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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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王宮大門時已經日落時分,沉暮的晚霞給這片土地渲染上一絲悲壯,可是只要看着山坡下升起的袅袅炊煙,又覺得希望正在努力穿透厚重的泥土,向上掙紮生長。也許等某一天破土而出,放眼望去,已經是漫山新芽。
一陣晚風吹來,程風順手抓了一把,而後散開,随之散開的,好像還有渾身的郁氣。她戴上假發,提步向山下走去。
“我以為她只會狡辯、殺人,沒想到,對人心的操控堪稱登峰造極。”想起剛才議政廳的那一幕,程風仍有些不寒而栗。
就像走在一條漆黑的甬道裏,好不容易看着前面有光了,你以為看到了希望,忍不住加快腳步,放松心弦,殊不知,甬道的盡頭,早就已經布滿鋒利的絲弦,等着你自己撞上去,四分五裂!
這位王太後,真是一次次在刷新她的認知。
而打過多次交道的拉美西斯顯然已經習以為常,語氣裏還帶着點調侃:“你知道埃赫那吞後宮有多少女人嗎?”
程風目露探詢。
“一百多位,有王妃稱號的就有11位。王太後不是唯一一個被用黃金買進來的他國公主,可從她崛起之後,這為法老對她的依戀,不,或者說依賴日漸深厚,最後為了她,廢黜其他所有王妃,只留了她一人。埃赫那吞發動宗教戰争移居他城時更是抛下後宮所有人只帶了她一個,要不然,法老死後也不會所有的勢力都落在她一人手上。”
“她成為王太後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敲定圖坦卡蒙的法老之位,而是聯絡周邊諸國,以聯誼之名将埃赫那吞的所有子女都賣了出去!”
“自己淋過雨,所以要将所有的傘撕碎,讓別人也淋一淋。”程風淡淡說着,輕笑了一下,“其實抛開立場不談,我也會這麽做。只不過,我的報複會止于當事人,所以埃赫那吞以及米坦尼老國王才是最該付出代價的人。”
“米坦尼已經滅國了,咱們這位陛下最近的行徑也越來越瘋狂了。”拉美西斯笑了笑,擡手撐了個懶腰,“還是小心着點吧,別着了道。”
“嗯,回去我們商量下那個石雕的樣式,你盡快幫我做出來。”
“遵命,我的女神~”拉美西斯牽起她的手,在手背印下一吻。
兩人一路走出了城才上馬疾馳,抵達府邸時已經過了晚餐時間,拉美西斯的母親已經早早用過去休息了,聶芙特還在等着。
“怎麽不先吃?”程風洗了手走過去。
“因為我想參與啊~你們的計劃還有後續對吧?我也可以幫忙~”聶芙特興致勃勃地撐起上半身。
拉美西斯也在旁邊說:“你的雕像正好可以找她,這幾年她管着家裏的財務,工匠隊伍什麽的她最熟悉了。”
“行啊,那就拜托啦~”程風爽快應了,一邊咬着面包,一邊以手蘸酒,在桌上比劃,“我知道目前的神像都是獸首人身,但這一尊我想做成雙面的。一面是正常的哈托爾女神,另一面則參考百年前那個助産士的樣子來做。”
這是程風從當初聽拉美西斯提到那個助産士時就模模糊糊有的概念。當然,時過境遷,那個助産士的具體面容肯定是沒人知道了,所以她想仿的,是這個階層大概的服飾、身形,五官帶點悲天憫人的慈和就好,懷裏可以抱着一個嬰兒。
“雕塑底座我希望可以刻上兩篇內容,一篇是百年前哈托爾女神的分身化作那名助産士拯救埃及的故事,另一篇則是目前盛傳有效的生産方法,最後我想在末尾鼓勵大家踴躍嘗試,進行內容補充。”
前者是為了激勵更多人光明正大成為助産士,後者則是為了讓它形成一門學科,為進入學校做鋪墊。
“兩篇內容我這幾天定好給你,雕像二十五天內需要做完。”
聶芙特眨眨眼:“保證萬無一失~”
“謝謝~”程風沖她擡起了手掌。
聶芙特:?
她試探地也同樣擡起了手。
“啪”地一聲脆響,兩掌相合,程風燦爛一笑說:“合作愉快~”
聶芙特一下子笑開了:“合作愉快~”
拉美西斯在一旁見兩人相處默契的樣子,眼中盛滿溫柔。眼前一個是他最寵信器重的妹妹,一個是他最心愛眷戀的妻子,此時此刻,就是他人生最圓滿的時刻,如果可以,他希望在這一秒定格,進入永恒。
但這是不可能的。拉美西斯輕嘆一聲,丢下面包,飲了口啤酒:“一個小建議,可以總結目前的方法,但是不要在最後鼓勵大家進行內容補充。”
程風:?
