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怎麽,春行仙君願意舍……
第11章 第 11 章 “怎麽,春行仙君願意舍……
沙中有綠洲,凡十五山,有泉如月,飲之得長生。
這是當年郦清祖師留下的關于沙凫州的記載。
可見即便是大能也難免謬誤,如今的月泉并不能使人長生不老。
抑或者千萬年過去,機緣用盡,長生者已然太多。
乘白羽立于泉畔,只看見平平常常一汪泉水。
泉眼以東坐落有大小宗門三座,泉眼之西則全是合歡宗的地盤。
此時東岸有一男子,紅紫衣裳,盯乘白羽已足足兩刻鐘。
若說旁人,乘白羽腆臉自诩或許是在看他的容貌,可是此人,眉目間比他還要豔麗兩分。
大紅大紫不能奪其風采,這男子容貌之盛,雌雄莫辨。
乘白羽想一想,袖中焰芒微露,化神修士的威壓放出去。
……只見那人,殊無懼色,眼風反倒更密。
“春……春行?”男子喃喃。
“你認得我的法器?”
乘白羽躍近,“請教,道友貴姓?”
男子直直瞪視他的臉。
Advertisement
半晌,
“我是莫将闌。”
莫姓,哪裏聽過。
“莫道友,煩向你打聽一事,”
乘白羽親切道,“聽聞此間合歡宗為禍一方?”
莫将闌面露古怪:“合歡宗?為禍一方?”
“是的,”
乘白羽耐心,“真有其事麽?”
莫将闌不語。
“我觀道友亦有元嬰修為,”
乘白羽锲而不舍,“敢問尊師門名諱?門人弟子可曾受合歡宗欺淩?”
“你是,”莫将闌目不轉睛,“仙鼎盟前來斡旋的說客?”
“是。”
搞快,着急想去章留山呢。
按乘白羽算盤,三家走一遍,口供到手,他盡可以回去交差。
因此,當莫将闌提出“天色不早不如到舍下過夜”,他欣然應允。
兩人沿月泉愈行愈遠,遠到乘白羽暫時分不清東西南北,即臨莫将闌的宗門,乘白羽眼前一黑。
“……合歡宗?”
乘白羽指頭頂匾額,“你是合歡宗弟子?”
“合歡宗宗主莫漸夷,”
乘白羽神智歸位,“是你什麽人?”
“吾兄。”
“……”
“請吧,”
莫将闌面無表情,“若想全須全尾捱過今晚,你還是莫稱仙鼎盟門人為好。”
“那我是何身份?”
“你?”
莫将闌嚴厲打量,“你是我新尋的爐鼎。”
“?”
“呵,是麽。”
一點焰光凝在乘白羽指尖,莫将闌大叫:“阿兄我回來了!”
話音未落,屬于化神巅峰修士的威壓迎面而來,乘白羽氣勢立收,被莫将闌順勢勾住食指圈進懷中。
“将闌,這是誰?”
來人并不露面,只聞其聲。
“新得的爐鼎,”
莫将闌聲氣貼在乘白羽耳側,“別動。”
“嗯,”
來者聽起來松一口氣,“你總算開竅,既如此,為兄便賀你新婚燕爾。”
虛空之中擲來一物,是一只秀氣岫岩玉瓶,兩指來寬。
“哈哈,得此美人,為兄不耽擱你,快去罷!”
……瓶中之物是做什麽的,不言而喻。
莫将闌:“謹遵兄長教誨。”
“我勸你三思,”
乘白羽安靜道,“你既知我的法器,想也一定知道我有道侶。”
腰間的手臂霎時一緊。
“是,我知道,”
莫将闌依舊表情匮乏,“我還知道你的道侶另有新歡。”
“……”
你們合歡宗,知道挺多挺會揭短是吧。
“那是他的事,”
乘白羽道,“我也不會做你的爐鼎。”
兩人落至一間華屋,格外奢靡,金絲織地,處處寶砌雕欄。
“我不要你做我的爐鼎,”
莫将闌推門,“你且安心歇一宿,明日再忙你的事。”
“?你有這等好心?”
“但你在沙凫州一日,”
莫将闌疾言厲色,“便須有我伴你左右,不可獨行。”
言罷單手挾抱乘白羽進門。
“少宗主。”
“少宗主回來了。”
“喲,這美人兒是誰?”
