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第22、換我來
◇ 第22章 22、換我來
梁辰已經在花房裏待了一個多小時。
起先是為了澆水施肥,尤其是那盆山茶花,想要延長花期,必須定期疏蕾,溫度也需要控制。梁辰按照網上查到的經驗把山茶花連盆移動到了花房裏側的位置,這樣就曬不到下午毒辣的太陽了。
做完養護工作,梁辰還是不想出去。因為知道梁霄寒和陳僅一起回來了,只要不碰面,不從書房經過,就可以避免胡思亂想。
他甚至摸出手機,刷短視頻分散注意力。
不刷則已一刷驚人,梁辰竟然刷到了自己——是之前在汪老先生家走廊上裝監控時,卓翎拍的那段視頻。
仰拍角度,顯得腿格外長,還拍到衣服下若隐若現的腹肌。
皺着眉點開評論,竟然有人認出他就是前陣子和老外用英語交流的“房産銷售”。
這次網友的态度分兩大陣營,一部分堅信這又是哪家MCN公司在推網紅,什麽“帥哥電工”根本就是擺拍;另一部分只管舔屏,說這種死亡拍攝角度都這麽帥,現實裏得多麽驚天動地。
梁辰立馬給卓翎打了個電話,罵他侵犯自己肖像權。
卓翎氣不過:“給你流量你還罵我,不識好人心!這就給你删了!”
梁辰想了想:“住手。”
卓翎:?
梁辰想的是,既然在短視頻平臺火了,代表會被很多人看到,那麽陳僅是不是也有可能……
轉念一想又覺得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不關心他,也不想看,硬推到眼前也只會冷臉劃過罷了。
“算了你還是删了吧。”梁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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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翎:“……神經。”
挂斷電話,梁辰頹喪地放下手機,耳邊回想起昨晚陳僅的那句“不關你的事”,更加喪氣。
既然不關我的事,那為什麽要拍一拍我的腹肌,還拍兩次?
兩次都是失手嗎?
點都點進來了,為什麽不說話?有什麽難以啓齒的?
……所以是喜歡的嗎,至少喜歡我的腹肌?
梁辰抓幾下自己的頭發,感覺快被折磨瘋了。
就在這時,花房門口傳來動靜,梁辰循聲望去,沒來得及收回的情緒就這樣自眼中傾瀉。
回過神,趕緊別開目光。
梁辰心口鼓噪,摻雜着可能被看穿的緊張。
好在陳僅并未察覺,自顧自走進來,淡聲問:“在給花澆水?”
“嗯。”梁辰聽見自己回答,“澆之前土已經幹透了。”
陳僅點了點頭,伸出手,指尖很輕地碰了下花瓣柔嫩的邊緣。
“昨晚,對不起。”他看着花,對梁辰說,“我只是心情不好,不是針對你。”
眼前的畫面,像極了梁辰經常做的那個夢。
雖然他在夢裏希望聽到的話,并不是當下聽到的這些。
梁辰垂眼,“嗯”了一聲。
陳僅歪過頭看他:“你生氣了?”
沒料到會被追問,梁辰一驚:“嗯……啊不,沒有。”
陳僅笑一下:“謝謝你。”
“……謝什麽?”
“大人有大量。”
梁辰心說其實我也沒那麽大方,不過被稱作“大人”總比“小孩”要好。
不禁勾了下唇角,梁辰心想,偶爾被“針對”一下,好像也不錯。
被問起在這裏做什麽,梁辰說:“看風景。”
客觀來說,梁家的玻璃花房造景一般。植物的分布沒有層次且品種淩亂,進門一盆生意人家必備的發財樹,往裏走還有老年人最愛的君子蘭,各種顏色的月季被養在光線最好的位置,零星幾棵天南星科植物分布其中,一棵長得像聖誕樹的鴨腳木旁邊,莫名其妙搭了盆瘦弱的山茶花。
植物愛好者陳僅看了直搖頭,可畢竟是在別人家,沒立場動手改造。
不過那盆白色的山茶花倒是越長越好——雖然仍然只盛開一朵,但花瓣層疊舒展,白得晶瑩剔透,旁邊的葉片也寬闊油亮,好像全部的營養都集中到這朵花上,拂過的每一縷清風,澆入的每一滴甘霖,都在竭力地托舉他,幫他綻放,助他散發幽香。
當然,還需要光。
陳僅不自覺地朝旁邊看過去,梁辰正仰起脖子望向夜空。
夜晚的溫度比白天低,頭頂開一扇天窗,吹進來的風不着痕跡地沾染草木泥土的芬芳。
今天初八,上弦月隐沒在稀疏的雲層後,朦胧而飽滿的半圓形。
從陳僅的角度可以看見梁辰的喉結,清晰分明的凸起形狀,動起來如同山巒起伏。
“那現在呢?”梁辰忽然問。
“……嗯?”