她不解偏頭:“為什麽?”
“你不知道,在醫師行業還有一條規定,那就是後人必須按照前人總結下來的治理方法進行治療,否則,若是病人死了,醫師會被判死刑。所以,你鼓勵大家踴躍嘗試可以,但是總結最好還是握在自己手裏,萬一有位高權重者輕率自負,草草入籍,會害死後面很多人。”
程風:!!!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聶芙特求證,然後得到對方肯定的點頭。
“太離譜了吧······這都誰定的規矩啊!!!”程風喃喃自語。她現在是真感覺自己一腳踏入漩渦了。
她想要助産形成一門學科,就得先有充足的內容進行傳授,而這個內容,顯然不是來自于她,所以她必須取智于民。
可有這樣的規定在,她現在就只有兩個選擇:要麽,她召集一隊助産士親身上陣觀察婦人生産,進行典籍總結;要麽,她再想個辦法,推翻這條規定。
程風:“······”
她扶額低頭,看着桌面的木質紋理猶豫幾秒,下了決定:“那就辛苦你們,再幫我發一條诏令:神像歸位前,我會代表哈托爾女神親自賜福,周邊城鎮近一個月內凡有生産者,都可在哈托爾神廟進行登記,我将帶助産士前往——诏令公布後,辛苦再幫我組織一隊有能力的助産士。”
最後一個字說完,她已經撐着頭,有氣無力地笑了下。
真是荒誕。現代偌大的家業都懶得管,每年從信托拿億點錢夠吃喝玩樂就行了,結果穿到這裏開始家國天下······美色真是害人不淺!
自嘲的念頭一閃而過,緊接着還是不由自主地盤算起了後面的安排——哪怕看在同為女人的份上,她也不想半途而廢。
晚飯結束,程風連星空都不看了,回了房間點起燈燭開始編撰故事。
故事不難,無非是把那個助産士和哈托爾女神聯系起來,最後側重在“助産”這一行為,是順應神明的期盼,是給人間帶來新生命和新希望上。整個脈絡有了,只是在落筆的時候發現阻滞感很重。
命運大神讓她無師自通了這個年代的語言,她能聽,能看,卻很不好寫。漢子是方正體直的,英語是圓潤寫意的,楔形文算哪種?跟畫圖一樣。
搞了兩個多小時總算把第一版大意搞出來,正準備開始第二遍潤色,整個人被連坐端起往浴室走。
程風推了推身後肌肉硬實的胸膛:“別鬧,我想趕緊弄好。”
“着什麽急,文字最後才刻。”拉美西斯将人放進水裏,雙手一左一右撐在她兩邊,将人牢牢鎖住。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臉上,最後尋摸到嘴唇那裏,開始了吸吮啃咬,舔舐交纏,直到兩人都氣喘籲籲,拉美西斯才稍稍退出,睜開眼看着她。
程風靜靜回視,過了會兒,輕聲說:“我以為你比我更着急,你不是迫切希望這個國家變得更好嗎?”
拉美西斯沒回答。他右手捧起一掬池水從程風肩膀澆下,然後輕輕撥下肩帶,褪下胸衣,打上皂角:“我們一起洗浴,然後去屋頂納涼。”
屋頂納涼賞月,是程風來到這裏後最喜歡的事情,已經成一種日常了。
程風挑眉。突然發現他睫毛真的好長,只是微微低頭半垂下眼睑,濃密翹長的眼睫就将那雙眼睛完全遮擋,讓人尋不到半點訊息。
她放棄抵抗地往後一靠,方便他動作,一個多小時後,拉美西斯抱着氣力不足的她上了屋頂。
兩人閑聊了會兒以前的生活,程風還分享了下自己學沖浪的經歷,不知不覺就睡着了。她連自己是怎麽回到房間的都不知道,只知道醒來時,床邊的桌子上擺放着一塊又厚又大的黏土板。
程風拿起一看,上面竟然是根據她昨天的草稿,經過延展潤色後,可以直接照搬的傳記故事。
黏土都還是半幹,可以想見,某人弄到多晚。
程風小心放下,然後出了門。
院子裏除了侍女,一個人都沒有,哦,也不對,馬蒂拉在。
程風拿起桌上的牛奶,随口問道:“他們呢?”
“聶芙特小姐去了工坊交代您昨天的需求,拉美西斯大人去監刑了。”
“監刑?”
“是。大祭司雖然畏罪死了,但那兩個人一個判了絞刑,一個判了斬手,今天執行。”
“這樣啊,那我去神廟,等他回來幫我轉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