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欺負
欺負
賀亭抒見陸硯懷沒有說話,從後座起身,勾住了他的脖頸。她親密地湊上去,側眼看他:“你知道我媽這次用我換了多少錢嗎?”
陸硯懷扶在方向盤上的手一動,擡眼看向前方的道路監控,不為所動:“這次罰款你來交。”
“切,”賀亭抒輕輕說了一聲,随後用手指點着他的肩膀,“明珠山莊,30億啊。沉家需要我們的權,我媽需要他們的錢。說實在的,賀知延的公司不至于帶不起30億的投資,你知道她為什麽還要靠我拿到嗎?”
“因為她要的不止是這30億,”賀亭抒在他耳邊輕聲說道,語氣忽然慢了下來,“陸哥,你說你為什麽不要我?把我從我媽手裏救出來也算功德一件啊。”
陸硯懷沒有說話,他低眸看向賀亭抒扶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放緩了車速。半晌,他擡頭道,聲音依舊沒有變化:“亭抒,你愛我嗎?”
賀亭抒一怔,像是被這個問題問倒了。這個圈子裏的婚喪嫁娶哪一件不沾着利益,能實現利益最大化的關系才是好的關系。也就陸硯懷這個人是個例外,整天愛不愛的,到底有什麽意思。
她收回壓在他肩上的手,另一只夾着煙的手一動:“如果和賀知延比的話,我确實更愛你,這個答案還滿意嗎?”
陸硯懷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他擡眼一笑,看向後視鏡裏正抽着煙的賀亭抒:“亭抒,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比愛自己更重要。我希望你去找生路之前,先學會怎麽愛自己。”
“比如?”
陸硯懷降下車窗:“先把煙戒了。”
“你自己都抽煙,”賀亭抒翹了翹自己的腳,哼笑一聲,“少教育我了。”
這周一連三天都沒有加班,蕪茵感覺自己終于活過來了。年級下了通知,晚自習只由各科老師負責就好,班主任不用再一直待到晚自習結束。她望向窗外,今天又是陰雨天,好在可以早一些回家。時間還早的話可以去超市買一點菜,忙了這些天總算能自己做一頓飯了。
蕪茵先到學校門口的便利店買了幾瓶果汁,便利店這幾天在打折,買一送二,雖然是臨期的但只要在到期前喝完就沒有問題。家裏的話梅還剩一些,她破天荒地在超市買了兩斤精品小肋排,打算晚上做一個梅子排骨。
她提着滿滿兩袋東西上樓,只見家門口正有兩個人站着,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女人約莫四五十歲,穿着一件深色連衣裙,身側站着一個年輕的男人。她聽到蕪茵上樓的聲音,拽了拽身邊的男人,忙湊上去要接蕪茵手裏的東西:“茵茵啊,怎麽這麽晚才下班,你看打你電話又不接,我們就在這裏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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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茵沉默了片刻,看向女人和一旁的年輕男人。她沒有立刻接話,只彎腰拿回了自己買來的東西,打開鑰匙開了門,聲音裏沒有什麽情緒:“進來吧。”
蕪茵打開客廳的燈,邬立梅拽着一旁的男人坐到沙發上,輕車熟路地找到茶壺給自己倒茶。蕪茵将從超市買回來的東西都歸置到冰箱裏,返回客廳坐到了兩人的對面。
邬立梅打量了一下蕪茵的穿着,戴着金镯子的手交疊在一起,臉上滿是笑:“茵茵,我去醫院看過你媽了,我看有護工照顧她呢。護士說你媽現在被照顧的可好了,吃的、喝的什麽都不缺。你看我給她帶去的東西,她也沒要,不過我還是放她的櫃子上了,你別忘了去拿呀。”
蕪茵低頭倒茶,推給旁邊的男人,聲音依舊沒有起伏:“我知道了。”
見蕪茵不冷不熱的态度,邬立梅輕咳了一聲,給男人使了一個眼色。她喝了一口茶,再度堆着笑看向蕪茵:“那個茵茵啊,你之前不是說你媽的手術費得好幾十萬嗎,你哪來的這麽多錢啊?你看,我原本是打算拿你弟弟結婚的錢借給你的,他自己結婚的錢都不夠呢。我想着……結婚也不是個小事,你要是能拿的出手術費,能不能也接濟你弟弟一點兒?”
