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睡不着 整個八月都要泡在設計稿裏了……
第74章 睡不着 整個八月都要泡在設計稿裏了……
醞釀了一個上午的陰雨, 午後終于傾瀉而下。
江珞瑤也着實沒料到,自己進這時裝店的時候,天氣還只是有些陰沉沉的, 結果坐在這寬敞的會客室裏,才拿起茶幾上擺放的報紙看了兩則故事的工夫,外邊雨水便嘩嘩落了下來。
她擔憂地蹙了下眉,問身旁女傭道:“車裏可有備傘?”
綁着兩條辮子的女傭立即回應:“有的, 小姐,您不用擔心,即便沒有也可以問店裏借一把。”
“嗯。”江珞瑤稍稍放心下來。
擡頭望向白色格窗外的潇潇雨景, 陰沉雨幕中幾簇夏花搖曳, 她覺得頗有意境,便放下報紙起身,走到了窗邊, 欣賞起外面的景色。
“這洋服店雖沒個賣衣服的樣子, 不過布置得還是挺舒适的。”她輕聲同身旁的女傭交流道。
“是啊, 小姐。“女傭嘴裏應和着,心裏則不以為然。
任憑它布置得再漂亮, 這樣的店能有什麽生意呢?
她看向北側靠牆擺放的木質單杠衣架,上面空空蕩蕩的, 什麽都沒有, 至于窗角站立的那個黑色鐵藝模特架,也是只有一副鐵絲繞成的空身軀。
這麽大的店面, 愣是連一件衣服也找不着, 根本毫無洋服店的樣子嘛。
況且這都下午一點了,老板還未來上班,也不知小姐為何要在這樣的店裏等候。
江珞瑤倒未在意那麽多, 其實她也才等了不到十分鐘而已。
況且室內環境舒适,店夥計又給她準備了熱茶,稍微等些時候也無妨。
更重要的是,此地的布置,勾起了她一直以來的一個小願望,就是開一家化妝店。
當然,她理想中的店面不能這麽冷清,選址必須是在最繁華熱鬧的地段。
店裏擺滿着她精心挑選的化妝品和飾品,有粉盒、粉鏡、口紅、香水還有煙夾,西洋來的名牌包和珠寶首飾自然也不能少,再設一個小小的用餐區,然後便可以邀請姐妹好友去店裏捧場,吃下午茶。
眼前這店的布置就挺符合她想象的,只是着實太清寂了。
雖說這時裝店所在的地段其實還不錯,但這畢竟不是緊貼馬路的店鋪,僅在路口豎了塊木牌,尋常路人逛街,多半是會忽略的。
真是可惜,老板怎麽就挑了這麽個地方……
紀輕舟倘若知道她的想法,大概會解釋一句這不是時裝店,只是他的工作室。
得知有客人上門,紀輕舟便令阿佑先将解予安送上樓去休息,随後稍稍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邁步走進了會客室。
室內,兩道女子身影正伫立于窗前,望着窗格外的雨景出神。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紀輕舟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江珞瑤當即回過頭來,便見一穿着襯衣的年輕男子站在門旁的鬥櫃前,手裏拿着本筆記本,朝自己目示了一下長沙發的位置,笑容明快道:
“請坐吧,江小姐。你應該是來找我做衣服的吧,有什麽需求請盡管和我說。”
“您是紀先生?”江珞瑤毫不掩飾驚訝地詢問,陸雪盈怎麽也沒提這紀老板如此的年輕俊秀啊。
“對,是我。”紀輕舟在右側的單人沙發上落座,目光掃視間,看見了本不該出現在他沙發上的一冊《摩登時裝》畫報,便問:“這是您帶來的吧?有誰跟您推薦了我的店嗎?”
“正是。”江珞瑤見他态度親切自然,又不會過于熱情,心情頗為舒适。
随即坐到沙發上,拿起那冊畫報道:“您猜猜,是誰推薦的?”
“那我猜,應該是陸小姐?”
“您怎麽知道?”
“因為客人本就不多,看您的年紀和陸小姐相仿,就随意猜了個名字。”紀輕舟微笑着回答道。
實際是因為他方才注意到這姑娘看見自己時有些詫異,似乎覺得自己的外貌年紀不符合她的預期。
而如果是施玄曼或者方碧蓉介紹的,以她們的性格即便不親自帶朋友過來,也肯定會給朋友詳細介紹一下。
也就陸雪盈,多半是懶得多說的。
“那麽,您想做什麽衣服?”他接着問道。
江珞瑤這時便打開了那本畫冊,翻到那頁帶有玫瑰繡花的黑絲絨晚禮服,将其展示給眼前青年道:“我想要定做一套這樣風格的禮服。”
紀輕舟掃了眼,就明白地點了點頭:“請問是在什麽場合穿?”
