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金絲雀

第64章 一無所知

第68章 一無所知

64

為了讓步青岚稍微狀态好點，付夢恩幾乎是絞盡腦汁，天天琢磨各種理由，想方設法地把步青岚從家裏拽出來，不過大多數都是失敗告終。

眼看着電影項目即将殺青，步青岚的拍攝任務也總算輕松了些。這幾天陳峰導演難得大發慈悲，大筆一揮，給他批了三天假，特意交代統籌連着三天沒給步青岚排戲，讓他這幾天能痛痛快快休息，收拾好心情，養足精神，好回來拍最後一場大戲。

付夢恩一看機會來了，趕緊把這事兒擺在步青岚面前，勸了半天才終于把人勸動了，帶着他去參加了個圈內的小型影展，心想着就讓步青岚趁這機會散散心，總比成天悶在家裏陰沉着，活像個要長蘑菇似的強多了。

影展的主題是“新銳之光”，主推的是近幾年冒頭的年輕導演和實驗性作品，現場布置簡潔，複古的燈箱映着暖黃的燈光，氣氛既輕松又帶着些藝術範兒。放映廳裏人不算多，圈裏熟悉的面孔來來去去，彼此随意打着招呼，一派悠閑的模樣。

放映開始了，兩部短片結束後，導演和主創們上臺介紹作品，影評環節氣氛輕松，不少人自帶酒杯，三三兩兩地邊喝邊聊，顯得悠然自得。

步青岚坐在角落，目光黏在銀幕上，眼神卻有些飄忽。這部片子的風格明明是他一貫喜歡的，即使許多影評人對達達主義風格挑剔不少，步青岚卻并不感到困擾，反倒覺得這種別出心裁的剪輯手法和片段拼貼的畫面風格，将電影的核心意圖呈現得非常到位——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心裏泛起陣陣不适。周圍人不算多，零零散散分布在廳內，但他卻覺得喘不過氣來，仿佛被一股無形的重壓罩住了似的，格外別扭，讓他甚至有些坐立不安。

放映結束，社交時間剛一開始，步青岚正尋思着找個角落喘口氣，冷不丁目光一掃，卻像被雷劈了似的，瞳孔猛地一縮，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他竟然看見了一個做夢都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裏的身影。

燈光下，李恒穿着筆挺的西裝，站在人群中央，談笑風生，身邊圍着幾位圈內赫赫有名的導演和制片人。他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神态自若，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讓步青岚心裏猛地一沉，心口像是被什麽壓住了似的，酸澀得說不出一句話。

他全身不由自主地僵住，直覺讓他想趕緊扭頭走開，可眼睛卻不聽使喚地釘在李恒身上，竟然移不開了。

李恒瘦了，西裝的收腰線條都顯得更明顯了些，面容也比以前清癯了幾分。但他依舊英俊，甚至比從前多了幾分成熟的味道，神情溫和而有些疏離，眉眼間那股平靜篤定，顯得更沉穩了，反而更有股說不出的吸引力。

步青岚心裏澀然，喉嚨發緊，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李恒——原先和他親密無間的舊日愛侶，卻是現在連境況都一無所知的陌生人。

曾經那麽近，現在卻是形同陌路。他們分手後，李恒的生活裏是怎樣的光景，步青岚幾乎一無所知，可如今他站在這人影憧憧的影展角落裏，看到李恒的那一瞬間，仿佛塵封已久的情感竟像潮水般一湧而上。

分手時他當然是帶了些忿恨意味的，幾乎帶着咬牙切齒的勁兒在生李恒的氣。他恨李恒那副冷靜到讓他生氣的态度，恨他離開時那種潇灑自如的模樣，恨李恒從來不像自己那樣帶着所有心思去愛、去珍惜。

可現在，李恒不過站在幾步開外的距離，步青岚竟然感到自己的情緒和心跳都有點失控，他明知道這種在意是毫無意義的，卻還是偏偏壓不住心頭那股子不甘與在意。

步青岚心裏頓時一陣窒息般的挫敗感湧上來。

他不知道李恒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忙些什麽，但此刻他只清楚一件事：他不想見到李恒——或者，更确切地說，他也不想讓李恒見到現在的自己。

他無法分清這回避的心情究竟是因為不想面對李恒這個人，還是不想面對自己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暴露在李恒面前。

步青岚低頭嘆了口氣，竭力平複着心裏的翻湧情緒，決定趁早從影展離開。

可偏偏就在這時，李恒像是察覺到什麽，腳步一頓，目光居然朝步青岚的方向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剎那，步青岚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像是被狠狠撕開了一道口子，忿恨、酸澀、羞憤、痛苦一齊翻湧，瞬間蓋住了他所有理智。他眼睜睜地看着李恒愣住，瞳孔微微收縮，臉上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驚訝，最後表情慢慢變成了難以置信的疑惑。

李恒臉上的表情像一根刺，直紮在步青岚心頭。

步青岚現在簡直覺得自己要吐血，這會兒真是恨不得能找條地縫鑽進去算了。

他心裏最不願李恒看見的狼狽模樣，偏偏今天讓他看了個清清楚楚，李恒臉上那不可置信的神情，就像是活生生把他積攢的那點驕傲給砸了個稀爛，連最後那點自欺欺人的體面也是因為兩人這一十分令人震驚的重逢而徹底塌了個幹淨。

