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習慣 故意吊我胃口?
第75章 習慣 故意吊我胃口?
即将進入八月中旬之際, 解予安迎來了他最後一次的針灸治療。
同往常一樣,治療還是在東館的小會客廳裏進行,沈南绮和老太太因閑着無事, 都來了會客廳等候。
紀輕舟也不知怎麽的,明明此事是得到了老太太的授意,他卻莫名不怎好意思在沈南绮眼皮底下去握解予安的手,就只是搬了張椅子坐在一旁, 主打一個陪伴。
而老太太也許是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孫子病情上的緣故,并未注意到這點。
随着張醫師開始施針,室內氣氛沉靜了下來, 朝着窗子的電風扇吹得紗簾輕輕起伏搖晃, 空氣中偶爾響起沈南绮和老太太細微的交流聲。
紀輕舟無所事事地靠着椅背,時而看看櫃上的時鐘,時而盯着解予安的臉發會兒呆, 腦中思緒一半處在當下, 一半則沉浸在下午要畫的設計稿中。
不知何時起, 解予安頭上又開始冒出了密密的細汗,注意到對方鬓角有汗滴滑落, 他便拿出棉手帕輕輕擦去了他挂在下颌角的汗珠。
爾後正欲收手,解予安卻驀的擡起手, 攥住了他的手腕。
似乎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 未等紀輕舟反應過來,他手指就已摩挲着手腕往下, 将他右手包裹在自己掌心裏, 安心地搭在椅子扶手上。
沈南绮注意到這一幕,倏感眼皮一跳,心底陡的生出幾分怪異情緒。
但還未等她深思, 老太太就口吻肯定道:“對,這種時候啊,你們就得握着手,小傾怎麽忘了?”
紀輕舟扭頭看了眼沙發上的兩位長輩,泰然笑道:“最後一次了,有點緊張。”
“是您讓他們握手的啊……”沈南绮才反應過來。
她之前在家的時間不多,通常都是周六中午邊回來,周一一大早趕去蘇州學校,碰到解予安治療的日期少之又少。
僅有兩次她在的時候,也不記得紀輕舟有握着他兒子的手過,這才感到奇怪。
老太太點點頭:“把人找過來不就是為了給元元治病嘛。”
話雖如此,她瞧着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掌,哪怕清楚只是生病時的陪伴與支撐,還是感覺有些怪異。
尤其他們之間又存着層夫妻關系……
之前沈南绮從未往這方面想過,是因為她了解解予安的性子,實在太冷淡無趣了,哪怕放個天仙似的姑娘在他身邊服侍,沒個三年五載也處不出感情來,何況是個男人。
哪怕紀輕舟生得再漂亮,可她兒子不是瞎着嘛,又看不見……
不過,她也只是突然想到了此種可能,不禁有些敏感,心底還是對她兒子那不通一竅的寡淡性子頗為放心的,認為這二人頂多就是好友關系,并未太過在意。
寂靜中,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一個多小時後,治療終于結束。
張醫師收了針,從徒弟手裏接過手巾擦了擦汗,沉穩和氣地朝周圍家屬道:“二少的針療到此便結束了,接下來還需喝一個月的藥,主要是一些強身健體的補藥,加快他身體的恢複。
“他眼上的紗帶如非需要長時間出門,尋常在家裏可以不必再遮了,适當感受光照于他現階段恢複有利,病情有改善也能及時地發現。”
“不過二少最近還是有些焦躁心盛,您聽我的,切記要放平心态,無需太過擔心,您的眼睛必然是能恢複的。”
張醫師最後又朝解予安囑咐了一句,接着便站起身,收拾東西道:“要說的便是這些,之後我會定期地過來給二少診脈,如有什麽進展,你們及時聯系我。”
張醫師說得很是詳細,沈南绮和老太太在之前醫生把脈時就已問了許多病情細節,這會兒也沒什麽要再提問的,兩人便一塊起身,送張醫師到門口去。
随着長輩出門,小會客廳裏就只剩下了他們二人,還有個黃佑樹。
紀輕舟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托着下巴看着解予安,淺笑道:
“解元元,你的治療結束了,說不定明天就可以恢複視力了,開心嗎?”
解予安正用手帕擦着額頭脖頸的潮濕汗意,聞言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我也很開心。”紀輕舟擡手幫他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語氣散漫道,“等你恢複了,我就自由了,還可以拿到一大筆酬金去買一棟自己的小洋房。”
解予安動作一頓,道:“住這不舒服?”
“舒服啊,但畢竟不是自己家,沒那麽自在嘛。”
解予安真沒覺得他有什麽不自在的。
來這第一天就霸占了他的半張床,之後沒過幾天又霸占了他的書桌,後來更是直接把樓下的裁縫間變成了他的分店。
他考慮了少時,找到原因問:“你不喜歡和長輩住?”
