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金絲雀

第67章 敘舊

第71章 敘舊

67

李恒倒是來得挺快，但一聽到事由，臉色頓時黑得不行，上來就劈頭蓋臉把李愉狠狠罵了一通。還好步青岚趕緊拉住了他，勸了幾句，說李愉這會兒身體狀況不行，先讓她休息，才算把李恒從病房裏給拽了出來。

出了門，李恒的火氣還沒散，眉頭擰得不行，臉上那股愠怒怎麽都壓不下去。

兩人出了樓，剛走到花壇邊上，李恒就下意識地順手摸出煙來，點燃後一擡眼，才想起步青岚一向不喜歡他抽煙，動作頓了頓，尴尬地打算掐掉。

哪知道步青岚倒是擺擺手：“沒事兒。”接着還朝他伸手要了根。

李恒也沒多說，遞了過去。兩人一人叼着一根煙，站在花壇邊上，吞雲吐霧，默不作聲。

步青岚原先是挺嫌棄煙味兒的，但後來拍戲壓力大，他自己抽起煙來也是沒個輕重，愣是抽得兇了起來，這會兒他看李恒抽煙，自己也有點瘾上來了，索性就也要了根，不過今天他也确實是頭一回當着李恒的面抽煙，倆人一塊兒吞雲吐霧，倒真是他倆的頭一遭，李恒也是一時有點不習慣。

李恒沉默了好半天，忽然低聲問：“李愉跟你提過她打算怎麽辦沒？”

“沒說啊，”步青岚看李恒這麽犯愁，倒又有點心軟，寬慰他說，“她這麽大人了，肚子裏的事兒她自己拿主意，愛打就打，愛生就生，難道你們家還養不起個小孩兒？”

李恒嘆了口氣：“也是。”

“是啊，你就別跟着她操心了，”步青岚說，“讓她自己折騰吧。”

李恒“嗯”了一聲，沒再就這事兒多說什麽，只是看着步青岚的眼神裏帶着點說不出的複雜意味，他沉默了片刻，低聲說：“辛苦你了，大半夜還跟着跑醫院，忙前忙後的。”

“沒事兒，這算什麽，”步青岚倒真沒怎麽放在心上，甩甩手，“我跟你妹妹本來也是朋友，就算不為你，我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朋友出事兒吧？”

李恒輕輕“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神情松了些，接着卻看了他一眼，眼神裏透出些關切，低聲問：“那你呢？”

步青岚說：“我？我覺得還挺好的？”

雖然進食障礙有時候還會複發，他得堅持吃藥和訓練，還要定期去複查，步青岚卻發現自己現在反倒比以前坦然了許多。

演完自己想演的電影，經歷了所有的煎熬，他覺得自己已經達到了目前能做到的最好狀态。看過導演剪好的、準備拿去送審的成片後，雖然這個角色還沒正式接受市場或業內的檢驗，他心裏卻已經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起碼在他自己這關過了，不算白折騰一場。

而且現在手裏的新戲也是他喜歡的類型，這讓他在片場也更加游刃有餘，心态也比從前輕松了許多。他覺得自己似乎總算摸到了一點兒自己理想中狀态的邊兒。雖然他身上還背着個旁人挺忌諱的“心理疾病”，但他并不把這當成什麽“病”，也并不覺得自己就會因此被徹底剝奪了享受生活的權力，這樣的狀态只是一個階段而已，他更覺得這更像是他身份的一部分，構成了今天的他——好的，壞的，那都是他。

李恒沉默了一會兒，似乎還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後只是帶着一絲淡淡的苦澀笑了笑：“好，那就好。”

步青岚問：“你呢？那邊項目已經結束了？能安安生生地回來待着了？”

“嗯，那邊暫時不用我盯着了，不過也沒個準數能待多久，”李恒答道，“現在好幾個地方都同時有項目，可能得時不時地跟着調動，東奔西跑是少不了的。”

步青岚微微一笑：“那你這也真是夠受累的。”

李恒看着他，眼神裏透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是啊，也沒什麽別的事兒可幹，只能靠工作打發時間。”

步青岚聽着這話，一時沒接茬兒，沉默下來不置可否。

李恒低頭撚滅了煙灰，忽然嘆了口氣，目光裏帶着幾分歉意，看着步青岚，低聲說：“青岚，對不起。”

