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袖底芳香 春季限定時尚單品
第25章 袖底芳香 春季限定時尚單品
駱明煊抓哪不好, 偏一捏就捏到他的手腕上的淤青。
紀輕舟霎時間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忙抽出了手,揉了揉手腕, 好不容易才克制下來給對方一拳頭的沖動。
“抱歉抱歉,沒注意你受傷了!”
駱明煊剛剛還是一副激動模樣,發現自己做錯了事頓感無措,連連道歉, “真是對不住,我這人就是莽撞,要不打我兩下打回來吧?”
紀輕舟自然知道他是無心之舉, 抿了下唇, 說:“算了,也就痛那一下子。”
“那你能幫我改造嗎?”
一聽他說沒事了,駱明煊馬上換了副腔調, 亦步亦趨地跟在紀輕舟身旁, 喋喋不休道:
“不必你手把手地給我折騰, 你就告訴我,我該穿什麽衣服, 理什麽頭發,只要你能讓我變得跟這小子一樣俊, 那匹料子我就送你了, 以後你有什麽麻煩,也盡管來找我幫忙, 好不好?”
紀輕舟聽着他啰啰嗦嗦的話語, 心裏煩得很,只想把人打發離開,讓對方趕緊回去工作, 盡早把他要的料子送過來。
但随即,他整理坯布時,忽然瞥見了那件尚未完工的皮夾克,腦中靈感一閃,又改變了主意,轉身打量起駱明煊的外表來。
駱明煊一對上他認真的眼神,便意識到對方進工作狀态了,連忙站直身體,任憑對方打量。
紀輕舟首先觀察的是他的身材條件。
駱少的穿搭風格他不敢茍同,但這小子的身材其實還行,個子也挺高,除了肩膀較窄,有些溜肩,頭身比和四肢的比例都過得去。
接着他又看向駱明煊的臉,努力忽略掉對方那油膩糟糕的發型,掃了眼他鼻梁上架着的圓框眼鏡,問:“你近視度數高嗎?”
“近視?我不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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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明煊說着就把眼鏡拿了下來,給紀輕舟展示了一下那薄薄的水晶鏡片,嘿嘿一笑道:“平面的,我就是戴着裝個斯文。”
“裝斯文也別戴這種眼鏡,它讓你變得像只呆頭鵝。”
“哦,好好……”駱明煊小雞啄米般地連連點頭,很是聽勸地把眼鏡收進了衣兜裏。
待他收好眼鏡再擡起頭來,紀輕舟總算看清了他的長相。
在此之前,由于對方身上堆砌的顏色和元素過多,紀輕舟對這小子的印象就是“膚色黑”、“嗓門大”、“中分油頭”和“花衣裳”,至于他的長相是美是醜,則沒什麽感覺。
這會兒仔細一瞧,他驚訝地發現這小子其實長得還不錯。
五官雖沒有特別出色的,眼型是單眼皮微微下垂的小鹿眼,鼻梁不高不低,嘴唇偏薄,臉型瘦削,兩邊下颌線還有點不對稱,但整體組合起來卻有種痞裏痞氣的俊朗。
尤其他笑起來還喜歡單邊歪嘴上翹,那股流氓味就更濃了。
駱明煊被他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着,心中莫名有些緊張,控制不住問:“你看了這麽久,發掘出我的優勢了嗎?”
“底子不錯。”紀輕舟收回了目光,對怎麽改造他大概有了數,“個高,臉小,五官端正,膚色也挺健康。”
“不用這麽委婉,直接說我黑就行了!”
被誇了一通的駱明煊禁不住咧開嘴笑道,“我懷疑我打娘胎裏生出來就是個黑崽,小時候捉迷藏都不用找地方躲,往陰影裏一站沒人能發現我!”
“你少去釣幾次魚,說不定就能白點。”
“白不白的這無所謂,你覺得我能改得像他這樣成功嗎?”駱明煊用羨慕的眼神看了看旁邊的祝韌青。
“不好說,但改造空間很大。”紀輕舟保守回答,旋即問:“你想要什麽風格?”
“還能挑風格?”駱明煊頓時睜圓了眼,開始做夢道,“那我想要變成文質彬彬、風度翩翩、斯文俊秀、溫文爾雅的儒雅小生!”
