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身邊人 身邊姓蕭的,有蕭不言一個就夠……
第17章 身邊人 身邊姓蕭的,有蕭不言一個就夠……
寒來暑往,倏忽間幾年已過,又到了外祖與母親的忌日。
智能将他帶到了至親之人的墳前:“孩子,你如今知道他們為何要守城了麽?”
不是為君命,不然他們最後不會違抗聖旨,明明以往戰功赫赫,可因抗旨卻成了衆人唾罵的亂臣賊子。
蕭泯喃喃道:“是為了讓更多人活着。”
可這個答案之後仍然有許多他弄不明白的事。
墓碑上的名字映出眼簾,勾起記憶裏再熟悉不過的面孔,某種不知從何生起的沖動支撐着他問:“若我将他們做過的事再做一遍,會從中得到答案麽?”
智能欣慰笑道:“或許會,或許不會,可你已經又學到了一樣東西。”
那便是“想做”。
“接下來的答案要你自己找了。”智能緩緩道,“你不懂的事仍舊太多,我只能叮囑你‘多行少言,體悟人情’。若有什麽想做的,便依照世間的善人、書中的道理去做,或許終有一日,你會找到答案。”
蕭泯問:“您要去哪裏?”
智能道:“我要死了。”
我已經太老、太老了。
又是一年隆冬,山中新添墳茔。
蕭泯親手為智能方丈立下了墓碑,在刻下他名字的那一瞬,送還屍骨時那些親眷悲痛的模樣倏地浮現在他腦海之中。
而後他想起了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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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為他包紮的傷口,母親溫暖的懷抱,外祖開懷的模樣。
在那一刻,他終于明白了那些人為什麽會哭。
胸腔處傳來貫穿一般的痛,他捂住心口,在墓碑之前,蜷縮成一團。
……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體會到“痛”的滋味,以至于如今回憶起來仍舊難忍。
“倘若真有一個人能做到那般。”蕭不言喃喃道,“那确實要無論如何都要留在身邊。”
人總會想過得更舒坦些,天性如此罷了。
蕭景姝被他蒼白的臉色驚了一下,聞言低聲嘟哝:“所以方才那樣說也不算冤枉你……這件事就這樣安排罷,正巧我最痛恨這種不顧意願強人所難的行徑。”
蕭不言已經從方才的回憶裏緩了過來,示意田柒安排好定安那邊,若再有人來探莫要露了餡。
一時見室內只剩了他們二人,蕭景姝扯着臂彎裏的披帛,突然有些想在外行镖的巫嬰以及前院裏因為懼怕蕭不言及阿索不敢過來的烏梢。
蕭不言見她怔怔出神不知在想誰的模樣,打斷她的思緒:“除去這些,還有沒有旁的要緊事?”
蕭景姝剛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倏地又想起了什麽,狐疑看向蕭不言:“辛家想組建的似乎不是什麽尋常親衛,君侯您應當知道些內情罷?不然不會這樣倉促讓我們安插進去。”
內情麽,确實知道一些,不過他并不打算眼下就說。蕭不言含糊其辭:“過後你便知曉了。”
蕭景姝冷哼一聲:“隐瞞的定不是什麽好事,既然不說,那定是怕我打退堂鼓。”
“是。”蕭不言坦然承認,“你這退堂鼓已經夠響亮了,無需我再添一把火。”
蕭景姝心情本就有些不好,聽他這樣講,更沒有了做事的興致,整個人都焉頭巴腦的。
她這人運道實在不好,剛出狼窩又入虎穴,這輩子都擺脫不了同這些麻煩人周旋的糟心事。
安安穩穩過日子怎麽就這樣難呢?
蕭不言就是個混蛋、混蛋、混蛋。
混蛋嘆了一口氣:“你罵出聲了。”
蕭景姝擡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只不過沒有什麽威懾力——她眼眶都有點紅。
其實還想罵他幾句,可最終卻只抿了抿唇角:“君侯,我沒有什麽大志向,就想好好活着,多過幾天舒心痛快的日子。”
蕭不言想起方才她道“最痛恨不顧人意願強人所難”的行徑。
當初是巫嬰最先應下的這件差事,如今做事的主力成了本不樂意做的她,她自然覺得強人所難。
蕭不言想了想道:“我只讓你們做這一件事。”
見蕭景姝目露不解,他繼續道:“待何時尋到更合适的人安插進辛家,我會讓讓你們脫身,但仍舊保你們一世平安衣食無憂。”
明明這件事還未得到什麽有利的回報,卻已經舍出去了這麽多允諾,真不知值不值得。
蕭景姝蹬鼻子上臉:“那你可要盡快安排其他人呀。”
讨到了好處,她才又想起抛卻蕭不言的交代,自己與巫嬰同辛家打好關系也很有必要,于是重振旗鼓:“辛家姐妹說雖名為選親衛,但實際上要選與她們志同道合的人。君侯知道她們的‘志’與‘道’麽?”
蕭不言道:“辛節帥素來崇敬天盛大帝。”
倒也不出所料。在旁處時老者們提起過往時最常說“先帝剛即位那些年”或“先帝還未糊塗時”。而蕭景姝在劍南的坊間,最常聽到的卻是“天盛大帝在位時”。
明明天盛末年至今已有五十餘年,蜀州七八歲的孩子卻都能将天盛年間的趣事說上幾件。
此乃教化之由。
蕭景姝心道,天盛大帝是個女子,辛節帥是個女子。
我也是個女子。
她感覺自己站在了懸崖邊上,腳下便是無盡的深淵,聲音也似浮在半空:“君侯,金陵城……抑或是宮禁之中,有什麽大事麽?”