蕪茵喝茶的動作停住,她看向邬立梅,唇輕輕動了動。
“你看她又不是你親媽,你都能拿七十萬,這可是你親弟弟,”邬立梅拽過一旁的男人,示意他趕緊開口說話,“堂暄,快和你姐姐說說。”
蕪茵沒有動作,她只是看着面前人的臉:“我沒有錢借給你們,手術費的事情是我們家的事情。堂暄如果結婚需要錢,可以自己努力工作。你們的話說完了嗎?”
見到蕪茵這樣的态度,邬立梅臉上笑立刻就收了起來。她向沙發上一倚,看向蕪茵,聲音提高了一些:“蕪茵,你別蒙我。你七十萬拿的出來,你弟弟結婚你拿不出錢嗎?要不是我生你那會兒吃不上飯了把你送到蕪家,你早餓死了。人得講個知恩圖報不是?”
蕪茵聽到這話,拿着杯子的手輕輕點了點。她看向這個生了自己卻從來沒有養育過自己的女人,表情依舊沒有一絲松動,依舊平靜的說道:“你送我到媽媽家,只是因為你要養弟弟。如果你的選擇是不養我,我也可以選擇現在不養你。堂暄,你認為我這樣的做法有錯嗎?”
謝堂暄一直在一邊低着頭,被蕪茵這樣問道,他的頭低得更低了一些,輕輕拽了拽邬立梅的衣袖:“媽……我們走吧,別在這裏丢人了。”
“走什麽走!”邬立梅擡手拍了一下他的肩,随後看向蕪茵,“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看到好幾次你上了一輛豪車。包養就包養吧,你自己的事我們管不着,但是你說你拿不出錢來我可不信,那有錢人還能這麽摳門?”
蕪茵的手指輕輕一顫,她已經習慣邬立梅這樣的嘴臉,可是聽到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她還是做不到沒有一絲反應。她喝了一口茶,慢慢地将茶水吞下去,直到自己可以平靜開口說話,才看向邬立梅的臉:“我沒有錢,你們請回吧。”
她走到門前打開了房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邬立梅臉色徹底變了,索性往沙發上一躺,大有賴着不走的架勢,嗓門也瞬間提高:“你今天不拿出錢來我就不走了,我讓街坊四鄰都知道你這個白眼狼,連自己的親娘都不借錢!我也到你學校去宣傳宣傳,看你……”
她話還沒說完,被猛的一聲砸門聲打斷。
“哪來的癫婆,”賀亭抒站在門口摘下墨鏡,看向裏面撒潑打滾的女人,一拳就砸到了門上,“鬧咩鬧,信唔信我一刀劏喺你個頭。”
蕪茵不知道賀亭抒為什麽會突然來,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麽,賀亭抒就自己走了進來。她晃着手中的墨鏡,一只腳踩到茶幾上,低頭看着邬立梅有些吃驚的臉色:“你女兒問我借咗一百萬,既然你是她的親娘,你替她還啊。”
邬立梅不知道從哪兒冒出這樣一個人來,驚恐地看着賀亭抒的臉,忙向後退了退:“我不是,我不是,她借的錢你找她去。”
“那你叫咩叫,癫婆,”賀亭抒挂着墨鏡的手指一晃,指向她的眼睛,“還不起喏,就把你兒子賣去打黑工好了,将你賣去摘器官就可以還咗。”
邬立梅拉起自己的兒子,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我不管,你別來找我們,你找她去。”她拉着謝堂暄奪門而出,險些從樓梯上摔下去,見樓下有幾個像打手的黑衣男人,更是吓得魂不守舍,帶着謝堂暄就沖進了自己的車中。
蕪茵還來不及訝異,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她關上了門,不知該先從哪裏解釋起,只能先道了一聲謝:“賀小姐,謝謝你。”
