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第36、最好的獎勵
◇ 第36章 36、最好的獎勵
陳僅沉默了一會兒,“為什麽回不去?”
梁辰渾身一僵,後撤半步,才發現陳僅唇角微微揚起。
那笑容幾分狡黠,梁辰怔住半晌才意識到他是故意的,轉身拿起桌上的礦泉水,擰開蓋咕嘟咕嘟灌下去大半瓶。
“怎麽喝那麽多水?”陳僅不嫌事大地問。
“……你說呢?”
“我不知道啊。”
梁辰轉身,沒好氣道:“以前怎麽沒發現你膽子那麽大。”
陳僅模仿梁辰的語氣:“一直都膽大,只是以前沒讓你知道罷了。”
從前梁辰以為的陳僅冷淡寡言且不愛笑,可自從那晚捅破窗戶紙後,陳僅就向他展露出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一面,他熱情主動又容易害羞,臉上的各種生動小表情讓人應接不暇,更遑論那雙明亮到仿佛會說話的眼睛——
此刻這雙眼睛毫不躲閃地看着梁辰,如同夜晚湖面的粼粼波光,連其中隐約的挑釁意味都那麽迷人。
看得梁辰喉嚨發幹,霍然轉身,把剩下的水喝了個底朝天。
空瓶子剛放下,陳僅接到一個電話。
“我自己先走了……着急回家,忘了……嗯,拜拜。”
寥寥幾句,梁辰就知道電話那頭是誰。他繃着臉拿起另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繞到房間那頭,在窗邊最遠的椅子上坐下。
并在對陳僅發出警告:“不想真發生什麽就別過來,我現在心情不太好,自控力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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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梁辰不想,只是時機不合适。
雖說抱過也親過了,但從名義上來說,兩人的關系只要一天不公開,他就繼續處在待考核的階段。而且他也寧願多追求陳僅一段時間,為自己多攢點“印象分”,畢竟人無完人,萬一陳僅在日後的相處過程中發現他身上的缺點,扣那麽幾分也不至于淪落到不及格。
好在陳僅也就嘴上膽大,被梁辰一吓唬就不敢動了。
兩人各自占據房間的一角,安靜了不到三分鐘,梁辰忍不住了:“讓你別過來,沒讓你不說話。”
陳僅就轉過來面向他:“那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當然。”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怎麽突然問這個。”
“早就想問了。”
“這麽好奇嗎?”
“我對感興趣的人向來充滿好奇心。”
過分坦蕩的“感興趣”三個字,讓梁辰心口一顫。
看來這個問題非回答不可了,梁辰慢吞吞道:“差不多17歲的時候。”
陳僅驚訝:“這麽早。”
“不算很早吧,”梁辰正色道,“我那時候就比你高了。”
“是嗎。”陳僅好像不太相信,“所以你那時候就想跟我偷情?”
梁辰忙解釋:“沒有,我那時候還不知道你跟他是那種關系。”
“是嗎。”陳僅打量着他,“那你臉紅什麽?”
“……”
陳僅意外地發現調戲梁辰是這麽有趣的一件事,更意外的是梁辰長着一張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臉,內裏竟然如此純情。
當然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唯恐把純情男孩惹急,陳僅給他時間緩解紅溫,再開口已然轉換話題:“說起來,土地污染的事已經徹底解決了嗎?”
“算是解決了吧。”說起工作,梁辰也嚴肅幾分,“不過前兩天周經理有找過我,拜托我幫他向董事會和相關單位求情。”
陳僅沉吟片刻:“這件事并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
梁辰說:“我們心裏都清楚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可這個項目最開始我沒有經手,具體是什麽情況,現在已經無從追查。”
其實大家都知道周經理罪不至此,他只是被犧牲的一顆棋子。說不定立項的時候上面就已經計劃好,一旦出現此類狀況就把他推出去。
“如果能有人站出來證明拿地的時候不是周經理主導,或許……”
梁辰說到一半就收了聲。因為知道不可能,其他涉事人員為了明哲保身多半選擇緘默,畢竟站出來伸張正義的同時,意味着要承擔本可以避免的風險。
陳僅自然也明白這一點,甚而有一種無力感。
各自沉默須臾,梁辰突然哼一聲:“不用猜都知道這裏面肯定有那家夥一筆,拍地這麽大的事不可能不經他批準。”
眼神瞟向陳僅,梁辰用懷疑的語氣道:“真不明白你當初是怎麽看上他的。”
“……”
陳僅又發現一件事,即梁辰對梁霄寒的态度也發生了變化。
從前的梁辰冷漠抗拒,至少能維持表面上的客氣,現在的梁辰對梁霄寒非但有敵意,甚至帶有攻擊性。陳僅猜測梁辰還記着冒名頂替的仇,或者是為了和梁霄寒形成鮮明對比。
雖然有時候表現得有點過了。
比方說在開會的時候對梁霄寒的決策提出一二三四五點意見,如果沒被采納就寫在紙上投給意見欄;比方說在食堂碰到梁霄寒,故作意外地說:“沒想到叔叔也會來食堂吃平民飯。”
再比如說,難得晚上一起在家吃飯,飯後在沙發上聊工作,梁建業問到周經理那邊的安頓得如何,梁霄寒說已經給過補償,聽了這話梁辰插嘴道:“補償,什麽補償?所以周經理果然是替罪羊,罪魁禍首另有其人?叔叔你知不知道是誰啊?”