“嗯……偶爾我不介意,一直和長輩住一塊不行。”紀輕舟考慮着說道,向後靠在椅背上反問:“難不成你喜歡啊?”
解予安輕抿着嘴唇,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
他的确更習慣獨處,從少年時搬來上海起,整個東館二層除了客房便都是他的私人空間,即便後來出國念書,也是自己住一間宿舍。
所以紀輕舟剛來時,得知私人空間需要與一個生人共享,他是極不習慣,甚至帶着點怨氣的。
一方面他能理解家裏人為他所做的決定,也知曉自己身邊需要一個照顧他生活起居之人,一方面他又不自覺地抗拒陌生人的靠近,對這可笑的婚姻和結婚對象不屑一顧。
而此時距離他歸國那天也才過去了四個月,他卻已建立了一套新的生活模式,并沉溺其中。
一想到紀輕舟離開後,清晨将無人叫醒,睡前無人說上一句“晚安”,平時更無人在旁拌嘴鬥舌,便感茫然無措又心煩意亂。
可他又有什麽理由讓紀輕舟留在這呢,即便是親兄弟,也沒有夜夜睡一張床的道理。
“那屆時我們搭個夥,一塊搬出去。”解予安思索不出一個好的辦法,幹脆依着自己的本能提議道。
紀輕舟微微挑眉,笑着問道:“我為什麽要和你搭夥?你又不是沒錢買房。”
“住習慣了。”他順嘴就給出了這麽個答案。
“哦,你和我住習慣了,就非要我一直陪着你啊?你是什麽宇宙中心、世界主角不成,我就非得圍着你轉。”紀輕舟對他的回答不以為然。
即便解予安平日流露的氣質總是深沉而靜穆的,似乎內心清醒洞徹,剛毅且成熟,而這會兒對方的思維想法在他看來卻有些過于理想化。
于是平心靜氣勸道:“不習慣也是要習慣的,等你眼睛好了,就該回歸到你正常的生活軌道中去了。”
解予安默然無言。
什麽正常的軌道,他現在回想起出國前的生活,還是在聖約翰中學念書的時候。
至于國外那幾年則永遠忙碌個不停,上課也好訓練也好,抑或登上戰場,指揮作戰,直到在醫院醒來,變為瞎子,如今回想起來,始終都像蒙着層灰色的霧氣,匆匆忙忙恍如夢境。
解予安不介意回歸那種忙碌的生活,只是不想回到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
可這究竟是為何又難以言表。
倒是紀輕舟,突然參與進他的生活裏,攪得他心緒淩亂不堪,怎麽能做到如此輕易地就抽身離去?
他就沒有養成一丁點關于自己的習慣嗎?
腦中閃過這一念頭,他下意識地張口想說點什麽。
這時會客室門忽然打開,沈南绮探進頭來道:“你們怎麽還坐在這,快帶元元上去換套衣服,等會兒下來吃飯。等吃完了午飯,輕舟你幫我參謀參謀今晚的舞會禮服我該怎麽搭配。”
紀輕舟被岔開了思緒,擡眉詢問:“您說的是皇後飯店的開業舞會?”
“是啊,你想去嗎?”
“不了,我下午還得去工作。”紀輕舟笑着回道。
待沈南绮轉身離去,就握住解予安搭在椅子上的左手說:“走吧,帶你上樓換衣服。”
解予安從容起身,拿上了手杖。
從小會客室沿東側樓梯到卧室的路徑,他其實早已熟記在腦海中,完全不需要人引路,但也未拒絕身邊人的牽引。
跟着紀輕舟走了幾步後,在即将踏出會客廳門時,他倏然停住了腳步。
紀輕舟疑惑扭過頭,捏了捏他的手掌問:“怎麽了?”
“我……”
“嗯?”
解予安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淡淡說了句:“沒什麽。”
紀輕舟不快地咋舌:“故意吊我胃口是不是?”
“嗯,逗你的。”解予安略帶促狹意味地說道,接着就邁開步伐,反牽着紀輕舟進入了走廊。
他需要好好想想,解予安暗暗自忖,找到一個必須要在一起的答案。
·
午飯過後,紀輕舟就依照之前的安排,陪同沈南绮去了西館二樓她的專屬會客室。
沈南绮知曉他等會兒還要去工作室上班,為了不耽誤他時間,已經讓梁管事将她新做的禮服拿出來挂在了衣架上。
“這是我在裕祥定做的,選了個極簡單的式樣。”
沈南绮提起那件裙子給紀輕舟展示道,“你覺得怎麽樣?”
