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晚禮服 還真是欠債滿屁股
第28章 晚禮服 還真是欠債滿屁股
方碧蓉的旗袍其實并不如沈南绮的那件那般的優雅袅娜, 它整體更偏向直身廓形,只稍微地收了點腰,使得它在青春期的少女身上更為服帖纖巧。
話雖如此, 在陸雪盈這個從未見過新式旗袍的人眼中,這件鵝黃旗袍已足夠新奇。
它不似尋常袍子那般的寬大厚重,予人以古董般的莊嚴與肅穆,而是輕盈活潑的, 文雅娴淑的。
它的袖子是方便活動的窄袖,裙擺不長不短恰好在腳踝往上五公分的位置,膝蓋下方的開衩在走動間偶爾地露出淺粉色襯裙的褶邊, 雖保守卻也透着少女巧思。
款式既有洋裝連衣裙的時髦, 又含着傳統服飾的娴雅,正符合她們這般年紀的女學生日常着裝。
陸雪盈簡直被這件處處透着妙齡少女秀美與俏皮的裙子一眼擊中了。
若非她剛剛才對袍子的種種缺點輸出一通,且這件旗袍的制作者又在言辭上對她頗為不客氣, 恐怕在方碧蓉剛一走進會客廳時, 她就忍不住湊過去拍手稱贊起這式樣別致的旗袍了。
比起陸雪盈的咬牙克制, 施玄曼就無需多慮了,見方碧蓉穿上新衣出來, 便立刻起身過去,繞着好友觀察了一圈, 語氣欣快道:“碧蓉, 這顏色太适合你了!連我這不喜歡黃色的都覺得漂亮得很。”
緊接着,她眼神亮亮地看向紀輕舟:“紀先生真是好手藝, 這旗袍與您畫稿上的一模一樣, 叫我更期待我的那件袍子了!”
受了客戶誇獎的紀輕舟心情舒暢,旋即詢問方碧蓉道:“方小姐,衣服上身後可有不舒服的地方?緊了、松了, 或者磨皮膚?”
方碧蓉面孔微紅地搖了搖頭:“大小合适得很,料子也柔軟舒适,您的手藝很出色,我很喜歡。”
她不禁連用了三個“很”來表達自己的喜愛程度,實在是這件旗袍太稱她心意了。
事實上,方才在房間裏,當她解開絲帶與竹麻紙的包裹,看見整齊疊放的衣服那朝上的領口時,就被那鮮嫩柔美的配色驚豔了眼球。
盡管早已見過設計效果圖,也觸摸過面料的小樣,這件衣服的成品卻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更為精致漂亮。
苎麻細紡的料子輕薄爽滑,鵝黃面料上的淺紫色丁香印花與風信紫的線香绲正呼應,衣服的裏襯是細致的棉紗,貼身穿着輕薄柔軟又吸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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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領子內側的小标牌都充滿着種種巧思。
方碧蓉起初看見那繡着衣架與粉色半裙的标牌時還有些不解,以為是什麽可拆卸的零錢口袋,待認出米色标牌上繡着的“世紀”二字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店鋪的招牌。
這有趣的發現令她不禁莞爾,心想紀先生一定很熱愛他的事業,才會在這種無人關注的小角落也設置一些美好的創意。
“既然合适的話,那就不再做修改了?”紀輕舟問。
方碧蓉抿着唇點了點頭,說:“辛苦您跑一趟,請您稍等會兒,我去拿銀圓過來。”
說罷,她便又跑回了房間裏去拿錢。
紀輕舟悠然地坐回沙發上喝了口溫熱的綠茶,這時就聽施玄曼對陸雪盈說道:
“方才碧蓉身上的那件便是新式的袍子,看着還不錯吧?”
“過得去吧。”陸雪盈依然嘴很硬。
想了想又補充道:“顯然旗袍改出花來也就這樣了,上海有真本事的裁縫,都是以做洋服出名的。”
紀輕舟在家時不時就要與解予安夾槍帶棒地吵上幾句,陸雪盈這種程度的嘲諷于他而言可謂不痛不癢。
他面色從容地放下茶杯,正要開口回話,施玄曼就先一步道:“紀先生對洋裝的審美也是極好的,我前幾日還在他那預定了一套,準備等你生日宴的時候穿。”
“是嗎。”陸雪盈微微上挑的圓眼看向紀輕舟,歪了歪腦袋道:“那我可有些好奇了,紀先生若也擅長做洋裝,那不若給我做一套宴會禮服裙?”
紀輕舟聞言詫異,沒想到她還挺能屈能伸。
“你确定?我的收費可不低。”
“只要我看得上,錢財不是問題。”陸雪盈以一副視錢財如糞土的口吻道。
這姑娘雖有些捧高踩低,不大有禮貌,但到底只是個未成年的小孩,紀輕舟不至于因為剛剛的那點小矛盾,就拒絕上門生意。
況且她想要的還是禮服裙,那紀輕舟就更難以拒絕了。
做了大半個月的西服和旗袍,他實在是很想換換口味,玩些新花樣。
于是在對面少女用帶着點挑釁的态度提出這個提議時,紀輕舟便收斂起悠然的神色,從包裏拿出自來水筆和草稿本,随意翻開一頁問:“你準備什麽時候、在什麽樣的場合穿?早上、中午還是晚上?”
