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重逢
第40章 重逢
晨星的話沒有任何指責的意思, 時謹依舊有一種被針紮一樣的刺痛心虛,只覺坐立不安。
“那我該怎麽辦呢?”時謹茫然道:“難道要我去說服族長,或是帶人與他争鋒嗎?”
那怎麽可能?
他們憑借這種方式活下來了, 要他們再去為了理想去死,太難了, 這簡直就是開玩笑。
晨星沉默下來。很顯然,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否則也不會甘願在時謹身邊做了這麽多年無名侍女了。
最終,她只能語氣艱澀地接着說:“我……我們的族群,連帶主支虎、豹等等,都已經全部覆滅。我有幸, 因為年幼被風行救了下來。她的師長是一個凡人女子, 早已壽終多年了, 這些年, 她一直有冒險重回古戰場。”
晨星雙手合十,又攤開,苦笑道:“我只是一個幸運一些的幸存者, 抱歉,阿謹, 如果你需要我給你建議, 我的想法是, 你去成為龍。”
時謹眉頭跳了一下:“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晨星低低嘆息:“我不知道, 只是,我不能确信, 錦鯉真的能生下龍嗎?”
這也觸及到了時謹的知識盲區, 她猶豫道:“不能吧……”
如果神明真的有那麽大的威力,怎麽這麽多年從未顯靈過?
時謹陷入了死局, 急得呼吸困難,站起來在臺階上打轉。她目光亂飄,飄了一陣,才終于在那扇門前落下。
如果已經走入死路,何不拼命一試?
時謹下定決心,抓起晨星問:“你願意相信我嗎?”
晨星被她拽得身子一歪,愣愣道:“你說,我一定……”
Advertisement
時謹盯着她的眼睛,一眼不錯,道:“你還有隐瞞,告訴我。我有辦法重回到過去,這已經是第二次。上一回阿姐直接殺了旭陽,我沒能見到她;你幫我離開,讓我去找風行她們,風行和她的弟子為了掩護我全部……”
她頓了下,說不下去了:“告訴我,不管是什麽結果,我都要試試。”
晨星陷入呆滞,努力消化完這些信息,眼睛微微瞪大,瞳孔在暗光下隐約泛着琉璃光彩:“如果是這樣……阿謹,你去找風行,現在就去。”
她興奮了起來,扒開時謹的手,手指點着手心,盤算道:“我代替你留在這裏,能瞞一天是一天,你去找風行,去找時柔,去了解一切的緣由——到那時,你就知道怎麽選了。”
時謹皺眉,她的本意是想晨星和自己一起走:“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為什麽會有我姐姐給我的書?”
晨星道:“我還沒來你身邊的時候,是跟着風行長大的。我不聽話,又思念親人,經常偷偷跟她出去,看到了一些東西。”
她無意識地卷起衣角,表情複雜地盯着時謹:“……不太好說,我那時對你有些敵意,被時柔注意到了。”
她話說得模棱兩可,時謹好不容易放下去的心又提起來了。兩人對視許久,晨星主動移開視線,低聲道:“是誤會,我了解了。時柔讓我去你身邊,影響你和旭陽分開,我沒有,抱歉。我沒看過那本書,但是我猜到了一些事。你的身世,可能有問題。”
時謹下意識撫上臉頰:“我……我嗎?”
晨星咬咬牙,閉眼低頭逃避似的一溜兒說完:“你可能不是錦鯉。族長每次提到結契呼喚聖龍的事,時柔都會拒絕,我懷疑真正的錦鯉早就死了。”
“啊……”
時謹無意識眨了下眼,眼淚落了下來,“那我是什麽呢?”
她的表情稱得上平靜,忽略落下的淚,眼裏也看不出悲傷。時謹心中還是疑惑更多,帶着一種不知何去何從的迷茫:“誰是真正的錦鯉?”
晨星看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去握她的手:“雖然是這樣……但我想,時柔不願你成親,也是希望你能擺脫錦鯉的身份,離開這裏,好好生活。”
時謹反握住她的手,看向黑霧翻滾的天邊,問:“要如何才算好好生活?何況,我根本沒有獨自生活的能力。”
她終于明白,時柔有時看向她的目光中為何會帶着愧疚與煩躁,為什麽婚期越近時柔就越有破罐破摔的絕望感,甚至在她面前也不給族長一點面子,非要鬧得大家都不好看才滿意。
她是假貨。
時謹忽然就生出了幾分畏懼。
之前最絕望的時候她也沒有這樣懷疑,她以為自己是天生錦鯉,再艱難也會有好運伴随着自己。但是現在,晨星告訴她,她不是,她無法給旁人帶來好運也無法給自己帶來好運,接下來的路她只能自己一個人走,什麽都沒有。
她此前從未在意過天色,她身邊的人會給她最明亮的天色和最寬廣的路,如果失去了這一切,她要怎麽走出來?
一個人嗎?
時謹的臉色越來越白:“我,我不做了,我回去……回去和族長說清楚……”
晨星趕忙拉住她:“阿謹!你瘋了?你想想清楚,現在也有很多妖都将希望壓在你身上,你突然戳破,他們怎麽接受?”
