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電話
電話
打完針以後還要留觀二十分鐘,蕪茵看向一旁始終低着頭的陸問岚,擡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他看着蕪茵被紗布包紮好的膝蓋,眼裏像有淚光閃爍,擡手抹了一把,校服袖口就濕了一大片。
“我沒事,別哭了,”蕪茵從包中拿出紙巾,擡手擦了擦他的小花臉,“你為什麽見到你叔叔就跑?”
礙于父親男子漢大丈夫的教導,陸問岚不想太丢臉,所以沒有哭出聲。他接過蕪茵遞來的紙在臉上擦了一把,輕吭了一聲:“我昨天上學以前打了一下籃球,結果球飛出去把他養的幾盆流蘇蘭砸了。”
蕪茵雖然沒聽說過這種蘭花,但隐約能感覺到應該價值不菲,不然陸問岚也不至于晚上怕的不敢回家。
她嘆了一口氣,低聲道:“那你回家要和叔叔道歉才是,他生氣的可能不只是那些蘭花,而是你做錯了事以後沒有向他道歉反而逃跑了。今晚你回家給叔叔道歉,知道了嗎?”
陸問岚抹着眼淚點了點頭:“老師,那你是不是明天要請假了?”
傷成這個樣子,恐怕是要請一天假。只是明天她有三節課,蕪茵還在猶豫着一會兒怎麽給領導發微信。老師們都有自己的事情,一般不喜歡突然調課,還是有些麻煩。她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別再難過,聲音停頓了一下。
“我會和你們英語老師調一下課,你不用擔心,”蕪茵看着他哭的髒兮兮的小臉,忍不住笑了一聲,“要是平時你違反紀律的時候也這麽哭,說不定我就不會生氣了。”
陸硯懷進來的時候就見蕪茵正伸手給陸問岚擦着眼淚,他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的賀知延,上前将陸問岚提着衣領放到了一邊。
蕪茵手中還拿着紙團,他俯身看了一眼蕪茵腿上包紮好的傷口,沉聲道:“蕪老師,賠償和誤工費我會讓秘書計算後再聯系你。今天的事情很抱歉,如果你還有什麽需要,可以及時聯系我。”
賀知延緊緊盯着診室中的兩個人,目光如同籠罩在夜色中的海。
蕪茵知道自己即使擺手說不用,陸硯懷還是會堅持賠償,所以她只是點了點頭,下一秒就開始尋找賀知延的身影。低頭間她看到自己腰間的西裝外套,忙伸手解下來,雙手遞給他:“陸先生,謝謝,只是可能被雨水弄髒了。”
“沒事,讓你受傷本來也該是我過意不去,”陸硯懷接過她遞來的外套,擡頭瞥了門外的賀知延一眼,“既然賀總在這裏,我就不多打擾了。蕪老師,如果傷口還有問題可以随時聯系我,我和陸問岚會負責到底。”
蕪茵看着他們兩個人走出去,輕輕松了一口氣。職業病犯了,本來還想再叮囑一下陸硯懷回家以後千萬別打孩子。又想到賀知延不喜歡她和陸硯懷接觸,所以這話到最後也沒能說出口,她看着向她走過來的人,已經準備好了道歉的說辭。
賀知延卻走到她身前,俯下低頭,一把将她從輪椅中抱了起來。蕪茵下意識扶住他的肩,擡頭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明明他神色如常,不知為什麽,蕪茵還是感覺他似乎是生氣了。
Advertisement
穿過寂靜的醫院大廳,司機已經在門口打開了後座的車門。蕪茵被小心地放到了後座的座椅上,賀知延坐到她身側,手中尚還拿着幾張檢查單。他一張一張仔細看過去,目光掃過她膝蓋上的白色紗布,順勢将自己的外套蓋到她的膝上。
蕪茵張了張嘴,想要解釋自己和陸硯懷同時出現在醫院的事情,聲音輕輕頓了頓:“因為學校門口沒有路燈,我拉住陸問岚的時候不小心陸先生的車撞倒了,所以他才會送我來醫院。外套是……我磕倒時裙子後面沾了泥水,陸先生才會把外套借給我暫時擋一下。”
賀知延從這幾張檢查單中擡眼,側頭看向她。蕪茵在外面微弱的燈光照映之下,眼睛看起來亮而濕潤。他想起她在急診忍痛時的神情,即使疼的手都緊攥着裙子,也沒有吭一聲。現在麻醉的作用應該快過了,正是傷口最痛的時候,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對他解釋。
蕪茵見他沒有說話,聲音遲疑了一下:“抱歉,我以後會和陸先生保持距離的,今天是一個意外。”
賀知延低眸,擡手攬住她的腰身。蕪茵的腿不方便行動,他略微起身就抱着她坐到了自己懷裏。她身體僵了僵,随後向後仰到他懷中,有些疑惑但還是沒有問出口,靜靜地坐在了他懷裏。
“蕪茵,你受傷以後該告訴我的第一件事是你疼不疼,還有哪裏疼,或者是需要什麽,”他低聲道,目光看向她的腿,“而不是道歉或解釋,受傷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道歉。”
蕪茵習慣了謹小慎微的活着,所以下意識想到第一件事是道歉。那天賀亭抒走之前在衛生間和她聊天,也不知她那會兒是不是還醉着。她看向鏡子中的蕪茵,語氣不帶着醉意,顯得格外認真。
“我很了解賀知延,你能從他身上得到任何東西,工作、錢、房子、珠寶,或者是一切能換來錢的東西,”賀亭抒倚着門道,“除了愛。”
她想賀亭抒的意思是在提醒她別在這場游戲中愛上賀知延,這樣不至于最後無法收場。
