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開業 解元功德-1
第11章 開業 解元功德-1
“其實沒什麽問題。”在嚴老板的灼灼目光注視下,紀輕舟下意識地柔和了自己的言辭。
“不過,您若想精益求精的話,可以将绲邊和盤扣的顏色換一個。現在的橙粉色也很好,但我想,換成艾綠或淺灰綠的绲邊會更襯阿姨的膚色。”
既然沒法改袖子,紀輕舟只好從別處入手,調節色彩平衡感,“盤扣不必太花哨的,造型簡單的一字扣或琵琶扣更好。”
嚴老板聽着微微點頭:“我想這同色的绲邊與料子顏色更統一,聽你這麽一說,似乎是淺淡的顏色更合适。”
“您選的也沒錯,只是側重不同而已,您的配色更為明亮活潑,而我想讓它素雅些。”
紀輕舟簡單說了幾句自己的觀點,繼而看向對沈南绮道:“阿姨,您要不試着坐一坐,擡擡胳膊,轉一下脖子。”
“試試松緊嗎?”沈南绮明白他的意思,随後便擡起胳膊活動了一下手臂和肩頸。
接着,她拉開椅子坐了坐,爾後起身道:“坐下的時候稍微有些緊繃,別處倒還可以。”
嚴老板神色認真地拿出小本子,記下需要修改的地方,說:“那我帶回去改改。”
沈南绮原本還覺得這旗袍沒什麽問題,聽紀輕舟提了那麽幾點,也覺得改一改更好。
便去更衣室換回了之前的西式連衣裙,将旗袍包回牛皮紙中,遞給嚴位良道:“麻煩嚴老板。”
“哪裏,今日來此,我也是受益匪淺啊。”嚴位良很是謙虛地笑了笑,随即擡手向沈南绮等人告辭。
待梁管事送客人走出餐廳,沈南绮坐到餐桌旁,給自己倒了杯熱茶,邊喝茶邊看着兩人吃早飯。
“聽聞你最近在籌備開成衣鋪一事?”她閑聊般問道。
“嗯。”紀輕舟夾起最後一只小籠包咬了一口,如實道:“昨日已付完租金了,這兩日便準備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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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迅速啊,”沈南绮有些驚訝,“店開在哪?主要做什麽?”
“Love Lane,”紀輕舟回道,“目前主打女裝定制,中式的、西式的都做。”
“裁縫師傅也請了?靠譜嗎?”
“沒請呢,暫時打算先自己做。”紀輕舟笑了笑,解釋道:“以前唱戲之餘,我也常自己做衣服,手藝還可以。”
沈南绮對他後半句話的自評不是很相信,但還是點頭道:“那我改日過去瞧瞧,給你漲漲人氣。”
“非常歡迎。”
紀輕舟說罷看了眼手表,拿起玻璃杯将牛奶喝完,擦了擦嘴起身說道:“時間不早,我先去店裏了。”
“把外套穿上,下了一夜的雨,外面怪冷的。”沈南绮見他穿得單薄,便提醒了一句。
“急的話,叫小李開車送你。”
“不用,我坐電車,兩站就到。走了!”
紀輕舟說罷,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邊将手臂伸進袖窿裏,邊快步朝餐廳門走去,一會兒就沒了影。
“這孩子也是個急性子。”沈南绮揚起唇角輕嘆,繼而看向還在慢條斯理喝粥的小兒子,說:“等會兒吃完跟我去趟沈家,你外祖許久沒見你了。”
“不去。”
“這也不去,那也不去,整日在家待着,不怕頭上長草啊?”沈南绮帶着點責備地說。
不等解予安回應,她又提議道:“不然我多拿些錢給輕舟,把他叫回來陪你?有他在多少熱鬧點。”
解予安剛舀起一勺海鮮粥,聞言又将勺子放回了碗裏,語氣平靜地開口:
“看來他說你待他十分闊綽是真的,我從不知你是這樣慷慨之人。”
“我待他好還不是為了你,為了我不在家的時候,他能盡心照顧你。”
沈南绮先是這麽解釋了一句,旋即歪了歪頭,端着茶杯後靠椅背道:“不過那孩子也确實不錯,情緒穩定,談吐風趣,又有品味,雖是窮苦出身,待人接物倒是落落大方。”
情緒穩定?談吐風趣?
解予安有些懷疑他母親描述的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紀輕舟。
“關鍵啊,儀容特別的端正漂亮,目秀眉清、唇紅齒白的,身段又好,穿什麽都好看,不然你以為我閑得給他買那麽多衣服。
“诶,可惜你看不見,那雪白的襯衣一穿,西褲皮帶一掐,那腰細屁股翹的……”
“咳咳。”解予安忍不住打斷她。
“咳什麽,就我們母子兩個,沒旁人。”話是這麽說,沈南绮還是左右瞧了眼,止住了這個話題。
而盡管她形容得如此詳細,解予安卻難以在腦海中描摹出青年具體的容貌。
眼前反倒無端地浮現出了一只兔子的形象,白色的皮毛,長長的耳朵,牙尖嘴利的,動不動就炸毛。
沈南绮平靜了心态,喝了口熱茶道:“要我說,輕舟要是個姑娘,那還真是配你得很。”
“我不喜養蟬。”解予安冷不丁開口。
沈南绮聞言一愣,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嫌人家聒噪。
不禁伸出食指點了點他的額頭,訓道:“你這張嘴啊,積點德吧。”
又過了幾分鐘,解予安吃完早餐,用手帕擦了擦唇,站起身預備去花園裏散步。
沈南绮一邊招手,讓等候在餐廳門口的黃佑樹過來,邊追問道:“等會兒真不去沈家?”
