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驚怒
第56章 第056章 驚怒
鹿鳴谷前半部分臨靠着澗溪, 風光雅致怡人,往深處走則直通山上,又是另一片風光。
蕭琢在席間與衆人言笑晏晏的飲過幾杯, 吩咐了侍衛去準備騎射的裝備,“難得這般天朗氣清, 光坐着倒也乏味, 後山可以騎射,有興致者皆可随我同去。”
蕭琢從主位起身, 身旁的人也陸續跟上, 他注意到林鶴時站在原地,目光望着女席的方向, 随口問:“在看什麽?”
林鶴時道:“臣只是見臣的未婚妻離席許久未歸。”
方才一衆女眷離席賞景, 回來時, 卻沒了花漓的身影。
“你竟将未婚妻也帶來了,果然如人所言, 情深義重。”蕭琢輕笑打趣。
林鶴時捕捉到他話裏的關鍵, 眉心微蹙起,聲音也凝了幾分, “我收到的帖子上,分明寫着讓臣的未婚妻一起前來。”
蕭琢目光微動, 宴請的名單乃是簫姮拟訂, 他根本沒有經手,難道說……
蕭琢臉色變得嚴肅, 難怪她方才神情古怪。
“殿下可知道臣的未婚妻在哪?”林鶴時聲線已然冷凝。
蕭琢蹙眉道:“我定幫你找到人。”
*
花漓是在賞花時, 被兩個太監強行帶走的,她被押進了一座小樓,按着身子跪倒在地上。
視線所及處, 是一大片如花盛開的掐金絲裙擺,花漓暗暗想着會是誰,下巴已經被人掐着擡起。
“我倒要看看,是怎麽一張臉。”簫姮鮮紅的指甲掐在花漓的雙頰上,鋒利的指甲嵌在她的肌膚上,痛楚立即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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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漓吃痛擰緊眉心,“民女不知哪裏沖撞了貴人,還請貴人高擡貴手。”
簫姮只覺得她作态,想到林鶴時為了她拒絕自己,更是怒從中來,“就這下賤模樣,也配與本公主比。”
她一把甩開花漓的臉,走回座上,居高臨下的睇着她。
花漓暗暗心驚,這人竟然是公主,自己又是怎麽招惹她了,讓她好似恨毒了一般。
“本公主找你來,是希望你時趣一點,離開林鶴時。”簫姮說話時高高在上的樣子,就像恩賜一般,“省得讓本公主不高興了,你後悔莫急。”
花漓擡起眼眸,“林鶴時?”
昳麗絕色的容貌讓簫姮嫉妒不已,“我不妨告訴你,林鶴時将你帶來都城無非是念及你的情意,可你覺得你配的上他麽?趁我現在還有耐心,你最好時趣。”
“否則……”簫姮拿起桌上的茶刀,平舉着比劃,“你說若是本公主劃爛你這張臉,林鶴時還會要你麽。”
花漓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要說一點不怵那是假的,在權勢面前,她清楚自己就是蝼蟻。
花漓謹慎盯着簫姮手裏的茶刀,眼前這個公主看上去也不是什麽心慈手軟的,即便示軟,她也不見得會手下留情。
花漓快速權衡了一下,挺直背脊道:“民女只是弱質女流,來去本就不憑自己,公主與我說這些我亦做不了主,但是民女敢說,一定有人知道民女是被公主帶來的此地,若是民女不能全須全尾的離開,那麽,最脫不了幹系的一定是公主您。”
簫姮心下稍凜,旋即冷笑,“你一個草芥賤民,本公主就是殺了你也無妨。”
玉珞唯恐出事,上前在簫姮耳畔勸道:“公主萬萬冷靜。”
玉珞說着看向花漓,她一見此女,就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只心下覺得不安。
花漓暗惱林鶴時也是個沾花惹草的,面上又不敢露怯,“過去那麽久,林鶴時一定已經在找民女,況且這還是六皇子設得宴,公主焉知他不會動怒呢?”
玉珞在聽花漓說出六皇子三個字的當下,終于想起來為什麽會覺得花漓熟悉了,瞳孔緊縮,盯着花漓眼裏的神色幾番,從狐疑到不敢确信又惶恐至極。
“公主還是讓她走吧。”玉珞不顧的規矩,扶住簫姮的手臂,又扭頭朝花漓呵斥,“還不快退下!”
花漓也不含糊,起身欠了欠腰退下。
簫姮甩開玉珞的手,“誰讓你自作主張,我貴為公主,難道還怕她的要挾。”
玉珞連連搖頭,壓低聲音道:“奴婢覺得她像一個人。”
“誰?”
玉珞抿了抿發幹的唇,“公主可還記得,六殿下書房中挂的那幅畫。”
簫姮狐疑不解的看向她,皇兄書房裏确實有一幅畫,畫的是個女子,她也不清楚是誰,只知道,這人是皇兄的忌諱。
“這怎麽了?”
“公主再想想那畫上人的樣貌!”