步青岚愣了，沒想到李恒會突然來這麽一句，這不聲不響地就把兩人之間現在那層表面和諧的氛圍給戳了個透。他有點僵，怔了一會兒，才緩過神兒似的擠出一句：“你道歉幹什麽？”

“其實我早該道歉，”李恒說，“但這話我拖到今天才說，是……是我不應該，不該拖這麽久。”

步青岚聽他這麽說，心裏五味雜陳，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這有什麽應該不應該？”

李恒低頭，沉默了片刻，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似的，又擡眼看着步青岚，目光複雜，語氣帶着幾分壓抑的苦澀：“青岚，我很想你。之前那次……其實我也是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再撞見你。但……但你已經不想再見我了，是嗎？”

步青岚被他這話說得一愣，心裏不由得像被什麽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他沉默着看向李恒，眉間輕輕一皺，嘴巴動了動，最後卻沒說話。

李恒苦笑了一下，眼神放遠，像是把心裏的話一點點地倒了出來：“我知道，是我之前太過分了，一次次讓你失望。你不想再給我機會，這也是合情合理的……我也沒想強求什麽，只是想看你一眼，知道你過得好，就夠了。”

步青岚聽着，心裏五味雜陳，像被翻起的沉沙，攪得人心裏亂七八糟、理不出頭緒。

他嘆了口氣，語氣真誠地說：“恒哥，這事兒不全是你的問題，我自己問題也不少。分開一段時間冷靜冷靜，确實是應該的。況且我現在這狀态，說白了，真不适合談戀愛。”

他頓了頓，微微擡眼，也神色裏透着些無奈：“我的心理醫生也說過，我在感情裏容易過度依賴伴侶的認同感來尋求自我價值，搞得談戀愛時情緒起伏特別大，這種狀态很容易影響恢複進程，病情反倒會更容易複發。所以他也建議我，暫時還是先別談戀愛了。”

李恒愣了，顯然沒想到步青岚會把這些話跟他交底，他心裏一緊，眼神中頓時透出了幾分焦急，一下子伸手抓住了步青岚的胳膊：“青岚，你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會生病？是不是因為我……”

步青岚搖搖頭，說：“不是你的問題……你啊，別老在那兒瞎想，什麽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憑白給自己找愧疚。而且我現在好多了，沒你想得那麽嚴重。”

李恒聽出他話裏那股難得的溫柔，心裏一陣酸澀，眼神不由得有些低落，順勢放開他的手。

步青岚拍了拍李恒的肩膀，笑了笑，認真說：“咱還是朋友，成嗎，恒哥？雖然不再處了，但我也還是真心希望咱倆是朋友，而且就咱倆這交情，總不至于真的鬧到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吧？所以你能不能別老弄得好像欠我多少似的，跟我打個交道還得兜着圈兒、繞着彎兒的，多別扭啊，就像原來那樣，咱們起碼還是哥們兒，好嗎？”

李恒聽了，暗自嘆了口氣，點點頭，輕聲道：“行，當然可以。”

兩人把這番話說開，倒确實是釋然不少，也不複先前那種緊繃得話都不敢亂說的氛圍了。

不過步青岚也沒在醫院待多久，橫豎李恒都來了，有人親哥看着，他就安心地回劇組拍戲去了。李恒則留下了陪着李愉住院住了幾天，等她各項指标都恢複正常了，才帶她一塊兒回了家。

不過平時拍戲下工有空，步青岚還是會去探望一下李愉。李愉先前為了少挨她家裏人數落，裝得虛弱賣了幾天慘，這會兒一回家，頓時變成了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養得氣色那叫一個好，沒幾天就又活蹦亂跳了，拉着步青岚跑去逛街買嬰兒用品。

聽說李愉這天天浪得沒邊的主兒居然打算真把孩子生下來，步青岚不免真驚訝了。說實話，他還真有點想象不出李愉這姑娘當媽的樣子——不過話說回來，母親這個詞好像倒也确實沒什麽固定的樣子，也沒人規定當媽的就一定得非得怎麽怎麽樣，就像本來社會也不應該規定男人就應該怎麽樣，女人就應該怎麽樣一樣。

不過看着李愉抱着一堆漂亮的嬰兒小裙子讓自己挑，步青岚還是覺得有點恍惚。

他一邊陪着李愉逛，一邊忍不住問：“那小孩兒的親爹呢？你不打算找了？也不打算跟人說了？”