蕭不言有些詫異。
他知曉她身上有股子機靈勁兒,卻未曾想到她還如此敏銳。許是因為先前知曉的消息太少,這份敏銳此時才顯露出來。
沉默了片刻,他道,“陛下的後妃小産了,劉相公的身子也愈發不好。”
中和帝于十年前天下正亂時即位,當時不過十二歲,數年來全靠劉相公劉忠嗣扶持朝政。
帝王體弱又無子,國之柱石将傾……
難怪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動作多。
公儀仇、蕭不言、辛氏。
蕭景姝原以為只是自己倒黴過不了安生日子,卻不想是天下都要亂了。
……這一亂,又有多少人會喪命,多少人痛徹心扉,又會是誰來背負這些罪孽?
有些喘不上氣了。公儀仇明明不在這裏,她卻覺得自己又被他扼住了脖頸。
“君侯。”蕭景姝勉強笑了笑,“我定然會好好當差的,您一定會護住我的性命罷?”
和以往不同,這次她看向他的目光裏滿是期冀與祈求,與戰場上将死之人見到他的神情沒什麽不同。
回憶的餘韻還殘留在腦海,蕭不言此時不是很想提及生死之事,蹙眉問她:“為何你總覺得自己會死?”
“你們圖謀之事太大了,可我不過是個不慎被卷入的小人物。”蕭景姝扯了扯唇角,“擔憂自己朝不保夕不是很正常麽?”
“那我大可以告訴你。”蕭不言道,“我雖沒什麽喜好,卻最厭惡身邊人喪命。”
自己替他做事,便被他歸入到身邊人了麽?
蕭景姝輕聲道:“這次我可真要信你了。”
自己不能再使小性子了,山雨欲來,活下去最要緊——得想辦法讓自己這個“身邊人”的份量更重一些才好。
蕭不言聞言抿平了唇角:“你本就該信我——初次的失言不過是個意外。”
眼見她神情松動,蕭不言繼續道,“初見時有多得罪,也是誤以為你下的毒是疫病,唯恐連累一船人。”
剛傳完信回來的田柒聞言幫腔:“是呀是呀,烏小娘子,我們君侯就是這樣一個良善人。你仔細想想咱們之間那些小過節,也不過是君侯不太會處理人事引起的……君侯從來沒有為難你們的意思嘛。”
他們二人都遞了臺階,蕭景姝也就很給臉面地下了:“那我就不計較以往那些細枝末節了……細想一番,給君侯做事待遇還是很劃算的。”
田柒不住點頭,又瞥了一眼他家君侯雖然不明顯卻的确舒展了不少的眉心。
他敢打賭,烏小娘子絕對是君侯活了這麽些年碰見的最難相與的人——以往顧忌君侯的身份與武力,誰不對他畢恭畢敬的?
如今這樣一個難相與的人都捋順了,君侯心裏不知怎麽暢快呢!
蕭景姝想要好好同人相處時簡直是無可指摘,晚間還親自下廚請了他們用晚膳。
饒是蕭不言知曉她不會做蠢事,也不由得有一瞬擔心她會在飯菜裏下毒。
好在最後冰釋前嫌,賓主盡歡。蕭不言也明白了為何田柒喜歡過來蹭飯——在外時吃上一頓家鄉風味的菜,簡直從內到外都熨帖。
這日過後蕭景姝又見了辛家姐妹幾面,透露了些定安的消息,徹底博得了她們的信任。這時她才得知常去的福壽堂竟是辛府的産業,便堂而皇之地每日抽出半晌在福壽堂學醫。
福壽堂裏的大夫對她搗鼓出來的一些毒藥也頗感興趣,蕭景姝便托辭說是巫嬰在外行走時還帶回了據說是從苗疆流傳出來的毒書,雖不知真假,但的确頗為罕見。
騙人不能只說假話。果不其然,她說了這般來歷後,最年長的高大夫便道:“我以往見識過苗疆的一些東西,烏小娘子的毒的确有幾分苗疆神韻。”
蕭景姝便順着道:“出手毒書的人說此書源于幾年前苗疆內亂時逃至當地的苗人,如今想來竟是真話,也不枉我阿姐費盡心思找來送與我做生辰禮。”
晌午學醫,午後蕭景姝便窩在山莊裏讀書。
公儀仇教過她大晉的史,卻未曾讓她細細讀過天盛大帝的生平。于是蕭景姝便從蕭不言那裏讨了一份書單,又以這是辦公差為由支了銀子,在鋪子裏買了書細讀。
只能說大帝不愧是大帝,連出生都格外不同凡響。其母顯聖皇後有孕時,便聽護國寺方丈言“真龍在爾腹中”。
雖說真龍降世時是個女子鬧出了不少風浪,但終究還是穩穩當當坐上了龍椅,成就了一段傳奇。
蕭景姝盯着“護國寺方丈”幾個字,心道下一任智能方丈的弟子、叫蕭不言的這位也不是個尋常人。
而後她倏地又想起一個與護國寺有牽扯的不同尋常的人物。
是“蕭景姝”名義上的嫡親兄長,蕭家大老爺與……女将陸瑾之子。
據傳陸瑾于軍中生産的那個深夜,有隕石墜下,落入敵營。
幾日後智能方丈便言此子命中有異,為其起名“泯”,以求壓住命格平安長大。
不知是不是壓過了頭,蕭泯長到六七歲也不會言語,貌似如今是個久病不出的藥罐子。
“怎麽突然想起蕭家人。”蕭景姝罵了一聲,“同公儀仇有牽扯的都晦氣,不想了。”
身邊姓蕭的,有蕭不言一個就夠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