“沒事啦,不過茵茵你不要對誰都好脾氣,不然別人要欺負到你頭上的,”賀亭抒道,聲音裏還是習慣性的夾雜了粵語的語調,“我來是想謝謝你那天晚上收留我,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買了排骨,我做排骨給你吃。”蕪茵點了點頭,剛要向廚房走,手機便響起來。董方平的聲音十萬火急,像是能從手機中跳出來:“蕪老師,你來一趟學校,你們班兩個學生打架,頭都打破了。”
蕪茵輕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賀亭抒。對方顯然猜到了這通電話的緊急,搖了搖頭:“沒事,你改天再做給我吃,你去哪裏,我送你啊。”
“不用了賀小姐,太麻煩你了,”蕪茵低了低頭,有些愧疚的将她送出門,自己也飛快向下跑,“改天我一定做給你吃。”
賀亭抒站在樓梯上看到蕪茵跑遠的背影,她戴上了墨鏡向下走,有些煩躁地對着保镖做了一個離遠點的手勢,拿起手機撥了出去。對面接電話的速度很快,她走到自己的車前倚住車門:“哥,吃晚飯了嗎?”
賀知延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沒有起伏:“亭抒,你又喝多了嗎?”
“怎麽會呢,現在才幾點鐘。我打電話是想和你說一聲,有人欺負你老婆哦,”賀亭抒聽着那邊驀然停頓的語氣,滿意的提高了聲音,“就系你那個小茉莉啊,你管不管?”
蕪茵處理好學生打架的事情剛好是八點鐘,兩個學生的家長都在外地,一時間過不來。其中一個學生的頭不小心撞到了講臺,幸運的是只劃傷了臉頰,稍微流了一點血。蕪茵坐在急診外的凳子上,旁邊坐着已經包紮好傷口的學生。
他看着蕪茵沉默的臉,低下頭去,輕輕道:“老師,對不起。”
窗外下起雨來。蕪茵轉頭看向被夜色籠罩的世界,雨絲淅淅瀝瀝地落下來,模糊了對面高樓大廈的霓虹燈光。她出來有些急,沒有帶傘,于是打算坐着稍微等一會兒,看雨能不能停。
蕪茵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足夠幸運的人了,雖然生母将她送養,但養母待她視為己出,盡全力給她最好的條件。一直到養母患上肝病,家中的情況雖然不太好,但好在上大學有國家助學貸款,也有好心人的資助,她順順利利完成了本科的學業。為了盡快得到收入補貼家用,她沒有選擇考研而是當了老師,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每個月的工資已經夠做許多事情。她不用再像上學時期那樣為了幾塊錢猶豫不已,而是可以給媽媽和自己買很多東西。
她挺滿足的,可是現實好像更殘忍一些。賀亭抒說她脾氣好,其實也不完全是天生的。只是生氣是一件成本很高的事情,她不一定承擔得起生氣的後果,于是很多時候她會省略這個過程。
她看着窗外的雨,慢慢轉過頭來,目光對上了學生的眼睛,輕聲道:“沒關系,但是以後不能再打架了。”
學生被奶奶接走了,她總算松了一口氣。她站在醫院的大樓前,看着越來越大的雨勢,心裏猶豫着要不要直接跑到公交車站牌前打一輛車。只不過剛剛跨出一步,身後就有人攥住了她的手腕。
往上擡眼是一柄黑色的傘,賀知延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自己懷裏,雨絲被這柄傘擋的嚴嚴實實。她微微一怔,擡頭看向他的臉。賀知延正低頭看着她,他一手撐傘,一手攬住她的腰身,不至于讓她被雨淋到。
蕪茵看向這雙漂亮又熟悉的眼睛,感覺眼底忽然熱了起來。她什麽都沒說,将頭埋進了他的胸膛。
“茵茵,怎麽了?”賀知延低頭輕輕拍着她的後背,眸中有陰沉的狠色,但聲音仍然是溫和的,“誰欺負你了?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