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3
chap.3
一襲青綠錦繡服的男子站在空曠的千步廊上,渺小的人仿佛只是落在了世上的一粒塵埃,他眺望着遠方,一側是深宮幽閉的帝王居所,一側是喧鬧嘈雜的市井之處,他似乎被分裂成為了兩半。
常昱遠遠望着,越走越近,直到将他不喜的氛圍打亂,他,出聲吸引了宴朔的注意力。
見宴朔因為自己突然出聲而吓得全身抖動了一下,轉向他的眼神裏透露着飄忽,常昱忍不住說道,“我是不是該叫你膽小兔,膽子跟兔子一樣那麽小。”
“下官見過昭郡王。”宴朔低聲行禮,這個昭郡王怎麽老是來找他麻煩,該不會是想打他吧?他瘦胳膊瘦腿的怎麽經得起打?
常昱不以為意,“你知道兔子的膽只有那麽大嗎?”常昱拿手比劃了黃豆大小,“一有點風吹草動,就吓得往草叢裏鑽,頓時就沒影了。”
“昭郡王剖開過兔子嗎?它的膽真那麽小?”宴朔的注意力立馬被轉移了。
明明剛剛還氣鼓鼓的,真好哄,常昱默默在心底裏判斷,“我當年在遼東的時候,別說是兔子,山豬山雞都逮了來吃,還有許多野生菌菇。”
見宴朔聽得格外認真,一臉求知欲旺盛的模樣,常昱在心底裏笑了一下,沒個心眼被逗了之後拿根胡蘿蔔出來立馬乖乖捧着吃起來了,“野兔一般在靠近水源的矮林或荒漠區,土疙瘩最多的地方便是野兔密集的地方,越往北走越是荒蕪,聞見點肉味都覺得香。野兔雖然生性機警,逃跑速度快,晝伏夜出,但喜歡走多次重複的固定老路。仔細觀察它們的蹤跡就能發現它們的活動範圍,捕捉就不是難事了。”
光武三年正月,常昱跟随徐廣大将軍一同出征讨伐北元;光武五年,對北元的第二次征伐打響,此後八年,常昱一直在遼東操練士兵,對抗外敵,出任山東都衛,後改山東都司,常昱所帶的遼東兵有一訓練有素,擅長突襲的精銳名為遼東鐵騎。
光武十三年四月初,常昱被召回京,念其讨伐北元有功,多年掌遼東兵抵禦外敵有勞,特加封其為望平郡王,封遼東望平縣為屬地,年俸2000石,特賜昭郡王之名。
昭,日為形,召為聲,有明亮美好之意。足見陛下對常昱的寵信。
糙漢子就是糙漢子,還抓山豬山兔來吃,必然捉來後剖心剖肺,血淋淋的場面在宴朔腦海裏揮之不去,面上不免露出了嫌棄之色,難不成真像抓鳥一樣豎個木枝兒,蓋個竹籠,拉根繩?“那都怎麽捉的呢?”
見宴朔感興趣了,常昱繼續往下講,“有那種專門的補兔籠,只要野兔經過,便自動回扣,傍晚放置裝置,早晨收兔,靠近水源的地方一晚上能捕獲不少只呢。還有帶着狗,尋着蹤跡哄趕野兔,野兔一會就跑累了。挖個陷阱,上面蓋着草,還有網陣,還能直接拿繩索套兔。”
宴朔剛想問他都喜歡用什麽方法捕兔,一想肯定是拿繩索去套,畫面太過美好,宴朔不忍直視,只好敷衍道,“真厲害。”
常昱聽出來宴朔有點心不在焉,不感興趣了,便說道,“走吧,散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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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朔連忙拱手,“下官還要回去整理下,恭送昭郡王。”
宴朔頭頂的小呆毛一跳一跳的都透露着高興愉悅,這家夥,昭郡王微微眯了眼,不冷不淡地“嗯”了一下,擦過宴朔的衣擺離開了。
陸陸續續的,官員們都散值出來了。
秋俊熙特意留遲了一會等宴朔,見宴朔回來了很是高興,“宴知事,去吃脯食嗎?”
“好啊。”宴朔将工位收拾了一下,“走吧,今天吃什麽?”