“顯而易見,這不适合你。”紀輕舟直接一票否決。
駱明煊眨巴了一下眼睛,語氣軟了下來:“那你覺得什麽适合我?”
“大概是那種張揚跋扈、放達不羁的街頭惡少吧。”
“啊?”駱明煊一時聽蒙了。
他雖總說自己是個游手好閑的大少爺,但行為上還算規矩,既不揮霍家財也無不良嗜好,日常的愛好活動也就是聽聽戲曲釣釣魚,離“惡少”這種詞還是相差甚遠的。
“我不是在罵你哦,只是說你的外形适合走潇灑路線,而非斯文儒雅。”紀輕舟美化了一下方才的用詞。
駱明煊逐漸回過味來,考慮了幾秒後,一拍桌板道:“當不了翩翩公子,當潇灑少爺也成!那你說我要怎麽改?”
紀輕舟盯着他思索了幾秒,問:“你有西服嗎?”
“沒有,我不愛穿那個,不自由。”駱明煊直言,旋即又改口道,“但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問我哥借一套,他常穿西服。”
“我要深色的襯衫和西褲,棕的、黑的、斜紋的、條紋的都行,你到時借一套來。”
“可以,沒問題,還要別的嗎?”
“還有就是記得把頭發洗幹淨了再來,別抹發油,也別戴眼鏡。
“另外,我再奉勸你一句,你若不會搭配,那麽一套衣服上的顏色最好不要超過三種,想要不那麽顯黑,就尤其不要穿這種亮得反光的綢緞。”
駱明煊低頭瞧了眼自己這一身顏色絢爛的綢子衣袍,感覺審美遭到了狠狠的貶低。
但他一直以來确實只依照喜好穿衣,而不管上身效果如何。
平時也甚少注意他人的衣着服飾,若有誰在人群中格外出衆,一登場便驚豔四座,他也只會認為是那人儀容漂亮之故,而不會懷疑是服裝造型的功效。
直至今日,紀輕舟對祝韌青的改造徹底打開了他的眼界。
他首次如此直觀地認知到“人靠衣裝”這句話的含金量有多高。
“行了,今天就聊到這,我要下班了。”
今日既沒有生意,也幾乎沒做成什麽工作,紀輕舟想起此事便覺郁悶。
見駱明煊賴在店裏遲遲不走,便開始趕人道:“等你借到了衣服再來找我吧,還有,別忘了我要的料子。”
駱明煊聽他說要下班回家,本想提議送他一程,順便去解公館蹭個晚飯,剛要開口忽又記起自己的車借給表哥開了,便只好遺憾作罷。
待駱明煊離去,紀輕舟如約給祝韌青預支了五元薪水,又給了他一把門鎖的備用鑰匙。
這樣即便他起晚了或有別的事需要耽擱一會兒,也可正常開店營業。
祝韌青接過鑰匙和銀圓攥在手心,猶豫着問:“先生,我這衣裳是……”
“你留着當工作服穿吧。”紀輕舟拿起斜挎包背在肩上,打斷他道,“等我忙完這段時間,再抽空給你做衣服。”
“這、這也太昂貴了。”祝韌青有些結巴地說道,從小到大,連過新年他都沒穿過這樣舒服的料子。
如此漂亮的衣服用來給他做工作服,他實在心中有愧。
況且先生還說要抽空給他做新衣服,他一個小小夥計,如何能承受得起先生的好意。
“您待我已經夠好了,不能令您這樣破費。”
聞言,紀輕舟看向他問:“你是不是還不清楚自己的工作內容是什麽?”
祝韌青愣了愣,澄澈的眼睛帶有幾分茫然地注視着他:“不是打雜的嗎?”
