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包圍
第34章 包圍
風行在心裏為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嘆息一聲, 伸手想拽她起來,第一下沒拽動,她愣了一下。
時謹将臉埋進掌心裏, 聲音悶悶的:“姐姐,你和我晨星姐姐很相熟, 是嗎?”
風行一時抓不準她的意思, 謹慎道:“……怎麽了?”
時謹問:“你知道她會想要我回去嗎?你知道她是……她是做好了死的準備嗎?”
風行一愣, 看着她重新站了起來,用髒兮兮的手擦了擦眼睛。她仍在抽噎,呼吸急亂,眼睛紅腫, 然而兩人一對上視線, 風行就有種直覺——
她已經做出決定了。
風行饒有興致, 思慮片刻, 道:“她既然送你出來,怎麽會想你再回來?至于她的想法,說實話, 我不知道。我們沒有熟悉到那地步,不過, 她做出來的決定, 有什麽後果也該自己擔着。”
時謹默默點頭, 一點點用衣服擦淨手上的污泥, 然後低頭,深深作揖道:“請姐姐收留我, 等我找到了目标, 我一定離開。”
她猶豫了下,摸摸身上, 卸下發簪、手镯、耳環,華麗的珠寶叮叮當當,她兩只手都抓不住。時謹抿唇,往前遞了遞:“這是報酬,将來若有機會,我必重謝。”
風行微微詫異了下,搖頭道:“不用了,我不需要那東西。”
時謹的所有人情世故都到這裏耗盡了,她慢半拍地收回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風行瞥她一眼,轉身往回走:“跟我回去吧,先待幾天。”
時謹掀起衣角把首飾包住,乖乖跟在她身後。她壯起膽子,一邊在心裏默念各種亂七八糟的口號給自己打氣,一邊悄悄打量這條路的環境。
抛開前面的恐懼,第一次自己做主,第一次離開族群的保護區,時謹心裏除了迷茫,多少還是有些興奮的。
她想起風行說過的太陽,心中也不免好奇。在她的記憶裏,天空一直都是黑色的,妖族以指示沙漏計時,一般都是六個時辰為半日,每一個半日都要休息半日,但她一向不在意這個,醒了就玩,困了就睡。
還有藍色的天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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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戰士們,是怎麽回事?
時謹心中的疑惑就像她在水中吐出的泡泡一樣,連連不斷地往出冒。
一直到了客棧前,她才回過神來。風行帶她來到最大的那間房,推開門道:“你就住二樓的空房,一會讓朝陽給你僞裝一二。錦鯉出逃,各族都戒嚴了,遲早會搜到我們這來,你可藏好了,別暴露我們。”
時謹立刻就有了緊迫感,挺直腰背,嚴肅道:“放心吧!”
風行偏頭看她,輕笑一聲,招招手叫坐在大堂角落的朝陽過來。
朝陽并沒有姐姐的尖銳暴躁之感,她溫柔應聲,帶時謹來到了一個小隔間,拿出一個盒子,将袖子挽起,也不在意自己帶着猙獰樹皮的手腕暴露在燈光之下,神色沉靜地從盒子裏拿出小罐和棉花,示意時謹坐下。
時謹有點想跟她套近乎,客氣道:“姐姐,辛苦你了。”
朝陽愣了下,笑道:“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今天是我姐姐和白鴿都多有冒犯到你,應該是我辛苦你多擔待。”
時謹不好意思地撓頭,忽然想起什麽,低頭解開在衣服上臨時打的結,嘩啦啦掏出一堆首飾來,小心翼翼地看着朝陽的眼睛,道:“姐姐,這個……我給你,是我的賠罪。”
族長給時謹的東西都是最頂級的珍寶,随便一個鑲嵌簪子的圓珠都是蘊含靈力的龍珠。朝陽愣了下,随便拾起一根看了一眼,沉吟道:“靈氣很足……挺好的。你拿着吧。”
她說着,将簪子放在一邊,低下頭認真給棉花上沾了點灰色的膏體,語氣平淡:“再漂亮的首飾也不過是裝飾,玩物而已,鋒利的寶劍和堅硬的铠甲才是稀世珍寶。”
不等時謹反應過來,朝陽擡起手,将膏體往她臉上一點,另一只手溫柔地貼在她的耳側,微微用力禁锢住,輕輕由上而下塗抹均勻。
時謹不敢動,眯着眼睛看她,眼睫一顫一顫,又獻寶似的道:“寶劍和盔甲我家也有!還有很多呢!姐姐喜歡的話,我……我有條件回家了,給你拿。”
朝陽的手明顯一頓,冷清的臉上不由露出幾分無奈的笑:“不必了,你自己收着吧。”
時謹屢屢示好受挫,一時有些茫然,她又沒出息地覺得鼻子酸了,但這時候哭顯然更不禮貌,她用力抿唇,使勁掐自己大腿,造成的結果就是眼前不受控制的模糊了。
她猛一閉眼想擠回去,臉頰就一陣溫熱,滴答一聲,落在了朝陽的手背上。
