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答應 1.23更新
第5章 答應 1.23更新
驺吾楞了一下。
随即他的臉陰晴變換。
“不行。”
“絕對不行。”
“柳柳,其他任何事情我都能答應你,唯獨這件事不行。”
驺吾每次擺出這種強硬的姿态,柳柳總會服軟。
他以為這次也不例外。
甚至在這破碎的燈光中,柳柳帶着病态紅靥的臉如此誘人,他仿佛提前預知好答案似的,想要俯身親她。
然而這次,柳柳卻躲開了。
“不行?為什麽不行?”
柳柳的表情淡漠起來,就像是高中時候那樣。
她靠着窗戶,離他很遠。
“你知道羅冬對我很重要,五年了,我第一次夢見她……她一定是放不下我,所以想在我結婚的時候以某種方式參加,我是說……如果能讓那個曾經幫羅冬拍照的攝影師幫我們拍婚紗照,那麽羅冬就也以另外一種方式活在了我們的生活中,這樣不好麽?”
她的眼神帶着困惑,那雙總是閃着淡色光彩的眼睛,此刻淡得愈發模糊。
唯獨在亮着,兩個小小的點,帶着一種與以往的順從完全相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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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好。”驺吾在她這樣的目光下,下意識語氣弱了一點。
“為什麽不好?”
“你不喜歡羅冬嗎?”柳柳問她。
好像在她的世界裏,沒有人會不喜歡羅冬一樣。
驺吾無法忍受她眼神中那種近乎天然的困惑。
是,他不喜歡她,甚至想讓她永遠離開他們的生活。
“你知道羅冬已經死了,我的家庭很看重這些,如果他們知道你一定要請那位給羅冬自殺拍照的攝影師過來,他們會對你有意見。”
柳柳說:“但所有評論家都說他定格了一位少女隕落前最美好的一刻。”
“我們結婚也是一件美好的事。”
“這二者有什麽必然的區別麽?”
她此刻已經完全陷入了對羅冬的回憶裏,可是語言有那麽清晰有力。
這不得不使得驺吾從二人相處的甜蜜記憶裏抽身出來,意識到柳柳并非一個只懂得臉紅的順從的女人。
然而此刻的柳柳很迷人,盡管她說的話令驺吾感到一種真實的尖銳。
“還是說……阿吾……”她的語氣很柔和。
“你認為這是一件晦氣的事情。”
“你認為讓當年目送羅冬離開這個世界的攝影師來見證我們的婚禮,很晦氣麽?”
“晦氣”兩個字被她說出來的時候,讓她有一種顯而易見的痛苦。
就好像她不得不對一個她并不贊同的事情禮貌鼓掌。
“不是這樣……也有一點……”驺吾讓自己冷靜。
他試圖去捉住柳柳的手,将它們握在自己的掌心,然而柳柳将手縮進了黑暗裏,不讓他觸碰。
柳柳用那種很果敢,很堅決,然而又很平靜的語氣說:“如果他不能來,我不結婚。”
她的紅唇在黑暗中開合,如煙一般的詞句從她的嘴裏吐出。
驺吾握着方向牌的手微僵。
“非要這樣麽?”他語氣比先前低落了些。
柳柳搖搖頭:“我不确定。”
柳柳的臉又重新出現在黑暗裏,她此刻的表情比驺吾要哀傷得多。
“但是我的心……”她垂着眼,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很難受。”
“難受到我好像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繼續下去了。”
“我現在很想羅冬。”
“我已經沒有親人了,我也習慣了一個人。”
這句話仿佛是在呼應前面的“如果他不能來,我不結婚。”
驺吾看着柳柳平靜又哀傷的臉,漸漸慌了。
“給我一點時間……”
驺吾語氣有些急。
“好,阿吾,我給你時間。”
說完後,柳柳湊過去親了一下驺吾的臉。
頭發劃過他的脖頸,留下了一陣令人心癢的香。
他俊朗面孔上的堅冰緩緩融化。
車子又重新行駛了起來。
*
驺吾以為柳柳心裏不再想着這件事了,然而當他從浴室洗澡出來的時候,柳柳卻不在卧室。
他大步流星打開門朝外看,看到柳柳正抱着筆記本在沙發上認真地敲打着什麽。
見到驺吾身上裹着浴巾,頭發還在往下滴水的樣子,柳柳擡頭看她,随即臉上浮現出紅暈。
“阿吾,你怎麽出來了。”
“頭發不吹幹,會感冒的。”
“你怎麽不進去,寶寶。”驺吾走過來,柳柳有些別扭地朝沙發邊上縮了縮。
她說:“我想起還有很多稿子也完成,和出版社約定的期限馬上就要到了,得快點寫才行。”
“那你可以在卧室寫,卧室有沙發。”
他的語氣溫柔,帶着一股誘哄的味道。
“不了,我在卧室裏總是沒有靈感。”
“阿吾,今天晚上你睡卧室,我睡書房吧。”
柳柳眼神躲閃着,大拇指下意識摩挲着鍵盤。
他俯身将柳柳膝蓋上的電腦合上,然後強硬地拿走。
“我不同意,我們是戀人,戀人不該一起睡麽?”
