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己人
自己人
“幹媽！”小蕊背着書包撲到白帆懷裏的時候，白帆幾乎要恨自己無法熱情地抱起她。
白帆只能半蹲着，将一只腿跪到地上保持住平衡，任憑小蕊的一雙小手開心地環住了她本來十分顧忌外人碰撞的脖子，如此才将小蕊摟緊片刻。
“小蕊，幹媽來接你，你這麽高興呀？”
“嗯！我想去你們家玩兒嘛，有好多人，好熱鬧的！”
想來，老秦和盧莞常常不在家，小蕊放學後也只能和奶奶或者姥姥玩，家裏是安靜了些，小孩子們哪個不是人來瘋呢？
老師最後上前囑咐：“等您回去後，記得跟孩子媽媽說一下，小蕊今天下午的繪畫課上，被其他小朋友不小心甩了顏料到褲子上，不過小蕊表現很棒，她沒有哭，而且她還安慰那個小朋友呢。這事我剛才和對方家長也提過了，如果孩子媽媽這邊覺得需要賠償，對方家長表示沒問題的。因為您今天是代接孩子，我就暫時沒讓對方家長過來。”
白帆看了看小蕊的褲子，那些顏料已經幹硬，也許刮刮洗洗還能穿，但這總歸要看盧莞介不介意，她不便代人做主，就按老師說的點點頭。
和老師告別後，小蕊彎腰摸了摸自己的褲子，犯錯一般：“幹媽，我是不是闖禍啦？我知道彤彤她不是故意的，她都哭了呢，我跟她說了沒關系了，可她還是哭，我真是拿她沒辦法。”
白帆拉起她，一邊走一邊誇她：“小蕊沒有闖禍，小蕊做得很好呀！彤彤是你的好朋友嗎？”
小蕊：“她是劉浩宇的好朋友，不是我的好朋友。”
咿？那劉浩宇是個小男孩吧？白帆試探着：“哦...那劉浩宇是你的好朋友嗎？”
小蕊低着頭，踢踏着鞋子，不說話，怕被誰聽見似的，扯着白帆快走。
哈哈，白帆猜出幾分來，啧啧，幼兒園的小姑娘也有小心事了呢。
陳柏青等在大門口，朝小蕊彎腰打招呼：“小蕊，你好呀，還記得陳叔叔嗎？”
“記得！花仙子叔叔！”小蕊一眼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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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柏青受寵若驚，擡起頭對着白帆笑起來：“花仙子？哈哈哈，值了，值了！”
小蕊也看向白帆：“幹媽，我們去他家玩，好嗎？”
不等白帆回複，陳柏青将小蕊抱起來：“花仙子叔叔随時歡迎你啊！”
看他把小蕊抱起來的一瞬間，白帆恍惚間有種錯覺：仿佛錯位到了平行時空裏的另一個自我，而那個自我并沒有太大的追求，一輩子安安穩穩留在了小城裏，正在過着這種相夫教子的平凡的生活。
在35歲之前，她絕過不了一天這種可以一眼望到頭的生活，而今剛過中年，她卻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選對人生。
但人生只有一次，已經選了那樣，就不可能這樣了。
“白帆，你叫出租車了嗎？”陳柏青抱着小蕊，回頭問她。
白帆這才回過神：“哦，我現在叫。”
直到出租車來到，陳柏青才将小蕊放下，交給了白帆，看着她倆進車系好了安全帶才離開。
小蕊隔着車窗與他招手，回頭問白帆：“花仙子叔叔不跟我們一起坐車嗎？”
白帆向後車窗瞧了瞧，他正站在那輛小電驢旁邊帶頭盔，他這人真是為了那二十塊錢麽？可不為了錢，他還能為什麽？