可是她想要的就只是錢,以及那張臉。給誰打工都是打工,而老板又恰好有着一雙與某個誰十分相似的雙眼。有誰會在打工的過程中愛上老板呢?她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将手中的毛巾擰幹,看着鏡子中的賀亭抒點了點頭。
就像現在一樣,給老板道歉和解釋都是為了生活,她還沒有癡心妄想到覺得賀知延會有多麽心疼她。作為條件交換主動的一方,賀知延足夠紳士和禮貌就已經十分幸運了。錢也比虛無缥缈的愛重要得多,可以讓她完成學業,讓她能為媽媽的治病,讓她能一點點蓋好自己的小房子。
至于賀知延的愛,他愛誰或者不愛誰——和她有什麽關系,蕪茵想。
“打了麻醉的,不疼,”蕪茵在他懷中搖了搖頭,手輕輕抓住了他的領帶,“不用擔心,醫生說很快就可以好了。”
賀知延在她腰間摩挲的手一停,不禁擡眼看向窗外。蕪茵很懂事确實是一個優點,但是在這種時候,似乎懂事過了頭。他以為蕪茵至少會撒個嬌,說些想要的東西,再不濟也會說一下疼痛的感受。誰知道她只會說一句沒事,然後靜靜的再也不說話。
他心中不知怎麽就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懷抱着蕪茵的手慢慢收緊了。蕪茵被他箍在懷裏,因為他的力道而輕輕哼了一聲,不得不将頭枕到他肩側,手指輕輕地碰了碰賀知延的手掌:“知延,有點疼。”
他故意收緊的手慢慢松下來,想起那夜之後蕪茵的腰上還有他留下的淡淡淤青,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攬着蕪茵的腰,低頭道:“這兩天在家好好休息,暫時不要上班了。”
“好。”
蕪茵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給領導發微信請假,直到請假和調課的事情都确認好了才躺到床上。她關了屋內的燈,只留了一盞小夜燈,身體深深地陷入柔軟的床中。倒在這張床上時,身體像被溫暖的海水包裹着,她閉着眼睛躺了一會兒,才從枕下拿出那張照片。
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知道照片上的人是什麽樣子。
她将照片貼到心口,身體慢慢地蜷縮起來,手掌覆上了自己的眼睛,聲音終于緩緩地從喉嚨裏發出來:“好疼啊,你今晚來我的夢裏好不好。”
車開過了兩三個路口,陸硯懷在紅燈前踩下了剎車,接起賀亭抒的電話。她似乎又喝醉了,聲音聽着醉醺醺的。他将聲音調小了一點,那邊就傳來她的聲音,帶着幾分醉意。
“你對蕪茵幹什麽了啊?賀知延打電話和我狗叫,說如果我再帶着你靠近蕪茵,他就把我的卡全停了,”賀亭抒聲音一頓,“你幹嘛了?”
陸硯懷沒有說話。路口對面高樓上的廣告大屏正好切換到了明珠山莊的概念圖上,巨大的屏幕上一座莊園的設計效果圖緩緩上升,又慢慢展開。背靠着風景秀麗的珠山,富麗堂皇的八棟主樓圍繞着珠山湖依次排開,随着廣告屏的浮動而延展變化。
陸硯懷目光一動,聲音隔着手機傳了過去:“亭抒,你确定明珠山莊只值30億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驀然停住。
綠燈在此時亮起,陸硯懷轉過彎,聽着那邊沉默的人笑了一聲。
“我不小心少說了一點嘛,那天酒喝太多了,”賀亭抒的聲音慢慢的,“是180億喽。”
雨雖然下了幾天,但明珠山莊主樓的樁基礎施工還是在按照預期進行,十臺混凝土泵車已經陸續離開了工地,工程師正在評估進行填土夯實的時間。
連日的細雨讓整個工地泥濘不堪,主樓對面的巨大的塔吊下正有工人在清理着地面的沙石雜物。從臨時工棚中向外看,整座珠山都蒙在淡淡的煙霧中。喬裕為賀知延撐着傘,将他過目以後的文件收了起來:“賀總,五點還有會議。”
他為賀知延撐着傘,和他一路走出工地。
工地上到處都有施工的轟鳴聲,車門略微隔開了一些聲音。賀知延閉目養神,聽着喬裕說着今晚的安排,随即睜開了眼睛。他掃向身旁暗着屏幕的手機,打斷了喬裕的話:“蕪茵的傷怎麽樣了?”
連着五天出差外加會議,他剛剛返回平江,還不知道蕪茵的傷口恢複的如何。
喬裕略微愣了愣,不禁低頭:“昨天打電話過去的時候蕪小姐正在上課,她回複短信說已經可以正常走路了。”
賀知延手指一動,目光盯向了自己的手機。
蕪茵好像深谙絕不多話的道理,從沒有主動打聽過他的消息。這四天來他自然也沒有收到一通電話,如之前一般,總是他或喬裕打電話過去,然後蕪茵在學校門口等待着他的車。她既不多問,也不主動,像是并不關心他在做什麽,但在上車以後就乖乖地坐到他懷裏。
喬裕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心領神會地輕聲道:“賀總,需要我給蕪小姐打一個電話嗎?”
“不用。”
賀知延扔下兩個冷冰冰的字,再度閉上了眼睛。喬裕見狀應了一聲,從副駕駛上轉回頭去,只是剛剛轉過頭,就聽到了身後的聲音。
“打個電話給她,”賀知延看向車窗外,聲音淡淡的,“告訴她今天我去接她。”
————
茵茵今晚又要在可以哥這裏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