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會(中)
夜會(中)
站在12樓的高度俯瞰眼前這座小城,才真切地看清它早已不是記憶裏小時候熟悉的那座小城。鱗次栉比的高樓,流火飛螢一般的車流,早已令它脫胎換骨。
“你喝烏龍茶嗎?”謝華亭從廚房冰箱取來兩瓶紅茶飲,送到陽臺,“想開窗戶看看嗎?”
他的陽臺做了全包的玻璃窗。
白帆搖搖頭:“不用了,除了市區,別的地方都黑乎乎的。”
“小城鎮的夜生活肯定是比不過上海的,你改天早些來,白天的視野更好些,從這裏能一直看到北郊的山脈,還能看到你們小區。”
謝華亭替她開了瓶蓋,轉身離開,“你随便坐啊,我先去趟洗手間。”
在沙發坐定,白帆默默打量四周擺設。
室內的裝修很粗簡,大約是交房之後就随便對付了一下的樣子,軟裝就更是随意:沙發底子好像是誰用剩的,要靠着一條灰色毯子蓋住才像個樣子;電視線路是與插座斷開的,也不知是不是個擺設;陽臺與客廳之間的遮光窗簾是沒有什麽品質感的舊絨布料,笨重且蒙着灰塵,粗粗垮垮地分別系着不配套的繩子,無人問津地垂蕩在客廳兩個角落裏;頂燈瓦數也不高,照得整個客廳也不算明亮。
這室內的簡易風格與小區光鮮活力的外表全然不同,像這裏的房主人不常回家,或者即便回家,也是每天對付着過日子一般。可惜了這套三室兩廳的房子,明明可以住得更舒服的。
說起來,這裏大約有120多平,在市區地段已算少有的大平方戶型了,即便按幾年前的房價推算,也要70多萬吧。在這之上,再加上地下車庫的車位費和他那臺A4L,想來他這幾年間已經花掉了110萬,以他在消防單位的薪水和十多年的工齡算起來,大約是掏空了他和父母兩個口袋的,也許還用了他妹妹的彩禮,也是可能的。
照此想來,他在裝修上簡省些,也是資金上的無奈吧,倒也可以理解了。
謝華亭從洗手間出來,看她抱着飲料瓶坐在沙發外側邊緣很是拘謹的樣子,笑道:“不好意思啊,我最近都在單位宿舍對付,也不常回來,家裏到處都沒收拾。”
白帆起身:“還好,你一個人住,家裏能保持這樣已經算是很幹淨了,我剛才只是覺得你家這個沙發心太軟,我有點坐不住。”
“哦!是,那沙發有些年頭,早該換了。我這房子,還沒精裝過,主要是我沒時間盯裝修,而且家裏人說裝修風格該聽未來媳婦兒的意見,我覺得也有道理,就這樣對付着住了幾年。其實我一個人的時候,怎麽住都無所謂的,不過以後有了你…家裏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言外之意,是否重新裝修就看白帆的意見了。
在小城婚俗裏,男方出房和車,女方出裝修,或者再帶一輛女方自用車,這都已是約定俗成。他所說,在情在理,不彎不繞,倒是耿直的。
只不過,現在的白帆可不具備親力親為盯婚房裝修的體力和精力,今天聊這事也太早,便臨陣退縮道:“呵呵,你這樣簡簡單單過日子,也挺好的。你好了嗎?我們出去吃飯吧。”
謝華亭卻留戀着抿了抿嘴,支吾道:“我已經和羊肉館的老板訂好位子了…你…不再看看其他房間嗎?”
看他的卧室嗎?這好像沒什麽必要。
“走吧,你第一次來,我帶你簡單轉轉。”
“沒…沒關系的。”
謝華亭已經走在了前面,熱情地介紹起來,說着北間的空屋将來可以留給客人或者兩家的老人住,南面的兩間可以做卧室和工作間,當然工作間也可以改成兒童房,只是他記着白帆的話,好意不提。
南北卧室之間一條小小的過道,牆體挂着一副許多年前流行過一陣子的,十字繡成的紅底黑線的“福”字,用金黃邊的框架精心裱裝了起來。這種挂件,應該是家裏女人做的,可能是他的媽媽或者妹妹。
白帆對房間規劃沒什麽興趣,跟在他身後,悄悄打量牆上那福字。
“你覺得怎麽樣?”謝華亭轉身問她滿不滿意房間的配置。
白帆回過神:“哦?很好的,三個房間,怎麽樣都夠用的。”
“想起這家裏以後就會熱鬧起來,我真是等不及了。”謝華亭興奮地湊前一步,似不經意,又似有意,将白帆朝“福”字牆下擠了擠。
兩人面對面站在南北兩間空卧室的夾道牆體前,謝華亭的呼吸粗重了起來,他一直在兩人關系中充當着熱情主動的一方,只要白帆不拒絕,在他眼裏便約等于同意。
他又試探着向她眼前近了一步。
強烈而帶有侵略性的男人氣味撲面而來,白帆不由得向後縮了縮肩膀,并墊起了腳尖,傻到以為這樣就可以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似的。
他的吻壓上來的時候,白帆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幸好身後是堵牆,否則她可能會暈過去。
謝華亭剛才進洗手間時,該是抹了什麽香皂的,掩去了上車前的煙味,還透着些沉靜的陌生的香味,淡淡的,但還算好聞。他可能還漱了口,所以他的親吻中,帶着薄荷牙膏與烏龍茶混在一起的涼爽味道。
白帆忘了閉眼,看着他的鼻尖強硬地壓上了自己的鼻翼,她被他寬闊的身軀與身後的牆面箍得動彈不得,只能老實地任他在自己的唇齒與耳鬓間欲取欲求。
随着他将手探往她的腰後,猛然攬起貼身揉搓的動作,他的氣息越來越急促,身軀也彎了下來。糟糕,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白帆趁他伏在耳側的瞬間,喘息道:“這牆上挂着的福字是你媽媽繡的嗎?”