這天梁辰的父親梁霄鶴難得回家,陳僅也過來幫吳媽的忙,梁辰說這話的時候他正端着果盤出來,聞言冷汗都下來了。
好在梁建業沒同梁辰計較,讓他和梁霄鶴去一樓的書房,理由是:“你們父子倆好久沒見,肯定有很多話要說。”
梁辰不情不願地被支走,耳朵還豎起來聽着外面的動靜,試圖得到一些情報。
梁霄鶴則驚訝于兒子突然對工作上了心,問他是不是改變心意,打算與梁霄寒争一争。
久違的話題讓梁辰愣了一下,随後道:“我只是想幫周經理,剛進公司那段時間他手把手教會我很多事情。”
“這樣啊。”
梁霄鶴不免有幾分失望,卻也不敢提什麽要求,自知沒立場,也怕像上次那樣碰一鼻子灰。
思來想去,梁霄鶴還是提醒道:“或許你會覺得俗氣,但是作為父親還是希望你知道,扭轉局勢的方法只掌握在極少部分人手裏,包括選擇權和知情權。”
“如果你無意成為那極少部分人中的一員,最好還是收起絕大部分欲望。這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好事,作為過來人,我也不想看着你陷入兩難的痛苦抉擇……總之你好好想一想,到底要走那條路。”
另一邊,梁建業回房,陳僅幫着吳媽收拾完從廚房出來,看見梁霄寒等在門口。
兩人上樓,梁霄寒打開二樓書房的門,陳僅卻站在走廊不進去:“有什麽事就在這兒說吧。”
“又為什麽事生氣?”梁霄寒笑着說,“我不記得什麽時候惹過你。”
陳僅有幾分無奈:“您沒有惹我,是我不想進去。”
“為什麽不想?”
“您的私人書房,我進去不合适。”
“以前怎麽沒聽你說‘不合适’?”
“以前是以前,現在我已經擺正了自己的位置。”
“什麽位置?”梁霄寒擰眉,像是聽不懂的樣子,“你要和我分手?”
對于能從梁霄寒口中聽到“分手”兩個字,陳僅有些驚訝。
不過這不重要,陳僅平聲說:“我知道自己對于您來說有哪些作用,也時刻謹記您有恩于我。至于其他的,我們從來也不是情侶,用不上‘分手’這個詞。”
片刻的沉默後,梁霄寒忽然笑一聲:“原來是要跟我劃清界限……就為周經理的事?都跟你說了那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
“不是。”陳僅搖頭,“不是因為這件事。”
“那是因為什麽?”梁霄寒問。
陳僅也說不上來。好像不是因為具體的某件事,非要形容的話大概類似聚沙成塔,一點一滴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失約,看似都是微不足道小事,可是不斷地累積起來,也足以化作将一段關系壓垮的重量。
何況他們的關系本就不穩固,單方面的努力總有疲累的時候,次數多了便會積勞成疾,久病難醫。
本以為之前說得夠清楚了,原來還不夠。陳僅輕嘆一口氣:“因為我不喜歡你了。”
梁霄寒愣住,眼中流露出幾分難以置信。
這一瞬間腦海中閃過許多回憶,陳僅為他過生日給他準備驚喜,陳僅陪他加班和他一起跑工地,陳僅在他生病的時候為他熬粥,在他靠近時羞怯卻又滿含期待的表情……
最後的記憶定格在那一年,陳僅還在念大學,兩人忙裏偷閑去看夜場電影,趁影院裏環境黑暗牽住對方的手,一直到車上才松開。淩晨兩點半,他把人送回學校門口,陳僅一邊擔心宿管阿姨不給開門,一邊囑咐他路上小心,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地向他揮手,眼睛亮得像夜空裏的星星。
那曾經出現過的詭異痛感也在此時浮現上來,甚至愈演愈烈,令梁霄寒皺緊眉頭,卻又不知該如何緩解。
他下意識地想知道理由,問陳僅:“為什麽?我們以前不是好好的嗎?”
