍在看着山上紮着的喜球出神,便問道:“如若我遲遲不醒,趙覽螢結契的時間是否也會往後推遲?”
“不會,”姬停道,“若你明日不醒,她會把你扛起來放轎子裏擡着走。”
沈芙心思忖了一番,道:“我明日用幻術複制出一個我來,讓那個複制的我替我上喜轎,多少能拖延些時間,我們趁此機會脫身下凡界。”
姬停聞言便笑了。她取來桌上新出現的蓮花,掰下一瓣,對着它捏了個仙訣。
在靈光落下的那瞬間,蓮瓣輕飄飄地飛起來,化作沈芙心的模樣。用蓮瓣捏出來的人顯然比幻術幻化要更真實,沈芙心上手捏了一把它的臉蛋,還是溫熱的。
沈芙心詫異道:“你還會這種傀儡術?”
姬停抄着手,微微揚起下巴,滿臉寫着快誇我:“嗯哼。”
被捏了臉的傀儡木木地捂住臉蛋,眸中頓時盈起淚意,一副被欺負了的委屈模樣。沈芙心看着它頂着自己的臉做這個表情,頓時一陣惡寒。
她從身後攏住傀儡,将她的右手擡起來,對着虛空揮了揮:“還不夠像。若有人對你動手動腳,你便像這樣——啪地扇一耳光。”
傀儡似懂非懂,依戀地蹭了蹭沈芙心的臉。
姬停看不下去了,上手将它拉開,在它額心點了點。很快,傀儡的神情便從不谙世事的懵懂變成了沈芙心平日時常擡着眸面無表情看人的模樣。
姬停将傀儡塞進床角的大木櫥,将木櫥門關上。傀儡默默站着,從中間那一線縫隙中觀察學習沈芙心的一舉一動。
屋外風雨稍霁,她們剛在屋內安頓好傀儡,屋門便被叩響。
姬停頭也不擡,略顯陰陽怪氣:“你的喻師姐來了,這三個月她天天都來。”
天色将晚,沈芙心打開門,便見喻湛虛撐着一把紅紙傘站在青室門口。
見是沈芙心開門,太子殿下周身驕矜高傲的氣度瞬間潰散。她息了傘,半個身子站在雨中,像要來沈芙心此處尋求庇護的漂亮波斯貓。
她像是做了極大的犧牲,近乎懇求道:“芙心,我們私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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