在車裏，白帆把順利接到小蕊的信息留言給盧莞和老秦，也好讓他們放心。而後滑動着屏幕，停在了謝華亭的頭像處，他應該已經到家了吧，她該不該關心一下呢？算了，他尚要過他父母那一關，哪是容易的事？自己倘若付出關心，等于催逼他，這種事絕不好強求的。
聽說小蕊和盧莞要來借宿，媽媽早早準備了晚飯，老白也忙着打掃屋子。
“爸，媽，盧莞她又不是外人，你們不用這麽忙活啊！”白帆覺得家裏人有點興師動衆了。
媽媽怪道：“盧莞都多少年沒來咱家住了？你就這麽一個好閨蜜，不對自己人好，難道對外人好啊？”
“就是因為自己人，所以沒必要吧，你們這樣會吓到盧莞的，她會覺得見外，不自在的吧。”
“虧你還在上海當了個公司副總，說的什麽小孩話！連你弟帶好哥們來家玩，都知道要我們提前準備，好好款待。這是咱們家的一份心意，有誰不喜歡被重視的？人家盧莞才沒你這麽多心思，就忙活眼前這些，我跟你爸還覺得不夠呢！盧莞又是幫你爸看病，又是幫你找對象的，多難得的好朋友？你呀，也要學會表達，如果實在不會表達，就更得多做事了！”
白帆聽得耳朵生繭，撅着嘴摸了摸小蕊的小腦袋瓜：“唉，幹媽真是白長這麽大了，啥也不是。”
小蕊吃着白帆遞過來的肉脯，笑起來：“我媽也說，幹媽老長不大，像個小孩，所以小孩才喜歡跟幹媽玩。”
媽媽一聽，來勁了：“你看吧，人家盧莞都這麽說。你呀，也就是在外面把工作做得好，可除了工作呢，在生活上就是一整個的稀裏糊塗，心智情商連小蕊都不如！”
唉，雖然自己從小成績就比盧莞好，可每回盧莞一來家裏，爸媽就把盧莞誇上天去，簡直要問自己是不是上輩子積了什麽大德，才交到人家盧莞這麽好的朋友。好了，現今不光是盧莞了，連盧莞的女兒都要不如了。
“唉呀，這些好聽話，留着盧莞來了再當面說嘛…”白帆對此習以為常，輸給盧莞這樣一個每日在醫院裏忙着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她心甘情願，但在白舟回來分擔火力之前，她得暫時躲一躲才好，拉起小蕊，“姥姥晚飯還沒做好，咱們兩個待在這也幫不上忙，要不要去隔壁花園玩？”
“耶！我要去！”
“走，咱們去看看你那個花仙子叔叔回家了沒？”
陳柏青腳程也太慢了，到這時竟還沒趕回來。想起那晚還鑰匙時，又被他以賺錢為由給鑰匙硬塞了回來，白帆回房間取了他家大門的鑰匙，徑直帶小蕊進去院子裏玩了起來。
夕陽昏黃，小蕊在院子裏捏泥巴、掏水溝、逗魚，玩得不亦樂乎。白帆跟在小蕊屁股後面，邊陪她玩，邊順手收拾規整，讓玩過的東西都能物歸原位。
天很快黑下來，白帆才發覺，原來，自家廚房裏的飯香味竟能飄到陳柏青的院子呢。
奇怪，這人不會半路出什麽事了吧？
想來想去，白帆放不下心，撥出了語音電話，響了半天沒人接，心裏便惶惶然起來：該不會真出事了？要不是因為送自己去幼兒園接小蕊，他也不至于拖到晚高峰才出發，他又是剛買的小電驢，那車就是個二手拼裝...唉呀，如果真出了什麽事，就是自己的罪過了！
越想越心慌，白帆的額頭、前胸、後背，還有手心開始冒汗，冷汗。
“幹媽，你怎麽了？”
“沒事，小蕊你自己玩會兒，幹媽累了，坐一會兒。”安撫好小蕊，白帆坐回花架下的石凳，撐住石桌，可并沒有好轉，越想越嚴重，萬一他被車撞了呢？
煩躁起來，只覺得身體無法安定，她只能用各種小動作來緩解，撓後腦，刮耳朵，擦臉，捋胳膊捋腿…一直動着，才能讓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不至于從這石凳上滑跌下去。