等柳柳反應過來的時候,男人炙熱的掌心已經貼在了她的腰側。
他抱起她來,就像是拎起一只小獸,輕而易舉。
而柳柳卻陡然面色蒼白起來。
進卧室門的時候,她用力握住了門口的把手。
此刻驺吾才注意到柳柳的異樣。
她不是在羞澀,她在害怕。
淚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轉,她搖頭,聲音很低:“不要,我做不到,我不想進去,我不想和你一起睡……”
簡單的話語令驺吾感到一陣恐慌。
他之前從沒見過柳柳這樣,自從被他猛烈地求愛攻勢攻陷之後,柳柳向來對他百依百順,甚至會在不經意間說出一些令他虛榮心得到強烈滿足的話,可是今天,柳柳有所不同。
驺吾想起車上的事情。
羅冬這個名字出現在他腦海中的那一刻,仿佛一桶涼水對着他迎面澆下。
他放下柳柳。
但是柳柳沒有穿鞋,他便讓她的腳掌踩在他的腳背上。
“又是因為羅冬麽?”他盡可能将自己的語氣變得溫和,可是提到羅冬二字的時候,還是帶上了幾分難以掩飾的厭煩。
她臉色更白了。
她垂下眸子,眼淚使得她飽滿的雙頰濕淋淋的,鍍上一層水光。
耳朵上的紅斑還未消退,可那種狂熱的愛——先前柳柳對驺吾的那種愛卻仿佛在忽然之間退卻了。
柳柳從某種程度上說,就像是一張幹淨的紙,相處時,對方幾乎能敏銳地察覺出她身上展現出來的任何感覺和情緒。在柳柳愛着他的時候,驺吾能欣喜若狂地感知到,而當柳柳冷淡下來的時候,驺吾卻也同樣在第一時間察覺。
柳柳保持了沉默。
驺吾冷哼了一聲,帶着強烈的不滿。
大部分對已經死去的羅冬,小部分對柳柳。
“就因為羅冬,你打算重新回避我,冷落我,找借口加班工作,睡在書房,避免和我接觸?”
他高大而魁梧,話語近乎是從他的鼻子裏冷哼出來的,而不是出自于喉嚨和唇舌。
“不是……”
柳柳的眼淚說掉就掉。
等驺吾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她的嘴唇上挂着一滴眼淚,随着她說話的動作,沒入她柔軟的唇齒間,她仿佛卻并未察覺到這種苦澀。
“我很難過……不知道為什麽……”
“我感覺我很想羅冬……”
“我覺得虧欠……”
她說着,帶着哭腔。
薄薄的蒼白的眼皮泛起紅。
那雙本來就淡得眼瞳,幾乎要模糊在眼淚當中。
然而像是琥珀惹人生憐。
“這種虧欠,這種想念……在阻止我愛你。”
她親口說了這句話。
說道“阻止”的時候,她的嗚咽聲加重。
驺吾的心瞬間便痛了起來,他慌張地安慰柳柳,親柳柳的唇,吻她眼角的淚水。
“別哭,別哭。”
“寶寶,不要哭。”
可是她的眼淚怎麽也止不住,潮濕的臉頰、發絲、下巴、脖頸,使她仿佛被鹽水浸泡着,泛着一種鹹甜的香氣。她像是軟成了一灘水。
此刻,在驺吾心中,那害怕失去柳柳的慌亂和緊貼着柳柳的那種狂亂的占有欲已經彙成一道兇猛的河流只一瞬便沖垮了原本阻止羅冬進入他們生活的小小圍牆。
他想,拍個照而已。
如果只是拍個照,就能讓柳柳放心,拍了又如何呢?
“別哭了,柳柳,我答應你。”
柳柳仿佛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歪着腦袋看着驺吾,顯得困惑。
“答應……什麽……”
“答應你,讓他來拍婚紗照。”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輕捏了捏柳柳濕漉漉的臉頰,說道。
“真的麽?”
“真的。”
柳柳眼睛裏仿佛重新有了光彩。
她擡頭看驺吾時,仿佛回到了之前,用那種羞怯的、驚惶的、充滿愛意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那瑩潤的眸子被淚水弄得狼狽,可是卻愈顯嬌豔。
驺吾腦袋昏沉,聲音沙啞,問:“還睡書房麽?”
柳柳小聲說:“是真的有工作。”
驺吾哼笑一聲,早已在柳柳的眼神裏讀出了答案。
他捏着柳柳的下巴,如同野狗一樣親了上去。
門哐當一聲從裏頭被帶上了。
昏暗的房間裏頭,柳柳望着天花板,聽着男人幾乎可以為他去死的喘息,紅了臉,流了淚。
可是她在心裏默念:羅冬,羅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