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做客相府
第88章 做客相府
喬裴的相府, 比起沈荔自己住的小院,是要大上三倍不止的。光是驚鴻一瞥的東花園,就已經有她整個沈宅大小, 更別說其他。
沈姥姥進宰相府,卻沒如意料之中一般,先将全府看個遍,而是直接被喬裴領去後院桌邊坐下。
“我還想逛逛呢......”沈荔不免抱怨。
喬裴卻難得有些赧色:“很多地方沒有來得及打, 不看也罷。”
沈荔:“那剛剛路過的花園,總是打過的吧?”
那處東花園在正門到後院一條直線上, 但凡有客人來,總是要路過。加上面積開闊,那麽大片地放着也是放着,想必是會收拾的。
卻聽喬裴說:“沒有的,從住進來是什麽樣子,現在就還是什麽樣子。”
被她看了一眼, 又目光閃爍起來:“......恐怕也不能這麽說。”
沈荔也跟着無言。
要真是從沒收拾過, 那這麽久風吹雨打, 恐怕比剛住進來時候更淩亂。
莫不是跟她待久了, 也學得滿口胡話?
“相府平時沒有什麽客人嗎?”她好奇,“若有,我想喬大人應該是會打花園的。”
喬裴點頭,語氣很淡:“宰相這個位置,須得是純臣才能坐。”
所以自然是不會有什麽高官同僚上門的。
“朋友呢?高尚書不是喬大人的恩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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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朋友。至于老師......”喬裴想了想, “老師他也不愛出門。”
一窩子宅男啊。
原本沈荔還以為可以逛逛大花園, 眼下卻沒了這個機會。不過等過些時候去了西北, 說不定能見些別樣美景......
她正想着,忽而聽見喬裴問:“沈掌櫃, 這是什麽?”
沈荔扭頭,便見他已經将錦盒拆開,手上拿着的,不是她帶來的玉镯又是什麽?
她一驚,連聲道:“這個、這個是......”
“是送我的禮物?”喬裴的話尾輕輕上揚。
“是......也不是......”
沈荔阻止不及,就見這人手一鑽,玉镯輕輕一抖,便套了上去。
該說不說,玉镯雖然不是最上等好玉,更沒有鑲金嵌銀、做什麽精致的工藝,但落在喬裴手腕上,便是一片恰到好處的淡淡翠色。
原先看上去像是少了點血色,但這時再看,卻多了分玉質的通透。
“是沈掌櫃送我的?”他又問,确認什麽一般。
沈荔放棄辯解,幹脆承認:“是,原本是大伯母送我的,但我想應該很襯你,就帶來了。”
這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俗話都說,好玉配美人嘛!
系統:【......】
系統:【這個是真沒聽過......】
喬裴似乎怕她奪回去似的,袖子立時一掩,将手腕連同玉镯一道遮住。
沈荔見了他的動作:......
她也沒有那麽摳吧......
“這镯子,沈掌櫃戴過嗎?”他問。
沈荔回想一瞬,點點頭:“試過兩次。”
喬裴便不說話了,只是另只手也偷偷藏進袖子裏,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撫摸着那枚玉镯。
她竟然也戴過。
如此,是不是算兩人手腕相貼,十指相扣......
密密纏在一起。
沈荔雖不知他在想什麽,卻也自在,起身在院裏四處打量。
二人所在的是後院,再往後就是後罩房。照這樣說,她其實已經路過了喬裴住的院子?
正想着,照墨從角門潛入,手裏提着幾大個食盒。
定睛一看,全印着沈記的标。
沈荔又無言了:“既然這樣,幹脆讓我順路帶過來好了,還麻煩你跑一趟。”
照墨可不想摻和進來,笑了兩聲:“沈掌櫃今天是客人,怎麽好勞動您?大人,沈掌櫃,慢用。”
說完,立刻從後角門跑了。
沈荔微張着嘴,還沒反應過來,喬裴已經将食盒裏的東西一樣樣端出來。
“沒有要酒?”