可是心跳越來越快，她嘗試閉起眼睛，念經一樣在心中默念：“不會的，不會的，沒事的，沒事的。是胡思亂想，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不用怕，不用怕…深呼吸，深呼吸，我可以，我可以…”
“幹媽？幹媽？”白帆的深呼吸還是引起了小蕊的注意，小跑着湊過來，将一雙小手搭在了白帆的膝蓋上，擔心地喊着她。
不知是不是換氣過度，剛才胸口仿佛被巨石壓住而緊縮成一團，喉嚨裏也好似被什麽堵住氣道，她差點覺得自己要窒息了。大概是這雙小手帶來的力量，又或者是責任心驅使，白帆奮力睜開眼，拼力吞了口唾沫，對着小蕊快速地擠出一絲笑來。
小蕊眨巴着小眼睛，迅速鑽進她膝蓋間，趴在了她胸前，輕輕摸了摸她的身體：“幹媽，你是不是累了？媽媽說你生病了，讓我照顧你。”
輕輕柔柔的一句，白帆淚水便奪目而出，這簡直荒唐，自己的淚點哪有這麽低，她怎麽能在一個小孩兒面前哭，可根本就控制不住眼淚。腦子還是自己的，眼淚卻不像是自己的，白帆覺得自己脫了神竅，身體還留在這，靈魂已盡飛出身體了。
自己是不是快死了？千萬不能死在小朋友面前啊！
她試圖推開小蕊，可小蕊卻緊緊抱住自己，一雙小手不斷在身後摩娑着：“乖寶寶沒事的，我們呼呼一下，很快就會好的。呼，呼，呼。”
小蕊對着白帆的胸口呼呼着，她聽見了白帆“砰砰”猛跳的心聲。
奇怪的是，白帆随後便打出了一個嗝，氣道瞬間暢通了起來，随着呼吸的順利，她的心跳也緩解了許多，但仍微微有些壓榨感。
“謝謝小蕊，幹媽現在覺得好多了，剛才有沒有吓到你？真是對不起。”白帆擦了淚，覺得對不住小蕊。
“小蕊不怕，呼呼最管用啦！幹媽，如果你生病了，就找我媽媽，我媽媽會治好你的，你不要害怕啦！”小蕊放心地站起身，拍打着小手，一臉驕傲，和盧莞小時後的樣子真是像極了。
“嗯！幹媽好像已經被小蕊治好了，謝謝小蕊呀！”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本來就不像自己的，自己擦掉時都嫌棄得很。
“滴滴”是鎖電動車的聲音，白帆擡頭瞧着剛推開門便一臉呆傻的陳柏青，他倒是沒出事也沒受傷，但他臉上那是副什麽表情啊！
“你是烏龜嘛！你為什麽不接電話！”白帆捂住小蕊的耳朵，朝愣在門口的陳柏青劈頭蓋臉罵了一句。
陳柏青的表情又換了一副，從呆傻到驚訝，更連一步路都不邁了，就那樣直愣愣站在門口，一手抱着頭盔，一手拎着個大塑料袋，像身體被誰定住了似的。
白帆皺着眉頭：“我問你話呢！你啞巴了？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陳柏青終于動起來，快步走進，将大塑料袋靠花架一腳放下，而後将頭盔放在石桌上：“我只是，呵呵，只是沒想到家裏有人等我。”
“我問你，你為什麽不接電話，又為什麽這麽晚回來！”
“哦？你打電話找我了？”陳柏青從屁兜裏尋摸出手機，“對不起啊，我可能靜音了...我那個，買東西去了，呵呵...”
白帆瞄了眼那塑料袋：“花肥？”
“嗯，呵呵，呵呵...”陳柏青就這樣被抓了個正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