陸雪盈其實更想要一件方碧蓉那樣的俏麗旗袍,但她不好意思說,就故意拿“考考你”的态度,試圖刺激對方給自己做一套洋裝。
倘若紀輕舟不願意,那她便當沒說過,若是願意,那之後不論做得好與差,她都有理由再找對方給自己做一件新式的旗袍。
不過紀輕舟應對此事的态度卻令她有些意外,如此的公事公辦,反倒讓她覺得自己過于小題大做了。
興許她直接提出想要一件新式的旗袍,對方也不會把她之前的那些言論放在心上。
然而話都已經說到這了,她思索了幾秒,只好回答道:“下個月二十六日是我的生日,我要在我的成年禮晚宴上穿。”
“是中式的還是西式的晚宴?”
“當然是西式的。”陸雪盈嗓音清脆有力道。
“要跳舞嗎?”
“當然。”
紀輕舟在本子上記了一筆,緊接着問:“對于晚禮服,你能接受多大的尺度,比如露部分的肩膀、手臂或者小腿?”
他問得一本正經,不會令女孩感到冒犯或不适。
而陸雪盈聽完卻不由愣了愣。
其實在此之前,她每次參與宴會的禮服都是由母親挑選,由家裏的裁縫,或者外面的洋服店定制的,她自己則沒有什麽選擇權。
而家裏人安排的禮服往往都偏于保守,就比如下個月生日宴會的裙子,母親已經找了裁縫在制作了。
陸雪盈看過他們畫的圖紙,那是套很平庸的裙子,她不怎麽喜歡,卻也找不到更好的款式。
此番之所以回答說自己需要一件生日晚宴的禮服裙,原本不過是随意找個由頭而已,卻沒想到對方問得如此詳細。
這令第一次自己嘗試主宰禮服選擇的她也不由得認真起來,心中暗暗地騰升幾分期待,說道:“我可以接受稍微大一些的領口,露一部分的手臂和小腿。”
原本這些細節也是被母親嚴格管控的,但她想自己都已經快成年了,理應有自己做主的權利。
紀輕舟簡單地記了幾筆,緊接着問:“有偏好的風格嗎?比如高貴華麗的,簡潔低調的,優雅成熟的,或者青春靓麗的?”
還分這麽細致啊……陸雪盈控制住想要皺眉撓頭的動作,瞟了眼面色凝滞的施玄曼與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會客廳,但為了不打擾他們就先靜候在旁的方碧蓉。
考慮了一陣,陸雪盈十分抽象地回答道:“我想要參加我成年禮的每位來賓都能夠一眼看見我,記住我,但我不喜歡太張揚浮誇的衣服,想要盡量低調一些,又足夠出彩的,能夠展現我身為新時代女性人格和魅力的。”
紀輕舟起初還想拿筆記錄下來,聽了兩句後,就停住了筆,待對方一口氣說完,在紙上總結下一句話——“她想要看似毫不費力地美得驚心動魄。”
“那先聊到這,陸小姐等會兒記得給我一個你的家庭住址或者聯絡方式,我會在一周時間內,給你兩套禮服的設計圖,你從中挑選一套,如有不滿我們到時候再聊。”紀輕舟簡潔說明道。
陸雪盈可有可無地點點頭:“好吧。”
見他們聊完,方碧蓉這才支付了旗袍剩下的四塊八角尾款。
紀輕舟收了錢,從陸雪盈那拿到了聯系電話後,沒有多待就離開了方家的府邸。
雖然結束了一筆定制單,但堆積的工作非但沒有減少,還增加了。
坐上電車返回店鋪的途中,紀輕舟于心中羅列了一下排單計劃。
成衣鋪的客人方面,施小姐和汪女士的旗袍制作工期都是一個月,也就是差不多這個月底前必須得完成。
但他不能拖那麽久,最好還是在兩周內完工。
駱明煊的皮夾克是目前最着急的,這小子還等着穿去五號的喜宴,給他在老家的親朋好友一個驚豔亮相。
反正今天時間還早,幹脆等會兒回去先把那夾克做了,忙個三四個鐘頭,明天收個尾也差不多了。
最不急迫的當然是陸小姐的晚禮服。
她的生日在下個月的二十六號,今天才二號,至少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慢慢設計籌備。
然後便是答應給沈南绮和解玲珑的針織開衫與小裙子,也得在這個月內做完,不能因為不是客戶訂單,就拖延着不放在心上。
這麽一算,他還真是欠債滿屁股!
之前還想着要抽空給他的正規模特祝韌青和潛在缪斯解予安設計衣服呢,現在看來壓根沒有時間去做。
其實若能請個熟練的裁縫師傅,他的工作量就會減輕許多,可他還在創業初期,雇個助理就夠費錢的了,哪還請得起裁縫……
畢竟是在上海,請一個經驗老道的裁縫師傅,月薪怎麽也得三十元起吧?
而他經營了這大半個月,撇去那些面輔料支出,收入才四十八元左右,這裏面還有一半是駱少的貢獻……
看來,目前只能先壓榨自己的勞動力了。
紀輕舟正于心中感慨着,透過車窗望見一家他曾逛過的洋貨店就在前方。
他記得那裏似乎有染色的羊絨線售賣,便抓着包擠到車門處位置,朝司機喊了聲“我要下車”,爾後在電車稍稍放慢速度時,縱身一躍跳下了電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