“真是标致,活像玉虛天神仙下凡,待少宗主享完……”
……
“先下去吧。”
男男女女個個姿容不俗,結伴退出去。
“他們是兄長賜來,”
莫将闌忽道,“我不習宗門雙修之術。”
“?喔,”
乘白羽不很懂,“你是說……”
莫将闌将他放下,形容竟然有些拘謹。
“你不與你兄長同流合污?”
乘白羽眼睛一亮,“你兄長果然在欺負旁的小宗門對吧?”
“……”
“可有證據?留影璧?或者有良家子被強擄來?關在何處?”
“我們雖然主修秘術,”
莫将闌忍無可忍,“但也是正經宗門好不好?都是自願前來!”
乘白羽瞧他,指指自己鼻子。
“……兄長是看着,”
莫将闌耳尖紅透,“看我長久不願與人雙修,才默許我強擄爐鼎。”
乘白羽依舊疑心,莫将闌眼神一暗,惡狠狠道:“怎麽,仙君願意舍身一試?”
“罷了罷了,”
乘白羽倆忙擺手,“并無此意。”
“你睡裏間,我不擾你。”莫将闌撂下話就走。
待入寝,乘白羽靜卧榻上,莫将闌突然出爾反爾,
“你夫君遠在大荒山,”
他靠近榻邊,
“如此遠行,為何不帶你?”
“你也說他另有新歡。”乘白羽也不懼他,任他近身。
“咳咳,”
莫将闌作出一副輕佻面貌,抛媚眼,“正值青春少小,孤、孤枕難眠的滋味不好受吧?”
“需要本少宗主為……替你排解寂寞麽?”
乘白羽睜眼。
“要麽?”
“你……”
“我怎麽?我的家世相貌,也不算委屈你吧?”
“你為何,”
乘白羽難以置信,“區區兩句調戲人的話,舌頭還會打結?”
“孤孤?是什麽?咕咕?學雞鳴?”
“你的眼睛又怎麽了?為何抽搐不止?”
乘白羽指他面上,“這不會是你調戲人的表情吧?”
“你……到底幹過欺男霸女的事麽?”
“……沒有!”
莫将闌面上飛紅,“說了我們是正經宗門!”
乘白羽一臉揶揄:“嗯,你們宗門不知道,看得出莫道友你,是很正經的。”
“睡覺吧你!”
莫将闌惡狠狠。
惡狠狠落荒而逃。
……
夜闌人靜,畫燭長明,煙氣朦胧,難舍難分。
莫将闌立在裏間門邊。
他一身靡豔的紅紫衣袍,面上豔光明滅,眉宇間卻清正。
他沒動,只是望榻上,久久久久。
胸臆間悄悄溢出一聲嘆息,似有無限悵惘遺憾,又似失而複得。
紅燭不通人言卻通人情,芯短焰長,喜極而泣。
“小阿羽。”
“你瘦了啊。”
……
-
“月泉水烹制?”
乘白羽呷飲一口盞中清露,“果然不俗。”
莫将闌道:“我以為化神修士無須進食。”
“要的,”
乘白羽肅容道,“不吃不睡的是神仙,你還沒當上神仙偏要過神仙的日子,仔細将來雷劫也看不慣你。”
“……你唬我的吧?”
“哪有,”乘白羽搖頭,“你還小,你不懂。”
“……”
“對了,你多大了?”
“我已滿百歲。”莫将闌含糊答道。
“正正一百周歲?”
乘白羽微微恍惚,“說來百年前……”
正巧是紫重山含冤覆滅。
轉瞬間他神色恢複如常,複笑道:“說來你已修出元嬰,真是少年英才。”
又問,“你說你不習秘術,那你修煉什麽功法?”
莫将闌呼哨一聲,一柄玄鐵劍呼嘯而至。
“你修重劍?”
乘白羽端詳片刻,指道,“左右無人,你使一套劍式我瞧瞧?”
是無人,合歡宗上至宗主下至灑掃外門,皆以為少宗主得了一美貌爐鼎,正關起門來享春宵呢。
觀畢,乘白羽擊掌笑道:“好劍術。”
技擊一道,此子極有天分。
他的手很穩,他的心很沉。
他一定沒有修過正經劍道心法,即便如此,和着合歡宗的心法使劍尚有此效,若得名師指點——
名師!