簫姮蹙緊着眉回憶,恍惚的目光慢慢凝聚,不敢置信的望向玉珞。
玉珞面色更是凝重,聲音都帶着不穩:“太像了。”
花漓懸着狂跳的心,盡量保持着鎮定往走下樓,待腳尖跨出門檻才拔足狂奔。
……
沈漾漫不經心的在谷中閑走,身旁的随從問:“二公子怎麽也不去後山騎射。”
“你沒見蕭琢都沒去,其他那些人也值得我去做陪?”沈漾不鹹不淡的吐字,口吻裏是一貫的輕慢。
他貴為信國公府的嫡子,母親是長公主,舅舅是天子,自然有倨傲的資本。
随從當即不再吭聲,跟在他腳步後,走了不多時,忽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方向似朝着他們這裏,随從當即想要擋在沈漾邊上,被他擡手隔開。
沈漾眯眸看着不遠處倉皇奔來的少女,鳶色的裙裾翻飛,青絲淩亂揚在身後,雙頰因為氣急而緋紅,胸脯更是喘動的劇烈。
沈漾當即認出她,這不就是林鶴時那個絕色的未婚妻,方才他隔着溪流遠遠看了一眼,已是美的不可方物,眼下少女驚懼慌亂的模樣更是挑起了他的興致。
沈漾環視過四周,并無發現旁人,看來是落單了。
花漓唯恐那公主又反口追來,一路看跑只想快點找到林鶴時,只是山谷太大,她已經不知道往哪裏走,一邊尋着路,一邊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冷不防撞進一堵堅硬的胸膛。
花漓失聲驚呼,忍着被撞痛的肩頭想要推開,沈漾先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短暫的一瞬,已經将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口中莫測道:“哪裏來的小婢,如此不長眼,敢往爺身上撞。”
不善的聲音從頭頂落下,花漓快速擡了擡眼,面前的人一身華貴的錦袍,眉宇間是渾然的矜貴之氣,俨然又是一尊大佛。
“小女子不慎沖撞了大人,還請大人。”
“不慎?”
不等花漓說話,沈漾已經打斷她,“這麽大條路,非往爺身上撞來,只怕你是處心積慮,想要蓄意勾引。”
沈漾手腕忽的施力,把花漓拽到了身前,“是也不是?”
花漓迫不得已與他對視,黑眸裏襲來的邪肆輕挑讓她大驚,這些個衣着華貴身份矜然的王公子弟,都是那麽肆意狂妄嗎?
“大人恕罪,小女子乃是林鶴時林大人的未婚妻,實在無意沖撞。”
“林鶴時又算什麽東西。”沈漾毫不客氣的絕了她想搬出林鶴時的念頭,口氣滿是不屑,“管你是誰的未婚妻,今日沖撞了爺,可不是輕易就能算了的。”
花漓臉色微白,背脊隐隐冒汗,扭着手腕道:“你想幹什麽?”
她看到遠處又護衛巡過,眼睛一亮,“來人!”
沈漾眸色一厲,非但不懼,反而箍過她的肩頭往懷裏一壓,同時手掌蓋在了她的嘴上,花漓奮力掙紮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何人在哪裏!”巡查的侍衛走上前。
“連我是誰都不認得了麽?”沈漾冷聲喝問。
那幾個侍衛連忙行禮,又看向沈漾懷裏的女子,沈漾身形高大,花漓大半的身體都被遮藏在了他話裏。
“看不來麽,我正在忙。”沈漾不耐煩的揮手。
幾個侍衛面面相觑,這可是長公主唯一的兒子,身份何其尊貴,權衡之下,選擇坐視不理,拱手退下。
花漓聽得遠去的腳步聲,心下頓生絕望,而沈漾手臂箍緊着着她半拖半抱的往僻靜出走。
遠處小樓上,簫姮和玉珞望着消失在假山後的兩人,臉上神色各異。
玉珞眸光慌亂,“公主,我們當真不阻止?”
沈二公子的脾性素來乖張,花漓到了他手裏會有什麽後果可想而知。
簫姮巴不得花漓出事,她捏了捏手心,冷漠別過臉,“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可是好好的讓她走了,她落到沈漾手裏也只能怪她自己,說明天生就是個下賤東西。”
簫姮說罷轉身回到屋內,悠然的給自己倒了杯茶,玉珞則心神忐忑,遠遠注意到蕭琢和林鶴時往這邊過來,更是驚慌失措。
蕭琢率先上了樓,也不多言,直接了當問道:“人呢?”
“什麽人?”簫姮裝作無辜。
林鶴時環視過屋子,沒有花漓的聲音,但空氣殘留的香氣不會有錯,眉尾重重一跳,冷聲道:“敢問公主,我的未婚妻呢?”
逼視而來的目光裏充斥着讓人透不過氣的寒冽,簫姮心上一緊,愈發惱怒,冷着臉回道:“我怎麽知道你的未婚妻在哪裏。”
“簫姮。”蕭琢暗含警告的兩個字,讓簫姮頓時噤了聲,咬着唇倔強不語。
蕭琢目光掃過玉珞,“你來說。”
“她是來過,但是已經走了。”簫姮插話說。
蕭琢只看着玉珞:“我在問你。”
玉珞禁不住蕭琢淩厲的目光,撲通跪地,“回殿下,花漓姑娘确實已經走了,只是,只是……”
*
花漓腳下踉跄,肩膀更是被沈漾箍的發疼,被捂住的口難以呼吸,稀薄的空氣讓她腦子裏嗡嗡的發暈,好不容易沈漾放開她,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只知周圍安靜極了,偏僻的根本不會有人來,沈漾就是想對他做什麽都可以!