“心情怎麽樣?”
原來還記得他剛才說的“心情不好”。
并且恪守距離,遵守之前的承諾,陳僅不想說,他就不主動問。
梁辰只會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在身後,在他需要的時候陪着他,不動聲色地為他驅散陰霾。
擡頭看,遮擋月亮的雲霧散開,微涼月光柔和地灑下來,照得山茶花呈現一種玉般溫潤的白。
聽過一個不科學但浪漫的說法,太陽的背面是月亮,他們原本就是一體的兩面。
陳僅忽然發現,梁辰是那麽的貼合這個說法。
他像太陽般耀眼,也如月光般溫柔。
他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樣好?
冷不丁浮現在腦海的問題,讓陳僅心下一驚。
……怎麽會突然這麽想?
旁邊的梁辰沒等到回答,轉過來看向陳僅:“還是不開心?”
他問得那樣認真,讓陳僅慌亂一瞬:“沒有。”
梁辰笑起來,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罐可樂遞過去:“喝了這個,消滅最後一點不開心。”
說得那麽篤定,仿佛可樂是什麽靈丹妙藥。
陳僅卻像是信了,伸手接過來,盯着那紅色罐身看了一會兒,才想起這罐可樂,或許是他們倆去江北養老院考察的時候,梁辰在路邊給他買的。
當時他沒喝,梁辰把可樂放在車籃裏,說“等渴了再喝”。
還以為可樂被落在了共享單車上,或是被梁辰自己喝掉了。總是無論是不是那一罐,它兜兜轉轉,又回到他的手裏。
陳僅一時晃神,手指扣住拉環打開,無數氣泡破裂的刺啦聲給人一種微妙的安全感。
喝一口,仿佛全身的毛孔都打開,陳僅突然想到:“昨天的考察報告。”
梁辰:“什麽?”
陳僅拿起被丢在一旁的筆記本,翻開:“趁現在,我們讨論一下。”
梁辰:“……”
這算不算強制加班?
雖然不情不願,但這個班梁辰到底還是加了。
開發部已經就養老院的項目展開總體規劃,陳僅負責環境景觀設計,接下來的日子不是在工地就是在和開發部溝通讨論,哪怕有顧盼幫他分擔,也忙到腳不沾地。
直到一個相對空閑的周末,陳僅在家昏睡一天,傍晚爬起來打算炸塊豬排慰勞自己時,瞅了一眼桌上的臺歷,意外地發現明天竟然是5月20號。
生日那天清晨,陳僅先是接到奶奶的祝福電話,然後到辦公室,收到來自部門同事送的一束花。
準确地說是部門的女同事。陳僅平日裏心慈好善,替女同事遞請假條,為生理期身體不适的她們代勞的事更是沒有少做,女生們在他生日前一合計,集資給他買了束花,上面插着的小卡片上稱呼陳僅為“女性之友”,陳僅沒忍住笑了一下。
上午平靜地過去,臨近飯點,陳僅抱着一大摞文件從開發部回來,騰出一只手點桌上的手機,看見上面有兩條未讀消息。
是梁霄寒發來的,一條是正在上映的電影截圖,第二條是文字:想看哪部?
掃一眼,都是愛情片,陳僅沒興趣,回複:都不想看。
梁霄寒問:那晚上一起吃飯?
陳僅整理文件,沒有立刻回複,梁霄寒又發一條過來:禮物放在你桌上,看見了嗎?