“打雜的确是一部分。”紀輕舟言語平和而清晰地同他解釋道,“此外,你應該也聽到了我是怎麽向駱少爺介紹你的。你現在除了是我的助手,也是我的時裝模特。”
“何為時裝模特?顧名思義,就是以展示服裝為職業的人,從事這一行當的,通常都和你一樣個子高挑,擁有着姣好的面容和優越的身段比例,可塑性強,且有一定的表現力,能夠将普通人身上平平無奇的衣服穿出個人風味,使其能勾起客人的購買欲。
“既然是以‘展示’為主業,模特一定是得抛頭露面的,需要出入大量公衆場所,比如夜店、酒吧、跑馬廳,比如舞會、宴會和酒席。
“去到那些俗稱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用你的氣質與自身魅力,吸引那些潛在的受衆,不論男女,來購買我做的衣服,這才是我需要你去做的工作。”
紀輕舟毫不避諱地說着在這時代看來有些出格的話語,希望祝韌青能盡快明白他自身的定位。
而如果對方自認為适應不了那種交際花般的生活,那能盡早地認清這點也是件好事,省得日後紀輕舟投入大量金錢精力去培養他了,這小子又反悔想做個普通人。
“當然了,目前我只是個名不經傳的裁縫店小老板,将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
紀輕舟補充道,“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若是能接受這份前途未蔔的工作,那之後就可以先準備起來,打雜的過程中多學習一些服裝上的知識,免得以後別人問起來露怯。”
祝韌青愣愣地聽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或許是自身經歷複雜之故,他并不畏懼抛頭露面,甚至隐隐有些期待紀輕舟口中描述的那種光鮮亮麗的上流社會。
回想方才被紀輕舟指揮着穿衣打扮的心情,非但不覺得勞累羞怯,反而能從先生專注的眼神中品嘗到一些前所未有的樂趣。
但對方最後所說的“露怯”二字卻打擊到了他的內心,令他骨子裏的自卑作起祟來,對與人交際這點暗含膽怯,不敢幻想太多。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其實不需要考慮的時間,祝韌青心裏早就清楚自己會如何選擇,只要能掙錢,讓他付出什麽都可以。
他琥珀色的瞳孔一動不動地凝視着紀輕舟,低聲道,“我想嘗試您說的模特工作。”
紀輕舟不覺意外地淡笑了下,伸手鼓勵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提讓他回去考慮的話。
他自認看人的直覺還是挺準的,祝韌青這小子在他面前表現得就像個老實巴交的鄉下青年,但紀輕舟記得他們是在哪認識的。
為了掙錢能夠自甘堕落,也能奮勇向上,眼明手快地抓住自己這根救命稻草,将顧泊生那群人當做邁入新階段的跳板,這種果斷充分說明了這是個擅長審時度勢的聰明人。
祝韌青是那種生長于陰暗角落不起眼的藤蔓,給他一個支撐就能攀附而上、發榮滋長,紀輕舟很好奇他的将來會如何發展。
“那我先走了,鎖門工作就交給你了。”
紀輕舟朝祝韌青揚了下眉毛,說罷便拿起外套,大步地朝巷口走去。
依照經驗,電車約莫會在五分鐘內經過這邊的路口。
紀輕舟朝右方的馬路張望了一下,沒見到電車的蹤影。
正無所事事地等着車,目光流轉間,倏然注意到了那蹲坐在路旁賣花的老奶奶。
老奶奶攤在粗布上售賣的是穿成手鏈的鮮花。
一種細小的白花,有點像洋槐花,也有點像茉莉。
紀輕舟無端想起了在祝韌青家看到的那兩朵栀子。
遲疑兩秒,他過去詢問了一下價格,得知她賣的是茉莉,一個銅板兩串。
反正便宜得很,紀輕舟就決定買兩串,帶回去給自家的那位病人也感受一下春天的氣息。
此時恰好電車到來,在巷口緩緩減速。
他無暇挑選,随意拿起兩串,放下一個銅板後,轉身便幾個大跨步擠上了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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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下班比平時早了幾十分鐘,回到解公館,不僅晚餐尚未開始,連解見山和解予川都還沒回來。
紀輕舟直奔二樓書房,果不其然,在那朝南的閱讀室裏看到了解予安。
對方像往常一般躺在安樂椅上聽音樂,黃佑樹則靠着窗臺腦袋一點一點,眼睛似乎已經閉上,但紀輕舟一推門,他又立刻清醒過來,站直了身體向他問候。
紀輕舟點了下腦袋作為回應,徑直地走到安樂椅旁邊,沖解予安語氣沉着道:“把手伸出來!”