“啊，不然呢？”李愉說，“我跟人說了，難道還非得等着他‘父憑子貴’，想趁機上位當我們家女婿？門兒都沒有！我小孩兒好歹是我小孩兒，他算哪根蔥啊？”

步青岚想了想，覺得她這思路倒意外地還挺合理：“也行，這樣你還能少給恒哥找點麻煩。萬一找了個會算計的，天天搞得你們家家宅不寧，還不是折騰恒哥呢。”

李愉白了他一眼：“哎呀步青岚，你是真夠了！一邊口口聲聲說不想跟我哥複合，現在就還巴巴地淨想着維護他了？”

步青岚也沒覺得不好意思，理直氣壯地說：“我說得難道不是實話嗎？你說我這話哪點說得不對了？”

李愉只好繳械投降：“行行行，你說得對。”

不過提到這事兒，步青岚也忍不住好奇，問道：“那你爸媽真沒意見？他們不生氣，真讓你這麽幹？”

李愉一臉得意地撇撇嘴：“他們能生什麽氣？我看他們心裏高興還來不及呢！幸虧是我願意生下來。我懷的可是咱們李家的唯一血脈！我要不生下來，咱老李家可不就真絕後了？”

步青岚無言以對：“……”

好像倒也很有道理，除了李愉，李家另外那倆也完全指望不上吧。

“但懷孕挺遭罪的吧？”步青岚有點兒疑惑，想起平時跟女同事們閑聊，大家都一個個兒的恐婚恐育的，紛紛吐槽要孩子多麻煩，對李愉這決定還真是挺驚詫，“你不嫌生孩子、養孩子麻煩？”

“還行吧，反正都得遭這一劫，不過我身體還好，家裏人也不可能會怎麽虧待我，倒也沒想象中那麽可怕吧，”李愉倒沒那麽擔心這個，“雖說我之前完全沒考慮過這種事兒，每次都會好好做措施，這次也就是純純意外吧，但反正總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什麽措施也沒百分百管用的，只能認了。不過還好我也挺喜歡小孩兒的，覺得這事兒也成，就當緣分呗，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我家又不是養不起。”

步青岚愣了愣，看着她這股坦然勁兒，感覺倒是莫名也被說服了。

陪着李愉逛了一下午街，聽她這麽講着講着，步青岚心裏頭也居然莫名被感染了點期待，覺得這事兒還真是神奇——都說外甥像舅舅，那這小孩兒會不會長得像李恒？

不過轉念一想，步青岚也忍不住笑自己：“得了吧，他們李家三兄妹誰也沒長得特像誰，更別說是再隔一輩兒的小孩兒，這可真是太扯了。”

這麽一檔子事兒，雖然當時着實讓步青岚大吃一驚，但也不過是他拍戲間隙裏的小插曲，沒過多久也就淡了。其實他原先還有點替黎潇然捏把汗，怕他發現自己這“綠意盎然”後難受，結果人家倒是出奇地淡定。畢竟圈裏摸爬滾打這麽久，再荒唐的事兒也見過，這點事兒在黎潇然眼裏那确實壓根不值一提——橫豎只要他能接着富婆姐姐拿錢拿資源就行，至于富婆姐姐有沒有小孩兒，甚至結沒結婚，這都跟他沒太大關系，他完全不在乎。

所以這事兒完了之後，唯一的區別就是，這倆千年的狐貍也就不再假模假樣地玩“純愛”了，而是徹底安心了，驚喜地發現原來對方果然和自己是一路人，所以反而放得更開了——這态度也真是讓步青岚十分佩服，頗有種夢回當年他還在倫敦讀書的時候，天天聽朋友們八卦隔壁商學院開銀趴的嘆為觀止。

步青岚心裏有時候也挺感慨，其實像他周圍的人裏面，大多數人也都是跟李愉和黎潇然差不多，像他們這樣活得完全不為感情而糾結的，才似乎是一種常态。像他和李恒這種，天天這麽擰巴着、還要來回因為一點“小事兒”計較的，反而才像是異類，也難怪當年顧奚然劈腿劈成八爪魚了也沒見太多愧疚，反倒覺得是步青岚奇怪，說步青岚拎不清，人太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