“什麽福字?”他邊問着,邊肆意将她往腰間攏進。
“就…就頭頂這個十字繡…”白帆墊着腳尖,被他帶着轉身,抽脫不得。
“唔…”他在耳側頸窩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緩緩抽身,擡頭看了眼那福字,松手将白帆放下,“不是,是老家的一個親戚妹妹。”
白帆趁機平複,将被他扯出的襯衫重新塞進牛仔裙腰內,慌慌張張地拽平袖口:“哦,我媽也繡過,不過是很大的一塊百福圖。”
她顯然急着收拾躲閃,沒有聽進去他剛才給出的答案。
“老謝,我有點餓了,我們出去吃飯吧。”白帆假裝鎮定,抽身向門邊鞋櫃走去。
稍後,謝華亭慢慢跟來,換了鞋子,默默與她同出。
走在園區時,謝華亭不斷左右張望,像尋什麽人,也像躲什麽人,但攥着白帆的手始終未松。他的手心浸着熱汗,不知天熱還是心火,以至白帆與他牽着手一路快走,也不敢擡頭看他。
羊肉館老板特意留了單間給謝華亭,飯間也進來送了兩瓶飲料,提了提他那妹夫王科長的閑話才離開,原來都是相熟。
白帆心中忐忑着今晚該如何抽身,無法定心吃飯,羊湯更不敢多喝,偏這羊肉也性熱...真是都撞到一起了!
與他雖剛确定關系不久,但相識也有一個多月了,他急着再近一步,也合男子本性。既都是奔着結婚去的,兩人年紀也都不小,若換作旁人轶聞的,一兩個月就相親結婚的不在少數。她若有心拖閃推拒,也要拖得不傷情面。
“老謝,我肚子忽然不太舒服。”
“怎麽了?”
“羊肉太熱,本來也快到日子了,我覺得我可能來那個了…”
謝華亭放下碗筷,低頭笑了笑:“那剩下的打包吧,我送你回去。”
“別!這麽多菜,你還沒吃完,人家老板那麽熱情,不好吃一半就走的。不如我自己打車,你留在這慢慢吃,對不住啊。”
“那怎麽行,哪有女朋友一個人先走的,老板不會說什麽的,放心好了。”謝華亭起身,就要去吆喝服務員進來打包。
白帆總算想起來:“老謝,我弟一會兒過來接我!”
“哦?”
“呃,忘了跟你說,我弟今晚剛好在店裏理貨,這時候也快結束了,我爸讓他順便把我接回家,也省得讓你再來回折騰一趟。”
“那好啊,唉,你弟弟來,我這也沒來得及準備…”謝華亭歡喜地搓了搓手,“服務員,把菜單拿過來。白帆,你弟還沒吃飯呢吧?他吃烤羊肉嗎,喝不喝酒?”
“呃…他開車。”
“哦,對對對,那剛才喝這兩瓶飲料。”他是說老板送進來的那兩瓶荔枝味碳酸飲料,“那我先點兩盤烤羊肉吧,等你弟到了剛好能吃上。”
“老謝,不用麻煩了,他可能已經吃過了。”
“沒事,那就打包帶回家,給你爸媽吃,呵呵。”謝華亭聽說白舟要來,熱情地安排起來。
白帆無奈,給白舟發短信:怎麽還沒來?
白舟回信:這麽快就吃完了?我怕去早了當電燈泡啊!
白帆皺着眉:趕緊來!
不過十分鐘,白舟便到,一進門便主動叫姐夫,将謝華亭哄得滿面春風,更塞了白舟姐弟好幾份烤羊肉。
回家路上,白舟忍不住問道:“爸是催我早點接你,我可沒想到你也着急,我看姐夫面前的湯餅子才吃了一半啊,你倆吵架了?”
“沒有,小孩子別打聽那麽多。”白帆累得心疲力竭,“你幹嘛那麽快嘴,他還不是你姐夫呢,你叫聲哥就行了。”
白舟聽出味道了:“嗯?姐,你不對勁啊。”
白帆心煩,閉起了眼:“哎呀,專心開你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