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看房 誰家門禁時間這麽早
第51章 看房 誰家門禁時間這麽早
湊得正巧, 來的路上還在綿綿不絕地落着小雨,等到了地方下車時,雨就停了。
解予安名下的這棟小洋房雖然臨街, 但并非如那些貼近馬路的店面般,一出門就是電車軌道。
他的房子似乎是一片富人別墅區的臨街一棟,剛好在霞飛路與另一條小道路的夾角位置。
因為是獨棟別墅,還有個小小的由圍牆和鐵栅欄組成的花園。
在街道邊下車後, 需要走上十幾級的石頭臺階,穿一道鐵栅欄,才是他的房子。
那花園比起解公館的真是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但對于普通住宅而言, 則是大小正合适。
恰好可以用來種一些賞心悅目的植物,在室外搭個小遮陽棚,午後閑聊散散步, 面積小打理起來也方便。
由于房屋建成後還未投入使用, 目前院子暫時還是空空蕩蕩的泥土地, 但因為夾角兩側包圍房屋的行道樹皆十分高大茂密,依舊給人一種綠樹成蔭之感。
進門前, 紀輕舟特意看了眼院門上挂着的門牌,并非是霞飛路某某號, 而是“寶建路6號”, 應該是旁邊那條小道的名字。
從雕花的鐵門進去,沿着紅磚鋪成的小徑走上幾十步, 是房屋的正門入口。
紀輕舟在剛踏上石頭臺階時, 就已透過并不嚴密的花園栅欄看見了這座房屋,且一眼便被這洋房的外觀給俘獲了。
也不知解家請的是哪位建築師,将這房屋設計得如此浪漫優雅又富有趣味, 和解公館那宏偉氣派的風格全然不同。
它似是法式風格融合了一些意式的鄉村元素,房屋不高,是兩層建築。
屋頂瓦片為陶土紅,大大小小的拱形窗框則都漆成了象牙白,牆體同樣被粉刷成了象牙色,但又并未做得特別精致細膩,而是通過一些天然材料刻意營造出了一種自然田園風的牆面肌理。
房屋的一樓西南兩側有着連通的拱形門洞走廊,東面牆體外側有一道樓梯可通往二層的小陽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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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就是一棟帶給人輕松惬意感的漂亮小洋房。
紀輕舟個人對這棟房子的環境、位置、外觀等等都還挺滿意的,并非完全臨街,便會相對清淨一些,适合用來做工作室。
但他覺得這實在不大像是解予安會喜歡的建築風格,走到東側的樓梯旁,透過那四連扇的格子窗往裏望時,發現裏面的牆壁、房門也是一片潔白,與窗子銅金色的窗把手相映襯着,很有溫柔浪漫之氣息。
他忍不住問沈南琦道:“您和解先生為什麽會送他這樣風格的房子?”
這解予安那硬邦邦的言行舉止全然不符啊!
沈南琦一聽就明白了他的疑惑,莞爾道:“原來他父親是要送他一棟公寓的,但我覺得得為他的婚後生活考慮,這孩子性子獨,不像他哥很是願意我們一家人親近住在一起,我想他回國後結了婚多半是要搬出去住的。
“而且三年前他還在美國念書,聽我國外的朋友說,他在社交圈裏挺受那些女孩的歡迎,我想着他說不定會帶個洋媳婦回來,就特意挑選了這套女士比較喜歡的洋房,至于他喜不喜歡則不大重要……哪曉得這孩子會是以那樣的方式回來……”
可憐解予安至今不知曉自己爹媽送他的房子是什麽樣子的,此時聽了母親的解釋,不禁生出幾分好奇,偏頭朝紀輕舟所在的位置問:“怎麽,這棟房子很怪?”
“不怪,蠻漂亮的。”紀輕舟輕笑着回了句,說着走到解予安身旁,拉着他手臂往走廊走。
穿過米白色地磚的走廊,到了正門入口處,在沈南琦剛給他的那串黃銅鑰匙中找到最大的一把,開了門鎖。
推開嵌着水波紋玻璃的白漆拱形門,進去便是一個小門廳。
門廳右側有一道可通往二樓的雕花木質樓梯,牆體兩側各有一扇房門,通往不同的空間。
目前這房子還是空空蕩蕩的,映入眼簾的除了裝飾着石膏線的潔白牆體,只有以人字形鋪就的原木色地板和頭上垂落的三頭黃銅吊燈值得細看一下,其餘什麽家具都沒有。
但這無所謂,雖然買家具要花錢,但可以自己規劃布置工作室反而方便,就省得将原來的家具再做搬移挪位了。
“你自己看看吧,本來是打算給元元買些大家具裝潢一下,但想着是作為婚房送的,還是讓他們夫妻自己裝修為好,哪想得會變成這樣……不過現在能用來給你做工作室也不錯,房子空得久了,不住也舊了,該用還是得利用起來。”
紀輕舟每次聽到“婚房”二字,都覺得有些怪怪的,好像他在霸占原本不屬于他的東西般,有些許的不安感。
不過那些也只是存在于沈南琦腦海中的設想而已,未實現的設想其實不必在意。
反正看解予安那泰然的模樣,他是一點也不在意這棟房子原本是作何用的。
“那我随意看看。”見沈南琦似乎不打算上樓,紀輕舟就把他們母子倆留在了這,繞着房子樓上樓下地轉悠起來。
在他消失于樓梯轉角後,沈南琦扭頭看向一派安靜清閑模樣靠在樓梯扶手旁的兒子,問:“你是怎麽想到把這棟房給他用的?”