他大爺的，步青岚一時間是真的破防了，心裏都禁不住狂飙髒話，我原來在他眼裏就是個擺設花瓶，現在好了，連花瓶這點唯一的優勢都沒了，這孫子八成心裏還在暗暗慶幸，覺得當時分手真特麽是分對了！操！

“青岚！”李恒這會兒倒是反應過來了，下意識地出聲喊他。

但步青岚自然是不想答應，趕緊就快步溜了，根本不想這當口敘什麽舊。

出了影展後的步青岚心裏郁悶得不行，心想這今天真是點背得不行，怎麽就這麽寸，非得上趕着撞到李恒面前丢臉呢？

好在影展剛過，他也沒工夫自個兒郁悶多久，又得趕緊打起精神投入到劇組的拍攝裏去。

導演陳峰那是真叫一個嚴，細節上能摳出花兒來，掰扯一場戲像擰螺絲，非得折騰到演員喘不上氣的份兒。而這最後一場大戲，陳峰更是來勁，帶着一幫演員往死裏磨，折騰了七八遍，大家夥也跟打了雞血似的，誰也不敢松勁兒，擰成一股繩兒似的拼着勁兒要把效果抻到最好。來回折騰到大半夜，導演才總算滿意了，最後一句“卡”一落地，劇組的工作人員就捧上早準備好的花，遞給步青岚道賀，他那根繃了一整夜的弦這才稍稍松開了點兒。

第二天殺青宴上，一向板着臉的陳峰倒破天荒地誇了步青岚幾句，說他這陣子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這次的表現遠遠超出預期，言語裏透着滿滿的滿意勁兒，還放話說他肯定能震住觀衆。

步青岚倒也沒得意，只是笑了笑，心裏穩當了不少，微微點頭，算是答了個應。

電影總算拍完了，步青岚這回是真能松口氣了。為了這個角色，他愣是往身上加了一大圈肉，衣服尺碼硬生生地往上翻了好幾號，每天對着那些油膩膩的高熱量食品一頓猛塞，胃裏膩得直打轉兒，早就折騰得夠嗆。這下可算熬到頭了，能甩開膀子減肥，不用再把自個兒往死裏摧殘，步青岚心裏頭那股子壓抑勁兒這才算是真正松開，整個人也跟着輕快了不少。

經紀人費雯知道他拍這戲身心俱疲，倒也沒逼着他立馬掉秤，還特意安慰他別着急，慢慢來，體重一旦跌太快，對身體也不利。

步青岚心裏也明白這理兒，倒沒急赤白臉地催自己瘦下來，只是這段時間一折騰，腸胃本就有點鬧毛病，自己心裏也對吃飯這事兒有點障礙，胃口不行，能吃下去的東西越來越少。再加上終于開始恢複健身，體重倒是不知不覺間蹭蹭往下掉。

可這體重是下去了，整個人卻折騰得跟脫了層皮似的，體重掉太快，皮肉自然有些松垮，臉上的肉也沒了勁兒，有點兒往下垮的意思。費雯一瞧，這還了得，二話不說就拖着步青岚奔美容院，趕緊讓人給他來了一套熱瑪吉加點陣激光，把這松了的皮肉緊緊提溜上去。

熱瑪吉和激光一通操作下來，步青岚本來就有點敏感的皮膚立馬紅得透亮，兩頰泛着不自然的紅暈，活像個“沒剝殼的熟雞蛋”。不過這效果是真見效，皮肉一下緊實了不少，臉上那松垮垮的疲态也一掃而空，總算恢複成了從前的俊俏模樣。

這靠臉吃飯的本錢是算回來了，可費雯左瞧右瞧，總覺得步青岚跟以前大不一樣。體重比增重前還輕了幾斤，肌肉也還沒練回來，整個人的身形就透出幾分單薄，而臉上的眼窩更深了些，下颌線條愈發明顯，銳利得見棱見角，少年感算是徹底褪了個幹淨，原來那股惹人憐的青澀勁兒不見了，倒顯出幾分不顯山不見水的沉着。

眉眼還是那副秀氣的眉眼，五官半點沒變，可氣質卻截然不同，恍惚間，真有點判若兩人的意思。

不過，要是真讓步青岚知道他經紀人這一通心理活動，估計得哭笑不得：他現在這“判若兩人”的狀态，恐怕是自己這進食障礙折騰出來的——他都快得“精神病”了，能不判若兩人嗎？

費雯和團隊其他人只以為他這是事業心重，為了趕緊瘦下來好接商務、跑通告，卻哪兒知道，步青岚掉秤掉得太快不說，整個人心理狀态其實也一直都有點不對勁兒，只不過他在工作場合上掩飾得挺好，旁人也就沒往深裏想，還是付夢恩眼尖，看出點兒苗頭，不由分說硬拽着他見了心理咨詢師。

結果這一看，直接就給轉到精神科去了，一确診，神經性進食障礙。

所以步青岚這哪兒是什麽“想瘦”，其實壓根兒就是自己沒法控制，一頓飯根本吃不下去，胃跟上了鎖似的，能不瘦才怪呢。

不過，好在現在發現得還算及時，心理咨詢師也及時幹預，他也算配合，抗抑郁藥的藥也該吃就吃，沒有諱疾忌醫，所以發病的程度和頻率總算已經減輕了很多，倒不至于瘦脫相，身體各項指标姑且還在安全範圍內，不需要入院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