他們到了棋盤街上,還沒有定好今天要吃什麽,他和秋俊熙家中未開火,他純粹是因為窮,寸土寸金的京師連房子都快要租不起了,俸祿基本都寄回了老家,談何要成家,說出去一個正八品官員連京師的房子都買不起都要被笑話死。
而秋俊熙出生于商賈之家,家中妻妾還留在江南,等在京師穩定下來再将家人接到京師來住。
故而兩人經常相約一起吃脯食。
千步廊、東西廊坊連接起了整個棋盤街,南側便是大奉門,門前立有下馬碑,大臣馬車到達碑前俱下,所以早朝能看見絡繹不絕的馬車停在下馬碑前的盛景。
宴朔這種租不起馬車的只能看看。
大奉門兩旁是朝前市,西側因靠近武官廊坊一邊故而多是吃食和手工藝品,東側則多是書市。
“要不然還是去張頭家吃吧。”秋俊熙提議道,張頭家價格低廉還量大,生意正是好得不得了。
宴朔點頭,沿着朝前市走到張頭家,門口的方桌和鼓凳上坐着幾人,邱俊熙喊道,“張頭,來兩碗素面和兩個烙餅。”
不遠處,茶樓裏傳來嘈雜的說書叫好聲,婉轉悱恻的小唱聲從更深處傳來,依稀能看到不遠處大家圍在一起觀看馬戲。
不久,素面和烙餅就端上了桌,粗糙的碗壁上點綴的青花磨掉了一些顏色,但無人在意,宴朔和其他人一樣捧起碗先灌了一大口湯。
湯雖不見肉,但卻是肉沫熬制出來的,格外鮮美,再加上鹽讓面更有層次感。
宴朔咬下了一大口餡餅,宴朔買的是最便宜的蔥餡,滿滿一口鹹香,幾口便下了肚。
張頭見兩人吃得快,擦了手上來樂呵着臉問,“二位官爺覺得味道咋樣。”宴朔二人這一身官衣,百姓自然稱呼一聲“官爺”。
宴朔贊不絕口,“我還記得剛來京師的時候,殿試後吃得便是你們家的素面加餡餅,那味道真是一絕,每回吃每回覺得可口。”
張頭臉笑得更跟褶子一樣,雙手布滿油污和厚繭,聽他這話卻有一種滿當當的滿足感,進士老爺們都誇他家面食好吃,“多謝二位官爺。”
宴朔卻因為張頭不加掩飾的喜悅而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當真那麽高興嗎?”
熙熙攘攘的街頭,來來往往不曾有人關注這裏,坐在旁邊的客人放下錢便走了,張頭收了錢,認認真真地回答,“當然高興,二位官爺喜歡吃,證明俺手藝不錯,俺雖然不會讀書,也沒有啥本事,但能做出讓二位官爺也贊不絕口的飯來我覺得滿足,很滿足。”
秋俊熙倒是一臉見怪不怪,但宴朔張了張嘴,卻半天沒憋出一句話來,只好埋頭将碗裏的湯喝幹淨,一旁又坐下了新人,張頭張羅着忙去了。
等宴朔兩人吃完,宴朔走到張頭跟頭,遞上十枚銅錢,将秋俊熙那份一同給了。
見張頭将銅錢塞入懷裏,宴朔張口,“雖然我這個人把日子過得糊糊塗塗的,但我覺得你不該那麽想,不該因為我們兩個人是官爺,我們對你的手藝贊不絕口而感到榮幸。”
“哎呀,官爺莫要如此折煞老漢了。”張頭吓得要跪下來了,這話就連他這個市井老漢都知道說不得。
宴朔才住了嘴,冒出滿頭冷汗,才覺得自己剛剛那麽一些話有多麽不該說,難不成皇帝的誇耀也不值得張頭覺得光宗耀祖嗎?
“我失言了。”宴朔連忙道歉。
張頭緊張地小聲湊近宴朔,實在有些不放心,“有些話說不得就是說不得,爛在肚子裏的不如連想都不要想,皇城腳下沒有任何秘密,誰知道哪天說的話就傳進了那位的耳朵裏。”
宴朔驚訝地望向張頭,他從未想過張頭竟比他還要通透。
張頭傻樂了一下,聲音再壓低了一些,“沒辦法,誰讓我來了京師呢,不學聰明點在這裏是活不下去的。”
張頭又恢複了正常,繼續忙忙碌碌着。
也許張頭說得對,有什麽不該說的從一開始就不該想。
“怎麽了?”見宴朔并不是很開心的模樣,秋俊熙關切地問道。
宴朔搖頭,偌大的京師他連能講心裏話的人都沒有,更別說是知己了,“我先回去了。”
宴朔家住西城鳴玉坊豬市胡同,與秋俊熙并不順路,便和秋俊熙道別後走路回家。
豬市胡同顧名思義多以豬販為主,街上環境并不好,但也因此房租便宜,還能讓他養下一頭毛驢。
這頭毛驢名叫小荷,若沒有小荷載他來京師,他就沒有機會考中進士了,所以宴朔租的地方房屋雖只有一間和正廳,但好在院子不小,小荷也生活自在。
只是最近飯量見長,宴朔已經打算偷摸給小荷減少些谷草的量,偷偷加一些野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