輪到陳僅想笑,他扯了下嘴角:“原來你覺得那樣很好。”
梁霄寒上前一步,試圖像從前一樣把陳僅困在牆角:“有什麽不好?難道我對你不好嗎,我為了你甚至可以不結婚!”
“你不結婚不是為了我。”陳僅毫不懼怕地與他對視,“是你自己不敢,因為你有心魔。”
目光一霎躲閃,梁霄寒深吸一口氣強壓心頭躁意,然後冷不丁想起什麽:“是不是因為梁辰?”
他急切追問,“是因為梁辰嗎?”
陳僅別開視線,閉口不答。
這樣的反應無疑證實了梁霄寒的猜測,宛如驚雷砸在頭頂,随即轉化為震怒。
梁霄寒逼近上前,要去抓陳僅的手腕:“我讓你幫我監督他,沒讓你對他動心!”
陳僅側身躲開,幾乎輕笑出聲:“你總不會以為,感情這種事,也能像我的人生一樣随你控制吧?”
他平生第一次覺得梁霄寒好悲哀,什麽都想要,什麽都要攥在手心裏,根本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
“況且,我的人生掌握在我自己手裏,之前願意聽你的話,是因為喜歡你。”
陳僅的聲音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而你并不缺我這一份喜歡,我會永遠敬你為尊長,為你做一切我認為正确的事,希望你能能收回不該存在的占有欲,更不要為此遷怒他人。”
“我不屬于任何人,我只屬于我自己。”
客廳的座鐘敲響第九下時,梁辰上樓,推開自己房間的門。
進到屋內,剛往前走三步,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緊接着一個人從身後撲上來将他抱住時,梁辰絲毫不感到意外,因為他進來時就發現門沒關嚴。
而膽敢在這個時候跑到他房間裏的,大概只有那個人了。
梁辰雙手覆上圈在腰間的手,笑問:“我偷襲你一次,你也要偷襲我,你怎麽比我還小心眼?”
陳僅的腦袋貼着梁辰後背,緩慢地搖頭:“這不是偷襲。”
“那是什麽?”
“是想你。想你了,就來你房間等你。”
梁辰很輕地呼出一口氣。
好像總是會在以為已經适應陳僅的直白坦率時,被更大的一顆直球擊中心髒。
他想看看陳僅的臉,想知道陳僅現在的表情,梁辰去掰他的手,沒掰動。
陳僅非但不松手,反而把梁辰抱得更緊,以至于快要無法呼吸。
剛才和梁霄寒的一番對話,讓他無可避免地想到了過往的一些事情,重新體味一遍期待落空的感覺已讓他痛苦難當,何況一次又一次,舊傷未愈再添新傷。
梁辰說17歲就喜歡上他,那這六年裏,梁辰承受的痛苦豈不是比他還要多?
單方面付出的過程何其煎熬,他怎麽做到忍受這麽久?
陳僅怎麽想的就怎麽問了,聽到這樣的問題,梁辰先是一愣,然後笑起來。
笑得胸腔震顫,肩膀直抖,陳僅用胳膊狠狠勒他一下,他才停。
“我以為你埋伏我,是要威脅我說出銀行卡密碼之類的……”
又被勒一下,梁辰不敢笑了,清了清嗓子:“我也不是只會忍受啊,我也會在心裏偷偷吐槽,抱怨,每當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心裏都罵得可髒了……不是罵你,是罵他,當然還有罵我自己,誰讓我來晚一步,誰讓我這麽沒出息。不過——”
察覺到抱着自己的手臂慢慢松下來,梁辰反而攥住陳僅手腕,讓他再抱緊一些。
畢竟有些話,只有不面對面的時候,才沒那麽難以啓齒。
“那些算得了什麽,再難熬也都過去了。”
梁辰握住陳僅的手,展開,把自己的手指嚴絲合縫地嵌進陳僅的指縫裏。
好像兩個人合二為一。
梁辰的聲音那麽溫柔,那麽低:“畢竟你現在來到我的房間,抱着我……這是我人生中獲得過的最好的獎勵。”
【作者有話說】
天應該還沒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