完了。
時謹滿心絕望。她又把事情搞砸了。
朝陽捧着她的臉,愣住了。
索性也砸了,時謹破罐子破摔,抽抽噎噎道:“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給你們添麻煩的……我只是不知道怎麽辦,又害怕……我平時不這樣的……”
她不斷後悔,都不知道該後悔哪一件,就從頭開始:至少不該和白鴿打那一架,太沒禮貌了,就是在家裏,族長也要生氣的。
時謹是完全被養在魚缸裏的觀賞魚,甚至連交際能力都很差勁,也看不懂人的臉色,她只能看懂基礎的笑臉,便以為自己是搞砸了惹了朝陽厭惡。
朝陽好半響才理清這個邏輯,輕嘆一聲,放下手中的棉花,用指腹擦去她臉頰上的淚:“小魚,別哭,哭是沒有用的。”
時謹憋住一口氣,抿着嘴用力睜大眼睛看她,朝陽想了想,露出一個不那麽自然的笑:“沒有讨厭你,白鴿年紀小,說話不好聽,和誰都吵架,不怪你。”
時謹悶悶點頭,情緒仍然低落,只是不再哭了。朝陽性格如此,也做不到太熱情,只當沒看到,靜靜地給她上妝。
時謹開始放空自己,回憶整件事中她需要去做的。
她現在不想糾結于原因,她知道自己八成是不懂的,只管去做就好了。時柔要她去成為龍,晨星希望她走。
時謹知道那是因為自己的懇求,但是事情已經發生,再後悔也來不及了。她将所有思路捋了一遍,最後将目标定在了懷中的書上——
躲開族長他們的追捕,去到聖龍祠,想法回溯時光。
“好了。”時謹被朝陽的聲音驚醒,看她利落地收拾好東西站起來,也急急跟着起身。
朝陽擦了擦手,将袖子拉下來,沖她安撫性笑笑:“安心住下吧,大家都很好相處。”
時謹趕忙點頭,跟着她往出走。路過桌子前的銅鏡時,忍不住偏頭看了一眼。
鏡子中的她甚至連五官都有變化,稚嫩青澀的感覺褪去了不少,眉尾處畫出了一點勾,顯出幾分與過往的自己截然不同的淩厲英氣。
哇。
時謹有點開心,擡起手,用指尖戳了戳側臉。
很俊,和她見過的最優秀的戰士一樣。
時謹很快就開心了,高高興興整理好衣服,抱着懷中的書出門去。大堂裏坐了一圈人,白鴿最先看過來,冷哼一聲,神色別扭。
時謹隐約從朝陽那裏感覺到,表情有時不一定代表心裏的情緒,因此雖然有些不悅,她還是客客氣氣試探着賣好:“你好呀,漂亮小鳥。”
對她來說,誇人漂亮就是最高的禮儀了。
好在白鴿還真吃這套,神色微動,哼了一聲:“我當然漂亮,你也……勉勉強強吧。”
時謹的原形确實只像個很普通的鯉魚,不過她堅信自己是珍寶,忍住了不滿,接着套近乎,擡手作揖道:“各位哥哥姐姐好,這幾天就要麻煩你們多……擔待我了。”
她的客氣話都是臨時學的,其他人都神色平平,客氣地與她見禮,唯有白鴿聽到了心裏,一副前輩的樣子,人沒散就拉着她碎碎念:“你是來自最繁華的地方吧,有沒有見過貓?”
時謹被他抓着手臂,有些緊張:“……都有,都有。老虎也有呢。”
白鴿睜大眼睛,一臉興奮:“貓是什麽樣子的?我看書上說,它很柔軟,很可愛,你能帶我摸摸嗎?”
時謹一愣,上下打量他,盯着他的鳥喙神情複雜:“……你是鳥啊,貓專門吃你的。”
白鴿略微皺了下眉:“怎麽會,貓不是吃魚的嗎?”
時謹抛下對他的偏見,苦口婆心道:“貓是吃鳥的,你不能摸。已經修煉出靈智的更不能摸,這有辱尊嚴。”
白鴿皺眉,堅持道:“不對,貓是吃魚的,我見過!”
時謹急了:“照顧我的晨星姐姐就是只黑貓,我能不知道嗎!”
白鴿一驚,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喃喃自語:“原來、原來是這樣麽……怪不得小團要咬我……”
他被打擊傻了,表情呆滞地飄走了,時謹看到他的背影才開始後悔,話說得太直白了。
時謹試圖挽回:“其實……好像也吃我……不是,”
“行了,”不知什麽時候,她身後站了個兩個人,朝葵抱着手臂聽完他們的對話,哭笑不得:“他就那怪毛病,什麽都愛養着玩,上次被只野貓咬了才記到現在。該,誰讓他給貓喂玉米糊,還非要手喂,不被咬才怪。”
時謹回頭,聽她說了一大段話,語氣又帶着調侃的笑,就覺得是善意了,趕忙回過身,擡起手:“你好,兩位姐姐。”
姐妹倆對視一眼,朝葵挑眉,似笑非笑地打量她,道:“你這樣子,我都認不出來了,比之前的順眼。”
時謹撓了撓臉,有些不好意思:“很好看,我很喜歡,謝謝姐姐們。”
朝葵嘁了一聲,“你那身衣服看着就別扭,換了去,袖子都要比裙子長了,也不怕絆着自己。”
時謹艱難地從她嫌棄的語氣中提取出善意,連連點頭:“好,謝謝姐姐,我……”
“不好了!”她話音未落,大開的門外就傳來一道喊聲,似乎是那三株草中的一個:“錦鯉族來人,把咱們客棧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