那是一件黑色絲綢的連衣裙,的确是十分簡潔的款式,沒有任何花裏胡哨的裝飾或設計,連方便穿脫的暗扣都設計在了背後。
略寬松的上身,腰部自然收緊,裙子則為斜裁垂落的A 形裙,裙長蓋過腳踝。
基礎的廓形,精簡的剪裁,唯一的設計亮點在于它的領子,是微微敞開露出脖頸和少部分鎖骨肌膚的連身蕩領。
“挺不錯的,沉穩優雅很适合你。”紀輕舟如實說道,“不過,穿去舞會的話,稍微有些無聊。”
“我也是這麽認為,所以我又搭了條披肩。”
沈南绮說着放下禮服,拿起了搭在沙發上的潔白披肩,“不是你說的嗎,晚宴适合穿白色,我就準備了這麽一條白色的披肩,不過之前試穿後,又覺得不大适配。”
紀輕舟仔細瞧了瞧那件禮服,其實他覺得這件衣服若是無袖款式,配上一雙長筒的手套會更有韻味,有了袖子就顯得太過沉悶死板了。
“您可以先試穿上給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沈南绮輕松應聲。
随後她就提着禮服,叫上梁管事去了隔壁衣帽間。
屋子裏,紀輕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思索了片刻,接着拿起那條飄逸懸垂的白色披肩試了試長度,又在化妝臺上翻了翻,看到盒子裏裝着一條繞圈疊戴的長珍珠項鏈,就拿了起來繞過披肩比了比,心裏産生了個大概的改造之法。
那禮服約莫不大容易穿,過了十幾分鐘,沈南绮才換好衣服過來。
進屋見他手裏提着條珍珠項鏈,還将那條白色的絲綢披肩對折着挂在了珍珠項鏈上,一頭霧水問:“這是做什麽?”
“有個想法,看看能不能行,”紀輕舟調整着披肩垂挂的長度說道,“您請擡擡手臂。”
沈南绮盡管疑惑,還是依言照做地擡起了雙臂。
紀輕舟便走到她身後,輕聲說了一句“冒犯”。
随即将套着披肩的珍珠項鏈繞過她腰間,微微松弛地扣上,然後開始整理起那原本是披肩、現在可看作為簡易圍裙的絲綢布料。
沈南绮看着他的動作,此時才恍然大悟:“奧,這是把我的項鏈變成腰帶,披肩變成了裙子!”
“對。”将那包裹在左後腰胯部分的絲綢布料調整到恰到好處的弧度和位置後,紀輕舟給右前側一高一低自然垂落在裙身上的長披肩交叉用別針做了個固定,使得其造型更為穩固,跳舞時也不會滑落松散。
“行了。”最後整理了一下這簡易圍裙垂落的褶子,紀輕舟便直起身退後欣賞道,“您可以去照鏡子了。”
“這麽簡單就結束了?”沈南绮話雖這麽問,心底卻覺得以他的審美,對禮服的改造肯定沒有問題。
随即走到試衣鏡前一瞧,果然,搭配效果令她分外驚喜。
有了這絲綢披肩的調整裝飾後,身上的禮服頓時不再那麽沉悶單調了。
飄逸靈動的白色絲綢給這黑色的長禮服做了個完美的切割,強調了腰線的同時,破開了長裙過于莊重嚴肅的氣氛,顯得身材比例更為修長苗條。
而有了這珍珠項鏈的腰帶裝飾,又多增添了幾分精致貴氣的層次感,使得這套搭配更為自在、時髦和渾然一體。
“這想法不錯,全然看不出是臨時改造的,恐怕嚴老板在這都要疑惑一下,這是否是他做的那件裙子。”沈南绮詫異感慨。
“您還可以再戴上一雙白色的絲綢短手套,視覺效果會更平衡完整,上次您參加陸小姐生日宴那雙手套就很适合。”紀輕舟站在她身後說道。
沈南绮望着鏡中的自己滿意點了點頭。
接着不知想到什麽,倏然轉身,擡着眸子看向他,沉吟片刻後道:“這個月的零用錢是不是還沒給你?”
“啊?”紀輕舟沒料到她會突然轉到這個話題上來,不禁愣了愣。
沈南绮莞爾一笑,似乎對他此刻的表情很是滿意,旋即便朝梁管事招招手道:“這個月給他零用錢再多加五元,你先去準備上。”
“額……”紀輕舟又有了種被老佛爺打賞之感,低聲猶豫着勸道:“其實,也不必……”
“來,給我選對耳環。”沈南绮直接擡手打斷了他的話,走到化妝臺前掀開了首飾盒蓋子,露出了裏面琳琅滿目的耳飾。
“哦。”紀輕舟見狀就應了一聲。
心想既然沈南绮願意給他便接着,就當是多兼職了一份造型師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