時謹被她拽着用力搖晃,勉強清醒了一些,透過朦胧的視線看清晨星的表情,“可是,我又不是錦鯉……”
晨星道:“不一定的!阿謹,這只是我的猜測,不一定的。也許時柔只是看不慣你被嬌縱,這真的只是我一個人的想法。而且,只是因為我在意你,不管你是不是錦鯉,我都不希望你永遠是一個連衣服都不會自己穿的孩子,你明白嗎?”
時謹抽了抽鼻子:“你說你在意我,真的嗎?”
晨星一愣,笑了:“你就關注這個?當然了,若非如此,我怎麽會這樣一直陪着你。”
時謹問:“不是因為我錦鯉的身份?”
晨星回:“在遇到你之前,我讨厭錦鯉的存在。”
時謹眨了眨眼,破涕為笑:“那就好,星星,我也愛你。”
她的活力恢複之快,連晨星都沒反應過來。
時謹将她拉起來往門前一按,“你就在這裏,等我,我一定回來,我很快回來。”
晨星仰頭,疑惑道:“你要做什麽去?”
時謹伸手揉了揉臉,“去找風行,然後我會回來,再來一次。”
晨星沒有再問,她坐在臺階上,抱住自己的雙腿,輕聲道:“我等你。”
時謹抱起劍,轉身向山下跑去。
風聲被甩在耳後,腳步踏在地面上反震心髒,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道路上依舊昏暗無光,這一回沒有人給她開路,也沒有明珠照亮她的眼前,甚至時謹心中彌漫的依舊是恐慌和迷茫。
但她相信自己可以走下去。
時謹不大記得路,憑着直覺走了一段就迷失了方向,回頭看,那座山一直在身後。
“離家越遠,就越靠近正确的路。”
她嘴裏念叨着,又開始構思如果見到風行,應該怎麽說。
要怎麽得到理解,要怎麽以最快的速度了解過去的一切,得到風行的幫助……在得到了這些之後,她又要怎麽回去,重新開始。
時謹一邊想一邊走,只覺得腳下的路越來越崎岖難走,一個不注意就會被劃出一道血痕。她拔了劍,顧不得身上臉上,砍斷攔路的荊棘,硬生生開了一條路出來。
“喂。”
時謹砍掉長至腰間的枯枝,用力揉了揉手心,還沒走出第一步就被按着肩膀拉了回來,一回頭,就看到了皺着眉的風行。
風行在她看過來之後迅速變了一副笑盈盈的模樣,溫柔道:“小朋友,前面的路可不能硬闖啊。”
時謹呆呆看着她,身上還是疼,所以不是夢。
她迅速回神,道:“風行,我是以前的錦鯉,現在不是了。”
風行的笑容忽然消失,“朋友,您這玩笑可不怎麽好玩……”
時謹接着道:“我知道你,你師從凡人女子,所以延續她的稱號為教書先生。弟子中有一只喜歡貓的鳥白鴿,一對向日葵姐妹,朝陽朝葵,還有三株草,抱歉,我沒能記住他們的名字。”
風行面無表情看着她,手指不動聲色蜷縮起來,似乎在斟酌。
時謹并沒有意識到危險,或者說也來不及注意:“我是晨星的朋友,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風行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不過不要提什麽書了,那可都是禁品,多吓人,我這般老實本分的。”
她和時謹對視一眼,揚起一抹笑:“前面可是死路,行不通的。你若是來找我,就跟我走吧,我帶你走大路。”
時謹舒了口氣,擦掉掌心裏的汗水:“好。”
雙方各懷心思,時謹跟在她身後的時候才有時間呲牙咧嘴地按揉身上的傷口,衣服被刮得破破爛爛,劍鞘也早丢了,掌心通紅破皮,黏糊糊的汗水一撚,就帶來難忍的刺痛。
時謹如今已經很能适應這些疼痛了,她一邊揉一邊跟着風行刻意放急的步伐,不斷調整呼吸,在體力被榨幹前來到了熟悉的小院。
她這時才有功夫觀察細節,路邊的樹上挂着廉價的指路油燈,燈光昏暗,只能隐約照亮一小片地面,岔路口的牌子上寫着歪歪扭扭的符號,風行主動解釋:“這是已打烊的意思。”
時謹問:“不是有文字嗎?”
風行哂笑:“你都來找我了,怎麽還這麽天真,人類的東西,我們哪敢用。”
時謹抿唇不語。
風行解開栅欄上的鎖,推一下杆子上挂着的小鈴铛,很快就有一道花蝴蝶似的影子撲過來。白鴿甩着不合身的寬袖,樂呵呵道:“先生,您回來……”
時謹一見他就頗覺親切,主動笑笑招了招手,白鴿話都沒說完就收起了笑容,板起臉冷冷打量着她。
“小白鴿,”時謹沖他一笑:“我問過了,貓妖不吃魚,也不吃鳥。”
白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