“他在找霞飛路的房子,反正我有,也空着無用處。”解予安微微低着頭,簡單回答道。
“那是借用還是租用?”
“租用。”
“租金呢,準備收多少?依照這邊的房價,他現在的收入肯定租不起。”
沈南琦沉吟片刻,說道,“幹脆象征性地收一點,不過合同還是得簽的,房子用歸用,保養得做好。”
“嗯。”
“要不要把宋助理借給你用下,讓他拟個合同?”
解予安沉默着,沒有開口。
沈南琦一見他這副裝聾作啞的樣子,就明白了他是不想讓自己多管,幹脆說:“行吧,你們自己商量。”
說罷,沈南琦走出正門,靠在拱形門洞的牆柱旁,眺望朦胧的雨日風景。
等候了二十分鐘後,紀輕舟回到了樓下門廳,與他們會合。
這二十分鐘裏,他不僅将整棟房屋的格局看了一遍,還用随身攜帶的紙筆在速寫本上畫了幅潦草的房間示意圖,于心裏對每間房的空間用途都做了大致的規劃。
若說剛來時,他還只是對房屋漂亮的外觀存着幾分欣賞,将整棟房子裏裏外外地轉了一圈後,他對這棟小洋房就更為滿意了。
尤其二樓東北角的空間,兩面都有落地式的拱形窗,外邊是被綠意包圍的行道樹,風景優美,視野絕佳。
且因為是在東北角,只有早晨可以曬到适量的太陽,夏季也不會覺得悶熱。
又因為在遠離街道一側,肯定會比其他空間清淨許多,在那個角落挂一幅短短的蕾絲窗簾,再放上一張深木色的長桌,用來做他的設計工作臺,正合适不過。
想到這些,紀輕舟對租下這棟洋房的欲/望就更強了。
可這麽一來,他在歡欣的同時,又增添了幾分憂慮和煩惱。
找到符合審美的工作室固然是一件快樂事,但就怕解予安往合同上添加什麽苛刻條件,讓他既簽不下手,又不舍放棄,那才是真折磨。
“看好了,喜歡嗎?”沈南琦見他拉着解予安出來,便問了一句。
“還不錯。”紀輕舟淺笑回答,未表現得特別滿意,免得某人臨時增添條例。
“還需要在周圍轉轉嗎?”
紀輕舟其實是想再看看周邊環境的,但他不好意思讓沈南琦多等自己,想着改天獨自抽空過來一趟也不費什麽工夫,就說:“不用,先回去吧。”
“那你鎖上門,我們走吧。”
“好。”
待回到車裏,紀輕舟剛從口袋裏掏出整串的黃銅鑰匙,要還給沈南琦,對方便道:“不必了,房門的鑰匙都是配了兩把的,一串在元元那,一串在我這。既然你要住,我的這串就先放你那,不用給我了。”
“那行。”紀輕舟應了一聲,把鑰匙收回了包裏,心想他這還沒确定要租呢,沈南琦也是夠放心的。
不過這房子裏也确實沒什麽東西,鑰匙串放哪保管都一樣。
沈南琦随即又安排道:“要在這開工作室,那家具是必不可少的吧?屆時,若要定制什麽特別的家具,那就你自己掏錢,如是沙發桌椅之類,尋常商行可以購買得到的,就記得都要挑好的買。這一部分錢的問題,我可以先給你批一千資金,倘若不夠,差多少你再問我要。”
紀輕舟起先疑惑,旋即反應過來,沈南琦是怕他缺錢,将就着購買一些次品的家具,既拉低檔次,之後他不再租用這棟房子,那麽那些尋常的家具他們解家肯定也不會要,就只能丢了,或者二手處理了,那反倒麻煩。
索性要買就買好點的,以後他若要再搬遷,他自己定制的家具他可以帶走,尋常家具還是能留着繼續使用的,還省得他們再找人裝修了。
回過味來後,紀輕舟正要答應下來,解予安就開口道:“這錢我出。”
“你出?”沈南琦轉頭訝異地看了他兩眼,繼而點點頭:“那也行,畢竟是你的房子。”
紀輕舟聞言卻有些不安,解予安對此未免太積極了,又是帶他看房,又是出錢給他買家具的,他到底想出了什麽古怪條例在等着他啊……
·
他們出發得早,看房也只花了不到半小時,回到解公館才剛十點出頭。
到家後,沈南琦聽聞解老太太在小會客廳裏插花,就放下東西去陪老太太聊天。
而紀輕舟因為迫切想要知曉解予安給他制定的租房合同內容,便帶他去了二樓書房。
擺滿書的房間暗沉沉的,開了燈才覺舒适明亮許多。
“來,咱們來談談房租的事吧。”在自己的老位置坐下後,紀輕舟學着解予安的小動作,用食指關節叩了叩桌面道。
解予安似乎早有預料,聞言就打開書桌抽屜,拿了兩張手寫合同出來,放在了桌面上。
紀輕舟瞥見那紙頁上一列列字跡端正的條款,略感奇異問:“你什麽時候寫的?看不見居然能寫得這麽整齊?”