喬裴搖頭:“我不勝酒力。”
沈荔不信:“江南試酒的時候,我記得你挺能喝的呀。”
“只是湊巧。”喬裴替她盛一碗湯,睫毛微顫,“若再多喝一杯,就要醉了。”
酸菜花膠豬肚,暖融融湯汁被花膠收到濃稠,但因為酸菜的存在而不至于太黏口。
湯底金黃,熱氣騰騰,仿佛将金秋十月濃縮到了碗裏。
沈荔捧着碗喝了一口,問:“好喝嗎?”
喬裴以為她在調查新菜單的滿意度,便答:“還不錯。”
沈荔臉一皺:“騙人,你又喝不出什麽區別。”
喬裴手一頓:“怎麽說?”
“我做廚子,至少還是對食客有些了解的。”沈荔夾了塊豬肚,“再愛吃的食客,也有自己的偏好。你吃過我做的每一道菜......”
她說到這裏,微微一愣,又繼續:“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最喜歡的是哪道菜。”
喬裴面向她,側耳凝神細聽,認真答道:“我對飲食一道,的确沒有什麽偏愛。”
“那你有什麽,格外喜歡的東西嗎?”沈荔問。
她一面問,自己也在回想。
喬裴似乎......确實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
“似乎沒有。”喬裴也這樣答,“如像沈掌櫃喜歡烹饪這樣喜歡一件事,我從未有過。”
沈荔撐着臉看向他:“但為官做宰,不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嗎?看到事情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不覺得很愉快嗎?”
今晚相聚,喬裴的态度其實很平緩,仿佛兩人并沒有過任何争執沖突。他如此,沈荔應邀前來,自然也不會有意挑釁。
故而一時之間,院中氛圍竟說得上相當不錯。
沈荔自覺這話問得已經相當保守,因為沈荔摸不清喬裴的政治抱負到底是什麽,便用了個折中的說法,而沒有武斷地将他劃去‘愛民如子’,又或‘唯政績論’。
如此,應當能說中他一星半點吧?
但出乎她意料,喬裴的神情居然有幾分茫然。
......怎麽感覺這段時間以來,這人經常在她面前露出茫然之色?
茫然的喬美人眼神飄到天邊,猶疑片刻,慢慢道:“......可是,那并不是我的想法。”
沈荔更好奇:“覓州水患,你和太子殿下一起通宵達旦夜以繼日,将災民安置好,又處一批貪官污吏,讓覓州百姓安居樂業。”
“這其中,沒有半分你自己的想法嗎?”
喬裴幾乎是立刻答了:“沒有。”
他并不覺得自己的回答有問題:“這是聖賢書、朝中上下對宰相的要求,而非我的想法。”
“那你自己看見覓州百姓被水災沖毀房屋、莊稼,又怎麽想?”
“若論本心,也許我應當是同情的。”喬裴道,“對同類的感同身受,這也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所在。”
“但有時身居其位,會做出許多和本心無關之事。”
他即便說着這樣的話,神情也是淡淡,仿佛本該如此,又仿佛只是并不在乎:“于我,願意做的事,和該做的事,總是能分開的。”
如此說來,他倒像是一個......一個可以把自己的感情和目的,完全分割開的人?
沈荔扪心自問,覺得若換做是她,她是做不到的。她這人雖然不能說情感豐富,但一向是随着心意來,要她在想說話時沉默、想伸手時忍耐,簡直比殺了她還叫人難受。
也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一路做到宰相之位?
但一轉念,她又覺得不對。
沈荔:“那我......”
喬裴也陷入一時的沉默,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說:“你是......意料之外。”
沈荔一下不說話了。
無他,這時的心情,叫她什麽都說不出來。
若說目的,喬裴對她,又能有什麽目的?無非是要捆綁上些關系,或誘惑或脅迫,叫她最後能解決這世界無限循環的麻煩。
要這樣做,他自己放低身段不說,頭腦也必須清醒,最好是不要她察覺,也絕不能夠自亂陣腳。
但他偏偏......
沈荔沉默片刻,低頭一看手裏湯碗,裏面落了一枚圓圓月亮。
這才想起,這人今天請她來,打的是賞月的幌子。
她抿一口茶,擡臉看向天上月。雖然中秋已經過了幾日,但月亮依然圓得憨态可掬。相府屋頂上都是灰青的瓦,襯得月色愈發剔透。
沈荔一看,便想起各種武俠片裏樓頂看月的經典場景。
她深深吸一口氣,喬裴卻突然出聲:“我可以帶你上去。”
沈荔險些嗆住,好不容易就着喬裴端來的茶緩神,這才想起來問:“怎麽帶?輕功?”