因為有參照的禮服設計圖,紀輕舟便省去了風格款式等問題。
江珞瑤思索了一下,答道:“也許是某個派對,或者舞會,都有可能……對了,我十月初的時候,可能會去參加一個外交舞會,據聞會有非常有名的文學家、科學家來訪,如果您能在那之前完成我的禮服,那就太好了。”
“十月初是吧,差不多兩個月,應該能完成。”
紀輕舟打開筆記本簡單地記錄了一下場合時間等,繼而擡頭:“還有別的要求嗎?”
“暫時沒有了。”
“那能接受的尺度如何?”紀輕舟掃了眼她手裏的畫報問,“露肩膀能接受嗎,就像圖上的款式?”
江珞瑤猶豫着搖搖頭:“嗯……最好不要。”
“好的。”紀輕舟不覺意外,之後便将筆記本翻到新一頁,連同自來水筆遞給對方道:
“禮服的量身定制價一般在五十至一百元,您覺得沒有問題的話,就請留個聯系地址或電話,等圖稿繪制完成,我會聯系您過來看設計圖,順便量尺寸。”
價格的問題,江珞瑤早已從陸雪盈那聽說過,對此沒有疑問,直接在本子上落筆留下了家裏的電話。
此時,雨勢也稍微轉小了些,江珞瑤見狀便起身告辭。
紀輕舟借給了她們雨傘,那女傭先将她家小姐送到了車上,随後又撐着她們自備的漂亮洋傘,來歸還了雨傘。
接待完了客人,訂單多了一筆,與此同時肩上的工作壓力也加重了幾分。
當然,換個角度想,起碼接下來三個月不愁沒活幹了……
紀輕舟将新客戶的名字電話記錄在排單本上,随後邁步上樓,先去了西側的制作間,查看方小姐的衣服進度。
昨日下班前,那套英倫風的套裝已大致完成,只差最後的熨燙整理工序以及配套的報童帽和小腰包的制作了。
在經過今天上午馮二姐和宋瑜兒的趕工制作後,紀輕舟推開工作室門,便發現那套衣服的襯衫、裙子和小馬甲都已整整齊齊地穿在了人臺的身上。
就連那造型簡單的小腰包也縫制完成,裝上了黃銅按扣,別在了腰間的小牛皮帶上。
眼下就剩帽子還未完成,不過馮二姐也已經在用坯布打版制作中了。
“順利的話,今日下班前便能完工。”見老板視線望向自己,馮二姐立刻彙報工作進度道。
紀輕舟點了點頭,走到窗前整理了一下人臺上的衣服,随後轉身安排道:“那這樣,魚兒今天下午的任務,是将唐女士那套衣服的兩件主面料做預縮處理,羊毛呢的預縮稍微麻煩些,我等會兒會告訴你怎麽做。
“馮二姐的話,您只要将這頂帽子完成就行,早點完成早點下班,做不完也不必着急,按時下班,明早過來繼續做。”
因為知曉工作已經堆成了小山包,紀輕舟反而不急不慌。
畢竟就這種情況下,他們工作室只有三個人,既要在三個月時間內完成二十三套戲服的制作,還要接客人的定制單,那根本就忙不過來。
況且宋瑜兒在經過這一個月的勞動力壓榨後,也未必還願意再幹這行。
所以他已做好準備,要再招人手。
至少還要再招一個裁縫和兩個制衣工,縫紉機也要再買兩臺,只一臺是完全不夠用的。
好在他現在存款還算充裕,今天簽完合同後又收了一百元的定金,兩臺縫紉機還是買得起的。
宋瑜兒和馮敏君尚不知前方有着無盡的工作正等着她們,聽聞可以早幹完早下班,便都提起了勁頭。
接着,紀輕舟指導了宋瑜兒羊毛呢預縮的正确方式,等兩人合作着給整塊毛料噴完水後,因為需要時間充分浸潤,他便暫時離開工作間,去了自己位于東北角的書房。
月中要提供給報社的時裝畫,加上戲服設計稿和江珞瑤剛下的禮服設計稿,他感覺自己整個八月都要泡在畫筆和圖稿裏了。
“減去已完成的五張時裝畫和之前面試的戲服設計稿,還有二十五張,至少得一天一張……”
“這麽想也還好嘛,才一天一張而已……”紀輕舟心裏默念,輕吐了口氣,推開了辦公室門。
屋子裏,頭頂吊扇正呼呼地打轉吹着風。
電扇下方,解予安很是悠閑地躺靠在安樂椅上,腳跟貼地,時而腿部稍稍使勁,推動搖椅吱吱嘎嘎地前後搖晃。
一旁,阿佑站正抑揚頓挫地朗讀着新聞報紙。
見他開門進來,黃佑樹便暫停了讀報,低頭問候了一聲“紀先生”。
紀輕舟點頭應聲,走到蝴蝶桌前,理了理桌面上的紙筆草稿,旋即在靠背椅上落座,轉頭看向解予安道:“要不你先別聽報了,今天不是還沒午睡嗎,先睡一覺怎麽樣?”
