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親轶聞
相親轶聞
白帆自上海搬回老家,并未和老家的朋友同學們打招呼,畢竟也不是什麽值得敲鑼打鼓昭告天下的喜事,何況她又總閉門不出,懶于交際。
對于盧莞,她不是不想提,而是知道盧莞在醫院裏日班夜班的輪軸轉,一定忙碌得很,若沒什麽重要的事,她總不主動聯系盧莞,只等盧莞有空了聯系她。
盧莞小時候經常吃住在老白家,認識白家父母的年月比白舟這後生的親兒子還長,在老白院子裏俨然半個親女兒。
收拾完老白的酒,盧莞開始收拾白帆:“你可真行啊!回家一個多月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得虧醫院裏有個同事認出白叔來,人家後來碰到我,跟我提起你來,我才知道你回來了,不是,你給我打個電話能怎麽着?你真氣人!”
白帆恭恭敬敬給她倒了杯水:“你那麽忙,就是老秦打你電話,都不一定打得通,我又沒什麽重要的事…本來打算等你休假,再告訴你。”
老秦在旁支應道:“也不怪帆子,你那電話确實經常打不通。”
盧莞白了一眼老秦:“說得好像你的電話打得通似的?咱倆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啊。”
老秦幫白帆不成,自己也沒落好,趕緊湊到白舟旁邊一起打游戲去了。
老白給盧莞剝了個蝦蛄:“你別說老秦,他們幹消防的也不容易,兩口子互相體諒…盧莞啊,正好趁熱吃,我今兒特意趕早市買的,新鮮。”
盧莞接過,大剌剌塞進嘴裏嚼起來:“嗯,不錯,白叔,你再給我剝一個呗。”
老秦在邊上也不客氣:“怎麽螃蟹剩這麽多?我也嗦一個。”
陳柏青默默将半盆螃蟹向老秦面前推了推。
盧莞邊吃邊繼續數落白帆:“總之,帆子,你這事辦得不地道啊!你跟誰都可以不說,怎麽能不跟我說呢?不方便打電話,可以發微信留言啊,你這就是借口!你如果早說,我也能早點把小蕊送過來,他奶奶前陣子閃了腰,我正愁沒人幫忙接送孩子呢,這下好了,你在家閑着也是閑着,替我看看孩子嘛,真是的!”
白帆随手夾了塊青口貝肉,塞進盧莞嘴裏:“你還真不客氣啊!”
“嗨,你就我這麽一個好朋友,我再跟你客氣,你還不得躲被子裏哭花臉啊?”盧莞囫囵吞下貝肉,捂起臉來,學着白帆小時候的哭腔,“嗚嗚,媽媽,我只有盧莞一個好朋友,但盧莞有好多好朋友啊,不公平,我再也不跟她做好朋友了,嗚嗚…我再跟盧莞出去玩,我就不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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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打贏了手機裏的游戲,還是什麽,白舟在旁咯咯發笑。
媽媽隔着屋子也聽見院裏的聲音:“哈哈,對,那陣子啊,白帆都跟我姓!我還得謝謝你啊,盧莞。”
白帆窘迫地拍了下白舟的胳膊:“你一定要在院子裏打游戲嗎?”
白舟賴着不走:“院子裏涼快嘛。”
白帆看看他另一邊的陳柏青,這人有沒有眼力見啊,吃完了還不走?
陳柏青緩緩起身,卻是為了伸手去再拿一只螃蟹:“呵呵,還沒吃完,呵呵。”
老秦好心幫他又撿了只大的:“我正覺得一個人吃怪沒勁的,哥們兒一起啊。”
陳柏青陪起老秦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來。
白家院子,俨然成了盧莞的主場。
“我說,帆子,你以後這就回來了,打算怎麽着啊?要不要找個班上?老待在家裏,可不是個事兒啊,人會憋壞的。”
還沒等白帆回話,白舟嘴快:“我姐在外面都上了十多年班了,好不容易回家來,還上什麽班啊!那不找罪受麽,就在家玩兒呗。”
盧莞回頭:“喲!弟弟可以啊,不怕你姐回來,跟你争家産啊。”
白舟:“有啥好争的啊,我的,就是我姐的。”
老白:“嗯,你最好有數,當男人的,要靠自己去掙。”
白帆心中暖融融,但話到嘴邊又覺得肉麻,拍了白舟一下:“你有這甜言蜜語的本事,怎麽沒交個女朋友呢?整天就知道打游戲!”
白舟:“哎呀,你都不急,我急什麽嘛?你倒先給我找個姐夫呗,秦哥,幫我姐介紹介紹啊。”
老秦:“嘿,這事我可一直聽盧莞的話留心着啊,還真有一個合适的,人家看了你姐的照片,特別有興趣。”
得,白帆明白了,盧莞和老秦是有備而來。
老白關心起來:“那人怎麽樣啊?”