話本中,乘白羽只目睹卷一前半卷,往後種種似乎尚只有脈絡,或詳或略。
不過有一條,賀雪權将會桃李滿天下,身邊會集結一批優秀的弟子,個個都是當世英才。
保不齊就有莫将闌呢?
對學宮,賀雪權态度向來不冷不熱,将來解契,兩人還不知會鬧成什麽樣子。
若想确保學宮存續無疑……
乘白羽再看向莫将闌。
大有可為!
“小友,”
乘白羽殷殷,“我知道一個去處,教授劍法,不拘門第,你可願一試?”
似有所感,莫将闌面色複雜:“你說承風學宮?”
“正是!小友你也有所耳聞吧?”
……
他說起學宮種種,神采飛揚。
莫将闌默默聆聽,不作打攪。
某一時刻倏爾出聲:
“學宮劍道最出類拔萃者,是怎樣的?”
“嗯,”
乘白羽思量片刻,托出春行,“我處算是貯存有此人一縷神識,小友你盡可一觀。”
法器聯結本質上是留以神識,可借之感知劍意。
可行,劍者慕強,先讓這小劍修對賀雪權生出崇敬之心,到時一切好說。
乘白羽想着,揭開燈罩,春行燈焰芯展示無遺。
“小友,你看——”
莫将闌沒看,看不了一點,驀地出劍直指燈芯!
“你?!”乘白羽驚呼,下一瞬一縷紫光依依袅袅,綻在鮮紅的焰芯旁邊。
“……你這是何意。”乘白羽無言。
“我入學宮也行,”莫将闌道,“我要拜你為師。”
“不行,”
乘白羽搖頭,“你拜師也該拜劍道中人。”
“譬如誰?你道侶?”
莫将闌攸地蹿近,“你這麽想做我師娘?”
“……”
“收我麽,”莫将闌扯他袖子,“好不好?”
“……不好,春行燈不能聯你。”
說着乘白羽要解。
“別嘛,”
莫将闌輕聲誘哄,“你也沒有很不願意,否則以你的修為怎會攔不住我?”
“對不對,師尊?”莫将闌往窗外瞟一眼。
窗外幾個心腹侍者探頭探腦,點頭如搗蒜:
少宗主學得對!
少宗主學得好!
撒嬌撒癡就是這副情形的!
一雙美豔動人的眼睛,偏生要作委屈狀。
他真是美貌,又如幼犬一般時而龇牙時而嬌态,叫人無法拒絕。
他的言語間還總有一股莫名熟稔味道,好似經年相識。
“……對。”乘白羽終于道。
“多謝師尊。”莫将闌露齒而笑。
明媚無比的笑顏,俯首帖耳的姿态,可憐兮兮的話語。
齒間寒光一閃,終是暴露出幾分掠奪意味。
“啊!快看!”
忽地窗外喧嚣聲起,“是仙緣榜!”
【天道降谕,萬仙恭聆】
【衍歷兩千八百四十二年戊子月,觀妙師道,仰高慕賢,合歡宗莫将闌仰覓賢師,春行仙君收徒有道,桃李待灼,骅骝欲舞,薪火赓續,鵬程有時】
乘白羽總仰望李師焉的道行,其實如今九州之上,他自己也已跨入高人行列。
高人收徒,這般的仙緣,是會驚動天道的。
乘白羽望一眼漫天金光,啞然。
-
萬裏之外大荒山。
戰事綿亘,寸土必争。
上一代腐朽的掌權者屠盡,不是為了裹足不前。
除開仙界玉虛天,九州四界,為何不能是十三州?
幽冥淵有鬼王,三毒境有境主,神木谷有妖王,五界各有其主。
為何不能有天下共主?
“方才仙緣榜何事?”賀雪權自輿圖中擡起目光。
“……無甚要事。”
藍當呂低着頭。
“?”
“好。”
铮——
夜厭無風自動,飛至帳外直指青空。
夜厭問天。
天上浮雲翻滾九霄震蕩,很快,原本已然淡去的金光重新聚起,賀雪權仰目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