“嫌我吵?”解予安一下就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你的腦子總是這種刁鑽的地方顯得特別靈光。”紀輕舟嗤笑一聲道。
他的确是這麽個意思,當然以免某人又暗自生悶氣,嘴上還是誠懇解釋道:
“我現在堆的工作有點多,二十五張設計稿,這個月得畫完,阿佑念報紙會讓我分心,集中不了注意力。”
“何必給自己如此大壓力。”解予安口吻淡淡說着,用手杖點了點地板,示意黃佑樹可以去休息了。
随着黃佑樹出去關上房門,室內頃刻間安靜下來。
環抱着蝴蝶桌的拱形落地窗前,細雨飄飄灑灑滴落,時有疾風略過梧桐樹梢,帶動綠意搖晃,沙沙作響。
玻璃窗上凝結的水汽雖模糊了視野,卻使得夏季的綠更濃郁了。
薄霧氤氲,樹影婆娑,可惜無人欣賞。
紀輕舟轉身面對桌臺,在角落堆疊的書本紙張中翻出了上回招聘啓示的草稿,又從本子上撕下了幾張白紙,準備将草稿修改後,多謄抄幾張,屆時就張貼在附近住宅較多的路口,以求盡快招足人手。
“沒辦法,畫報和電影戲服的工作都是早就談好的,我要嫌累不想做當然也可以,可一個有上進心的青年怎麽能遇到點小困難就止步不前呢?”
紀輕舟一邊輕描淡寫地回複着他方才的話語,一邊修改着招聘啓事的內容。
“至于工作室顧客的單子,那更是得認真對待了,只有令每一位顧客滿意,才能收獲更多的生意,就像剛剛接待的那位小姐,便是我一個老顧客推薦來的。”
解予安靜心聽他講述着他的工作安排,沒聽到自己想聽的內容,就問:“那我的呢?”
“你的什麽?”紀輕舟下意識反問了句,半晌沒等到回答,方停下筆,認真思索起來,然後猛地從記憶裏翻出了一件往事。
當初給報社投稿,他讓解予安給他做模特,報酬便是給對方做一套設計圖同款的西服來着。
“奧,哈哈,你的啊,在安排了……”
解予安一聽便知他在糊弄自己,實際早不知把答應自己的事忘到哪去了。
不由得冷聲譴責道:“用完就忘,你是個人嗎?”
“你現在話怎麽這麽多……”紀輕舟心虛惱怒地咕哝了聲。
故意拉長了尾音道:“對,我不是人,我夜裏就化身大蟑螂,在你臉上啃個大疤。”
“別說得那麽惡心。”
紀輕舟被他的語氣逗笑,問:“是蟑螂惡心,還是我啃你臉惡心?”
旋即不等解予安回答,他先一步警告道:“你敢說都惡心,晚上等着睡地板吧。”
解予安無語幾秒,勉強回道:“……蟑螂。”
“這還差不多。”
紀輕舟将謄抄完成的招聘啓事放到一旁,接着就抽出用于繪制時裝畫的水彩紙,挑了支筆頭幹淨的鉛筆道:“好了,我要開始構思畫圖了,你趕緊睡午覺,別吵我。”
解予安不悅地抿了下嘴角,用力地蹬了下地板,推得身下的安樂椅又吱嘎搖晃了起來。
搖了幾下,沒等到預想中的指責抱怨,他悶聲道:“睡不着。”
“睡不着我也沒辦法啊……”把搖椅發出的動靜當做了背景音忽視的紀輕舟語氣散漫地回道。
“我又沒有你那天籁的嗓音和無敵精确的音準,否則就給你唱一首搖籃曲哄你睡了。”
“……”
解予安感覺自己牙有些癢。
倘若紀輕舟此時在他身旁,他估計會忍不住抓起他胳膊放到嘴邊咬一口洩憤。
盡管心裏不太爽快,但之後解予安也沒再故意發出動靜吵他。
寂靜下來後,周圍一切的聲響變得清晰可聞。
他從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分辨着鉛筆摩擦紙頁的沙沙聲響,後來那兩種聲音不知不覺融合在了一起,他的意識也沉入了安逸的睡眠中。
而此時,紀輕舟才打完一個草稿,距離他提筆過去不到五分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