桌面巡視一圈,看見放在鍵盤上的一個精致的木質盒子。
打開,從裏面拿出一棵盆栽——不,是仿真盆栽,巴掌大的條紋瓷盆坐在胡桃木底座上,裏頭栽種的“植物”是陳僅喜歡的龜背竹,無論葉片紋理還是形狀都可以稱得上精準複刻。
可惜手感與真葉片完全不同,塑料質感硬且剌手,陳僅只摸了一下,就把盆栽放下了。
桌角有盆公司集體采購派發的橡皮樹,另一邊是莊曉夢自己養不好送來托他代養的白掌,連工位前面和側面的擋板上都被挂滿空氣鳳梨,新來的仿真盆栽無處安放,陳僅只好暫時把它擺在圖紙堆上。
下午,開發部的同事說草圖上有個尺寸不太對勁,陳僅看了下也拿不準,決定去工地現場重新測量。
去的時候天氣尚且晴好,到工地已經烏雲遮日。
陳僅抓緊時間,測距儀量三遍,卷尺再量兩邊,确認無誤後收起筆記本,正要返回,一聲悶雷在耳邊炸響,緊接着豆大的雨滴乒乓落地。
陳僅沒帶傘,只好舉起筆記本擋住腦袋。他莫名覺得好笑,不知道為什麽,生日這一天總是會下雨。
工地現場那麽大,跑到外面馬路得好半天,陳僅料想這雨不會下太久,不想渾身濕透,索性站在牆角背風處躲雨。
等了一會兒,口袋裏手機振動。
由于陳僅的手沾滿雨水,好不容易把手機摸出來,差點失手掉地上。
電話接通,梁霄寒先開口道:“抱歉,臨時有個飯局,今晚不能和你一起吃飯了。”
陳僅愣了一下,把到嘴邊的“我在外面”,還有“這裏下好大的雨”咽了回去。
他“嗯”一聲:“沒事。”
好在這次并沒有抱什麽期待,所以也沒有太多的落空感。
梁霄寒說周末有空,已經訂好了桌,到時候來接他。
陳僅悶聲應下,挂斷電話,擡頭看破了個洞似的黑沉天幕。
大雨襲擊了一切,也沖刷掉了一切。
突然手中的手機再度振動,陳僅低頭,屏幕被雨水糊得看不清,他幾分懵然地接起來,電話裏停頓幾秒才出聲:“……你在哪裏?”
陳僅嘴唇開合,機械地回答:“工地。”
“我已經到了,你在裏面?”
“嗯。”
“別挂電話,我來找你。”
話音落下沒多久,陳僅就看見雨幕中浮現一道颀長身影,那身影在奔跑,越來越近,直到站在面前,陳僅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手在眼前揮了揮,梁辰喊:“陳僅……陳僅?又看不見我了?”
陳僅回過神來,“嗯”一聲,又搖了搖頭,然後移開視線,看向梁辰手裏的東西。
梁辰這才想起自己帶了傘,忙舉起撐開,把陳僅納入傘下。
順便把一并拎在手裏的梅花糕遞過去:“剛路上碰到,順手買了幾個。”
塑料袋外面沾着水滴,裏面蒙一層水汽,顯然剛出爐,還是滾燙的。
只猶豫片刻,陳僅便接了過來。
伸手的時候,自袖口露出一截手腕,梁辰眼尖地發現,那條帶水仙花吊墜的手鏈不見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陳僅問。
“你部門同事說的,我正好去那邊送份材料。”梁辰回答。
“那你來這裏做什麽?”
“聽開發部的說尺寸有問題,不放心,來看看。”
許是因為雨聲遮蓋,梁辰的聲音含混模糊,讓陳僅有一種錯覺,好像這句“不放心”有另一層含義。
而陳僅從來不喜歡矇昧不清,于是追問道:“就為這個?”
大約沒想到陳僅這樣直接,梁辰有一霎腦袋空了一下。
只一霎而已,畢竟親眼目睹了他不再“屬于”誰的“證據”。
“不是。”他望着陳僅被雨水浸潤卻越發清晰的面龐,鄭重地說,“生日快樂。”
來到這裏,既是因為擔心,也是為了給你慶生。
陳僅揚唇一笑:“謝謝。”
接着晃了晃手裏的袋子,“這是生日禮物?”
梁辰捏緊傘柄,心裏升起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
既然他對你這樣不好,把你一個人丢在大雨裏,那麽不如換我來。
被雨打濕的空氣變得黏膩,呼吸也沉重幾分,梁辰直視陳僅的眼睛,聲音微啞:“不是,我準備了別的禮物。”
“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