“邱文信他們今日要過來。”
“文信和小煊?他們吃午飯吃夜飯?”
“夜飯。”
“行吧,那你就在家待客,”沈南绮站起身,朝門口走去:“我去瞧瞧玲珑起床沒,她定然樂意去沈家玩……”
·
清晨雨停,過去幾個小時,地面依然是濕漉漉的。
天空仍布滿了陰霾,吹來的風帶着潮濕涼意,似乎随時會飄落蒙蒙細雨。
紀輕舟下了電車後,沒有直接去店裏,而是踩着碎石鋪就的路面,去了附近一家名為“正興美”的竹木藤具店,拿着自己畫的标注有具體數據的人臺模型圖找店裏的師傅定做。
此時國內尚未有“時裝”的概念,更別提用于立裁的專業人臺了,就連那些百貨公司櫥窗裏的無頭模特還是用鐵絲、皮革、木頭、固體蠟等材料制成的。
雖然可以用平面裁剪,但紀輕舟覺得還是十分有必要準備一個人臺的。
于是花了半小時的時間與店裏的師傅詳細溝通了人臺制作的材料工藝等,強調了必須按照他給的尺寸來做。
這時代藤編師傅的手工費并不高,但由于他的要求過多,又要糊紙塑形,又要填充棉絮包裹麻布的,這一項支出還是花去了他三個大洋。
之後,他又從藤具店,轉移到了一家可定制市招的雜貨鋪,購買了兩幅旗簾。
并以一字三分的價格,請店主老頭在旗簾上題字。
“這幅并排對稱地從上往下、從右往左寫,‘男女西服,旗袍長衫,新款定制,全部三元’。”
“這幅就從上往下寫五個大字,‘世紀成衣鋪’。”
店主老頭手持毛筆,一派悠然地按照他給的內容,在幌子上落筆書寫。
寫到第二幅時,他蘸了蘸墨,問:“成衣鋪是吧?前頭要不要加個‘蘇廣成’啊?”
紀輕舟疑問:“為什麽要加蘇廣成?”
“一看你就是剛入行的,這‘蘇廣’乃是成衣鋪的招牌,取的是蘇幫裁縫之精細、廣幫裁縫之時新,招牌上有這幾字,人家一眼便知你手藝精巧嘛。”
這不就跟一家做大之後,同行紛紛模仿它招牌一樣嗎?
紀輕舟果斷搖頭:“不用加,您就照我說的寫。”
“真不加?”
“您是不是想多賺兩字?”
老頭輕吸了一口氣,面色發紅地搖搖頭道:“诶呀,小後生,你不加你要後悔的呀。”
說罷,一筆一劃慢悠悠地在幌子上寫下沉穩有力的五個大墨字——世紀成衣鋪。
·
定做完市招,回到店裏,紀輕舟當場便用幌扠将兩幅旗簾一左一右地挂在了門口。
隔壁理發店的老板正空閑,聽見動靜便出來圍觀。
在紀輕舟挂上旗簾後,他背着手臂,朝紀輕舟和善地笑了笑問:“開業了?”
“開業了。”紀輕舟應聲。
回頭注意到理發店門口那标志性的兩根三色棍,不由會心一笑,想了想道:“以後估計有不少需要您幫忙的地方,還請多關照。”
“鄰裏之間,不用說那客氣話。”頭戴瓜皮小帽、腰間系着塊圍裙的理發店老板朝他拱了拱手:“祝你生意興隆啊。”
…
新店開張第一日,基本沒什麽生意。
在店裏坐了一下午,除了有個拉洋車的黃包車夫褲子裂了個大洞,不得不就近找個地方縫補,成交了一筆兩分錢的生意,其餘基本無人過問。
也不是沒有人在門口瞧過,但基本瞧了幾眼便離開了,令紀輕舟不禁懷疑,難道真是因為他沒在幌子上添上“蘇廣成”幾字,所以不受顧客信任?
但即便再給他一次機會,紀輕舟覺得自己還是會堅定地向老頭說“不”。
他這“世紀成衣鋪”的“世紀”,除了融合他的姓氏,暗藏了他本為一個世紀以後之人的身份,也寄托了他對未來美好的期許。
希望他的時裝店,或說這個招牌标識,能夠發揚光大,流傳延續一個世紀,乃至更久。
本來這名稱是很容易記憶且朗朗上口的,但若是加上“蘇廣”二字,變成“世紀蘇廣成衣鋪”,那就非但不倫不類,還失去了辨識度。
就好似“某某服裝批發店”,大家看見的只是“服裝批發”,誰在乎它是哪家的。
總而言之,既然選擇了自己闖蕩江湖,紀輕舟就做好了開張頭幾日坐冷板凳的準備。
沒有客人上門時,他便一門心思地顧自己畫稿、制版,用店裏的土布打樣。
本以為會獨坐一下午,達成首日營業額兩個銅板的成就。
結果在天色漸暗,紀輕舟拿着幌扠準備将旗簾都挑下來挂到室內的時候,他的身後傳來了男人帶着南方口音的國語問詢。
“老板,你這上面寫的西服定制,全部三元,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