“昨晚。”解予安回答道,“阿佑幫着一道寫的。”
“哦,我想起來了,就我去換衣服洗澡那會兒是吧,我說你那時候去什麽書房……”
紀輕舟說着,拿起紙張仔細地浏覽起來。
一開始的條例都還算正常,什麽不得損壞房屋、不得轉租、不得在房屋內進行大規模聚會、收留寵物要取得房主同意等等,雖然管得過多,但可以理解。
房租十元每月,三年起租,但可以按月付租金……
家具由承租方挑選,出租方付款,租賃過程中産生的水電費、暖氣費和設備損壞修理費皆由房主承擔……
這些條件對他這經濟相當不寬裕的創業者而言也可謂是有利到了白送的程度。
僅有兩條,令紀輕舟感到十分費解。
“租賃期間,租客不得中途退房,如需退房,必須賠償房主十二個月的租金作為違約金……”
紀輕舟念出這條時,眉毛不禁挑起,“怎麽違約金這麽高啊,你這是三年起租,那我豈不是這三年都必須租你這了?”
解予安氣定神閑道:“我不收你押金,且房租便宜,以防你中途退租,違約金高一點有問題?”
也倒也确實,畢竟月租金便宜,即便真遇到什麽事得退租,違約金也才一百二十元……而正常來說,那個地段房屋的押金都得這個數目了。
紀輕舟無話可說地點了點頭,接着讀出下一條:“那這個……租客夜裏七點必須鎖門離開,房內不得有人留宿,違約一次下月租金上漲五元。這又是個什麽奇葩條例?我租房難道只能租白天的使用權?”
解予安對此的回答是輕飄飄的兩個字:“省電。”
“省電?”紀輕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算電費是你付的,這理由也太離譜了。”
“法租界離得遠,太晚回來不安全,日後你必須七點前下班,七點半之前到家。”解予安嗓音稍顯低沉道。
“遠嗎?也還好吧,坐電車回去也就半小時。”
紀輕舟沒想到他還會關心自己的安危,語氣不由得緩和許多,曉之以理道,“況且我總有工作繁忙的時候啊,比如到下班時間客人上門了,那我總不能讓人白跑一趟,對吧?”
解予安想了想,約莫覺得有理,就略作讓步道:“可以容許你加班兩次不罰款,但也必須八點前到家。”
“那要是沒到呢?”
“以後就別想進卧室了。”
“奧,又想出新法子趕我出房間了是吧?”紀輕舟很是無所謂地輕哼了一聲,“就怕到時候我不想回去,你家裏人求着我回去。”
解予安聽他不接招,就換了個招數道:“七點半未到家,我會派車去接你。”
“還派車,誰家門禁時間這麽早啊?我又不是未成年……”
紀輕舟嘀咕兩句,見解予安一聲不吭的不肯再做讓步,也只好接受這于他而言不算太苛刻的條例。
雖說有那麽一兩點不夠稱心如意,但房租上面實在太過優待,紀輕舟覺得自己要是因為那一兩條不太合理的條款就拒絕這份合同,那才是真的不識相。
他旋即就打開鋼筆,準備填寫合同,問:“什麽時候起租?下個月?”
解予安語氣平平:“随你。”
“那我就寫民國七年,七月一日了。”紀輕舟說了句,在日期那列分別寫上合同開始履行和終止的日期。
填寫完畢,再次确認一番後,他看向對面悠然坐在安樂椅上的解予安道:“好了,現在簽名嗎?還是需要找個見證人?”
解予安一副全然信任的語氣道:“簽吧。”
“這麽放心我啊……”紀輕舟淡笑了一聲,輕輕甩了甩鋼筆,在承租人的下面簽上了一個龍飛鳳舞的名字。
接着他起身走到解予安身旁,将兩份合同紙調轉了個方向,放在解予安面前,把鋼筆塞到了他的手中,幫他調整了下落筆位置道:“簽這。”
解予安未作猶豫,直接握着鋼筆在出租人下方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紀輕舟看着他字跡端正地落了款,才察覺到一個小問題。
大概是解予安看不見的緣故,所寫的“承租人”和“出租人”之間位置離得過近,導致他倆的簽名緊挨在一起。
又因為他簽名太過狂放,不少筆畫都和解予安的名字交疊在了一起,就顯得格外親密。
跟寫結婚證似的。
紀輕舟心裏閃過了這一念頭,扯動嘴角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