解予安應是早就聽出了他的腳步聲,聞言絲毫未受驚吓地淡淡回應:“做什麽?”
紀輕舟冷笑了一聲,将斜挎包摘下扔在椅子上,故意惡狠狠道:“自然是要給你懲罰,昨晚你對我一頓虐待,害得我好苦,今天一天都沒法幹活!”
黃佑樹在旁聽聞,有些驚愕地瞧了他家少爺幾眼。
一天都沒法幹活?難不成他走了之後,少爺還對紀先生施暴了?
解予安沉默一陣,朝紀輕舟的方向擡起了左手。
他倒想看看,紀輕舟能怎麽懲罰他。
緊接着,他就感受到似有絲帶之類的物品被綁在了他的手腕上,随之空氣中飄逸起一股清新的香氣。
“什麽東西?”他問,同時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手腕上的物品。
“手輕點,茉莉花手串,是鮮花,別捏壞了。”紀輕舟毫不客氣地把他亂揉亂捏的右手拍開。
“戴這做什麽?”
“不做什麽,春季限定時尚單品行不行?”
紀輕舟懶洋洋地坐到了對面的椅子上,放松身體跷起了二郎腿。
“我說你整日待在家裏不無聊嗎?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你四肢健全啊,又并非卧床不起,不能受風,怎麽不多出去走走?”
解予安左手搭回扶手上時,下意識放輕了動作,避免手腕上的茉莉被壓扁。
嘴裏平靜回道:“那你說去哪?”
“很多啊,你可以去和駱明煊釣魚,去你哥的辦公室湊幾個人打麻将,去信哥兒幹活的滬報館和那些文人才子聊聊天,或者,你要是個有青梅竹馬什麽的,也可以約上一起去喝喝咖啡,逛逛街,反正我不介意。”紀輕舟一口氣舉了多個例子。
“再不然,實在沒地去,你也可以來我店裏,不過我的店比較小,只能給你搬張椅子坐門口,吹吹風聽聽市井聲音。
“你要是覺得眼睛上蒙塊黑紗太醒目,怕被圍觀,那就換成墨鏡嘛,去眼鏡店定制那種大鏡片的墨鏡,擋得嚴實些。
“嫌無聊的話,我還可以給你找把二胡來,你坐在門口拉二胡,給我增加點額外營收。”
解予安:“說這麽多,只是為了突出最後這一個‘好點子’吧?”
“別污蔑我啊,我是真心想讓你好好感受下外面的春天。”
紀輕舟輕輕一咋舌,感嘆道:“我今天去了員工的家裏探望了他生病的母親,她病得不輕,恐怕此時最想做的就是出去看看外面的風景了。”
解予安靜默下來,不知在想什麽。
過了片晌,他道:“再說吧。”
“成年人的‘再說吧’等同沒有後續。”
紀輕舟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想拖延此事的目的。
“……”
解予安一聲不響,本想将裝死進行到底,直到紀輕舟憋不住展開其他話題。
但安靜了一兩分鐘後,紀輕舟一直不開口,他反倒有些坐立難安,好似能感受到對方凝重的眼神正停留在他臉上。
暗自糾結猶豫一陣,他說道:“過幾日,我去你店裏坐坐。”
紀輕舟這會兒思緒早不知飛哪去了。
一會兒擔心駱明煊給他的料子達不到他的理想要求,一會兒又糾結給沈南绮的外套究竟是多費些時間手織一件好,還是圖方便直接縫制一件小坎肩。
此時聽解予安突然出聲,他還有點疑惑,過了幾秒才恍然反應過來:“奧,到我店裏坐坐是吧,行啊,要給你準備把二胡嗎?”
解予安冷聲道:“樂器行一把二胡約在六到十元。”
“那太貴了,不買也罷。”紀輕舟果斷選擇放棄,給解予安搞馬路藝術不值得他花這麽多錢。
正閑聊着,門外有人敲門提醒他們晚餐已經擺好,紀輕舟便起身伸了個懶腰,準備下樓吃飯。
在解予安起身時,他下意識地盯了眼對方的左手腕。
本以為解予安會将那茉莉花手串摘下來放到桌上,沒想到他只是若無其事地整了整袖子,将那芳香藏在了長袍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