說到輕功,眼睛都亮了,以為這世界還有武功體系。
這樣她是不是也可以練?
說來那簪子紮人的功夫她也觊觎已久,怎麽看都不是普通人該有的能力吧?要是能學會一招半式,以後回家去防身用,簡直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結果,就見喬裴搖頭:“梯子。”
沈荔:......
沈荔:“倒是挺古樸。”
喬裴......說不好,但他似乎隐隐有一種微妙的幽默感?
還挺呆......
古樸的方法有古樸的效果,兩人就着梯子上了房頂,喬裴手裏還小心翼翼護着他的镯子。
“這裏月色倒是很好。”沈荔說,“天朗氣清,看着也舒暢,并不朦胧。”
喬裴猶豫片刻,還是試探着開口:“如此說來,那裏......天色仿佛并不好?”
便如秋冬的京城,照樣有來自荒漠的沙塵,這是無論何時都不會變的。沈荔點點頭:“比現在還不好呢。”
喬裴點點頭。心中卻想,如此說來,她的世間,與這裏倒也有些相似。
其實從外貌、行事作風、言談舉止也能看出,沈荔即便來自一個全然不同的天地,應當也和大慶有着類似的文化淵源、生活習慣。
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找到了回去的辦法。
以喬裴對她的了解,應當是早就胸有成竹。因沈荔是個對一切須有計劃的人,這也是她能随心而行的前提。
若是已經有了辦法,或許明日,又或下一個眨眼,她就從眼前消失......
喬裴看向腕間玉镯,手指收緊。
他思緒聯翩的同時,沈荔也在思索他的身份。
毋庸置疑,喬裴是這世界裏最特殊的一個人。雖然最開始的時候,她并沒有察覺到太多異樣,但積沙成塔,等有了結論再回頭,便很容易能看出,在她的沈記開張之前,那個雨夜來到店裏的喬裴,已經從某種程度上知道了她的身份。
而其他人,如沈蓉、薛依依、樓滿鳳,雖然有的是劇情裏未見過的新角色,有的也因為她的變化,而展露出和劇情截然不同的一面,但本質上探尋,她們都并不覺得沈荔有什麽額外的異樣。
那麽,喬裴為什麽特殊?他早知道自己不對,又是為什麽?那可是第一面,連話都還沒說上一句......
且這樣的人,心思缜密——傳言還心狠手辣——怎麽會用情誘這樣不靠譜的辦法,來确保關乎世界等級的決定?
不過這思路,怎麽和她的系統這麽像呢......?
兩人各想各的,偶爾對視一眼,也很快錯開視線。
深秋夜晚已經很冷,一陣清風拂面,竟有幾絲寒意。喬裴想,也該叫她下去了,就算不進屋坐坐,也好過在樓頂吹風。
但一開口,說的話卻全然不是那樣。
“沈掌櫃,會和周将軍去蕲州嗎?”他聽見自己問,這樣淺薄愚笨的問題,這樣直白無端的問法......
算了。
他對上沈荔,從來也沒有贏過一次。
沈荔并不看他,聲音中隐隐有笑意,問:“你不想我和他走嗎?”
良久,聽見喬裴答:“......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走。”
他斟酌許多,自覺自己沒那個立場開口要求沈荔什麽,又唯恐說得太多,叫她厭煩,連一點點念想都不再有。
只能小心翼翼,表露自己的意願。
沈荔去哪裏都沒關系,只要能容許他跟着......
“那......你的宰相之位呢?”沈荔問,“便不大喜歡,但也很難得呀。”
說着,将系統後臺的好感度打開。
喬裴垂眸,長睫在夜風裏輕顫:“若是......沈掌櫃應允,官利士榮,都并不緊要。”
沈荔點點頭,目光卻落在手邊光屏之上。
[88]......
她暗中撇撇嘴。
這話說的,不知道還以為已經[98]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