老秦:“特別靠譜,包您老滿意。”
老白瞄了瞄白帆:“嗨,我滿意有什麽用…”
早幾年,白帆的事業蒸蒸日上,沒有時間和精力談戀愛,更別提回老家相親了,異地戀就跟不靠譜,這事便耽擱了下來。後來因為手術休養,看着媽媽滿頭白發還要照料自己,她才開始後悔自己沒有盡快成家。她也曾在幾個相親網站登記過自己的個人信息,然而當脖子上套着頸托出現在相親對象面前,總說不到三句話便把對方吓跑了。白帆才意識到,她做過頸椎手術這一個事實,在常人眼裏已經是不可忽視的巨大缺點。
同是在大城市裏浮沉的男女,誰願意給自己找個剛做完大手術的伴侶呢?即便這手術的當事人認為災難已經過去,但對于還有很多選擇的人們來說,卻是已經不完美了。
而多虧他們的真實反饋,白帆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她相親的動機并不單純。她寄希望于婚姻能夠給她帶來些溫暖與照顧,她打算利用婚儀,這想法本身就有問題,是某種“精致的利己主義”。像溺水的人,迫切要拽住水面上虛浮的一根稻草,卻只會讓自己徒勞一場,更加沉陷…
即使後來康複,她已經不需要再帶頸托,在外人眼裏根本看不出她曾經歷過什麽,而她卻必須時刻提醒自己,已經是有缺陷的人了,她會被嫌棄,而她自己也并不算什麽好人。
在改正自己的壞心态之前,她或許并不适合走入一段親密關系。
白帆支吾道:“你們跟人家提我做過手術的事了麽...怎麽可能不在意?拿給人家看的照片,也是我之前長發時候的吧?為了方便做手術,剪了短發,你們看我還像以前那個我嗎?咱們不能騙人的。”
老秦低頭嗦螃蟹,他确實沒對外人提這茬。
盧莞放下筷子:“白帆,你這樣會把人吓跑的,大家總要有個互相了解的過程嘛。再說了,你的頸椎都治好了啊,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病…你那脖子裏的鋼釘比你本身的骨頭還結實,有啥好擔心的,一切都跟正常人一樣。”
聽到“鋼釘”兩字,白帆心裏一陣翻江倒海。
正是這根已經注定要跟随自己一生的鋼釘,時時刻刻提醒着她曾經經歷過什麽,提醒着她以後的與衆不同。她當然知道這枚鋼釘十分結實穩固,讓她能夠恢複正常生活,她應該感謝醫術的巧妙,但她就是不由自主地無法忽視同時伴随它而來的恐懼。
白帆耳朵裏一陣嗡鳴,身體為了隐藏細微的抖動,朝椅背靠去。
只有陳柏青察覺了她這小動作背後的困境,他将自己的椅子朝她身邊挪了挪,将自己的大腿在桌下抵住了她的大腿邊緣。
原本椅子兩旁空蕩蕩,白帆心裏總覺得沒着沒落,生怕自己會歪倒,這時看到陳柏青堵住自己一側,而桌下也感受到一股支撐的力量,不由得向他那側歪了歪,單手撐在凳子上,佯裝歪歪扭扭地松弛狀。
“盧莞,我看算了吧。我現在完全不同以前了,有時候看自己過去的照片,都覺得像在看別人一樣。而且就算我一切都正常,年齡超過35歲,就已經很困難了。動過手術、大齡、還失業…我如果是男人,我都不情願!反過來,如果有個人突然說他願意和我在一起,我也會想,他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婚姻還是要理智些,如果兩個人沒有真心,還不如不結婚了。”
盧莞皺着眉頭:“你從小到大,就是因為太理智,才錯過那麽多。現在正是你的好時候,過幾年就更難了,叔叔阿姨不舍得催你,我作為朋友,有責任提醒你,你要抓緊嘛。”
白帆笑笑:“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不瞞你說,我在上海想過親的。”
老白吃驚道:“什麽時候的事?”
白帆像給大家說樂子:“就最近半年啊…呵呵,确實也有人看得上我,還兩個呢。但對方都是五十多歲,估計也就比爸小個七八歲的樣子。一位是個老板,離異帶孩子,不過孩子已經大學畢業了了;另一位是個教授,在舊金山工作,打算回國找個老婆帶出國去生活。我是他們的最優選:比他們年輕、身體有點小毛病但無大礙、見過世面不會給他們添堵、有過不錯的學業和事業帶出去也有面。”
白帆說這些時笑呵呵,周圍人卻笑不起來。
白舟放下游戲:“姐!他們都想占你便宜,你可不能為了結婚而結婚,更不能為了爸媽而結婚,咱們家以後誰也不催你,你要是遇不到自己喜歡的,你幹脆就不要結婚了!”
不同于白舟的新觀念,老白卻還是抱持着傳統的期待,糾正道:“啧,你懂什麽,怎麽能不結婚,走極端?”轉而對白帆嘆了口氣,“歲數太大的,我不同意啊…你弟說的也對,也不對。我們肯定不希望你随随便便,我閨女這麽優秀,比起別人差哪兒了,怎麽能委屈自己?但也不能就此放棄,還是要抱着開放的心态,說不定以後某一天就突然遇到了呢?不是有句話嗎,那話怎麽說的…”
媽媽在屋內:“好飯不怕晚。”
小蕊也奶聲奶氣:“好飯!”
盧莞看了老秦一眼,搖搖頭,也笑了起來:“唉,回頭跟你那兄弟說一聲,介不介意咱帆子做過手術?要是人家不介意,咱再撮合吧。”
老秦:“行!我一定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