接連的變故讓花漓又驚又駭,她淚流滿面的看向沈漾,顫聲問:“你究竟要做什麽?”
因為憋氣而潮紅的雙頰被淚打濕,發絲狼狽貼着臉龐,俨然一副被淩,虐的嬌弱感,沈漾目光發暗,“你自個兒撞上來,勾引得我,那我自然要成全你。”
這人根本就是無法無天,花漓攬住自己發抖的肩頭,挪步後退,腦中快速想着對策。
“求求你,別。”她弱聲央求。
沈漾則像逗弄獵物般步步閉緊,花漓一直退到了假山處,單薄背脊撞在堅硬的山石上,疼的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好疼。”
“這就疼了?”沈漾目光邪邪掃過她纖袅有致的身段。
花漓垂淚點頭,“真的好疼。”
她似是知道已經逃脫無望,認命般軟下聲音:“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可不可以,求你溫柔一些。”
花漓擡起指尖撫了撫自己被撞疼的肩,肩頭輕輕瑟縮,“我怕疼。”
沈漾只覺得肺腑裏被點了把火,愈發的心癢難耐,“放心,爺會疼你。”
他手臂一個施力,摟着花漓調換了位置,憐香惜玉的說:“靠在爺身上。”
花漓一邊啜泣着往他胸口靠,沈漾低下頭去吻她的臉,喉間驀然抵上尖細的冰涼。
眼裏的情欲驟然消散,眯起眼看着花漓手裏的簪子,“呵,還是只小野貓啊。”
“閉嘴!”花漓把簪子往前又抵了抵。
沈漾略微仰頭,懶散靠在假山上,眼神興味輕蔑,“你敢殺我麽?”
花漓當然不敢殺他,殺了他她的小命就不保了,他也知道自己這把簪子在他眼裏恐怕跟玩具沒有兩樣,自己只是想要他分心罷了。
“殺了你又怎麽樣?”花漓略微靠近他,眼尾輕勾,“就是一命賠一命,我也不能讓你得逞。”
妖媚又不屈的情态讓沈漾對她的興趣更濃,花漓也不閃不避的和他對視,看他的目光越來越深,毫不客氣的擡膝,狠狠朝着他的命處一踢。
本事再強的男人也緊禁不住這一下,沈漾臉色霎時變白,吃痛彎下腰。
花漓連忙後退跑開。
沈漾咬着牙根,大步追上前,語氣陰冷,“你找死。”
花漓驚駭抽氣,沒想到沈漾恢複的如此迅速,自己若是再被他抓住,什麽下場就是不想也知道,花漓拼勁全力往前跑。
腳步聲越來越進,花漓幾乎絕望的時候,終于看到遠處出現的人影,因為隔得太遠,她看不清來的人臉,只聽到林鶴時繃緊的聲音。
“花漓!”
花漓險些哭出來,如乳燕投林般朝着他撲去。
蕭琢走在後面,率先看的是沈漾,臉色陰沉難看,“還不把沈二公子給我攔下。”
他冷聲下過令,轉頭看向奔來的少女,目光觸到她的眉眼,遽然凝緊,仿佛一切萬物都靜止,天地間就只剩下她。
蕭琢瞳孔縮緊,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直到她離自己越來越近,每一寸眉眼都越來越清晰,他才猛的驚醒,迫不及待地朝她跨出步子。
然而一切的狂喜,在看到她撲入林鶴時懷裏的瞬間,全數消失殆盡。
蕭琢扭頭死死盯着擁抱在一起的兩人,素來從容的臉上全是驚怒。
花漓攥着林鶴時衣襟,滿腹的慌亂和委屈一并宣洩,嗚咽着委屈控訴,“……你怎麽才來。”
林鶴時如失而複得般收緊手臂,貼在她耳畔哄慰輕語,“是我不好。”
冰冷的目光越過花漓肩頭,淩厲射向沈漾,偾張的戾氣和殺意填胸,沈漾是蕭婉華的兒子,已經很該死了,現如今他要将他碎屍萬段。
沈漾不以為意的上前,揮開來擋的侍衛,嘲弄道:“原來這個往我身上沖的小娘子,是你的啊。”
蕭琢忽的飛起一腳,直踢向沈漾的心口,饒是沈玦有武功在身,還是被踢得踉跄了好幾步,可見下了多狠的勁。
衆人無不震驚。
沈漾捂着心口,滿臉痛苦,不明白蕭琢怎麽會忽然對他出手,兩人怎麽說也是堂兄弟,即便自己招了那小娘子,也不至于如此。
蕭琢狠戾盯着沈漾,胸口劇烈起伏,餘光始終凝着那相擁的兩人,咬着牙關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