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盛夏的海邊固然是活力四射、涼爽宜人,深秋的海邊卻也寒風吹徹、冰冷刺骨,正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峰,這何嘗不是一種……”
導演照着臺本念了一通胡話,連自己都聽不下去了,只好臨時改口:“總之,來都來了,大家就享受一下別樣的海濱生活吧。”
短暫的假期結束,嘉賓們再次重聚,一起站在冰冷的海風中,瑟瑟發抖。
十一月初,大連氣溫驟降,平常熱鬧擁擠的海灘邊,現在一個游客也沒有,一個大浪拍過,泥沙混着灰白色的泡沫湧到腳邊,顯得這群光鮮亮麗的年輕人格外無助。
其實,這一次拍攝,嘉賓們的狀态要比上一次要自在松弛多了。第一個地點的錄制好比是剛入職的同事們緊急團建,此時此刻,同樣是團建,但同事們已經半生不熟,也就沒那麽尴尬了。
在冷風中聊了十多分鐘,大家都冷得口齒僵硬,就連業務能力超強的女主持程歆如都牙齒打架,打了個磕巴。
攝制組那邊也是狀況百出,一時支架倒了,一時吊杆麥克又在風中搖擺,差點砸到編導的頭。
終于,桃桃導演宣布暫時收工,還是等回到民宿再聊吧。
這次大家住的地方是一家海灘邊的民宿,民宿老板十分熱情,表示可以親自帶領客人趕海,趕海之後還可以原地加工海産品,這也是他們店裏的一系列特色服務。
桃桃對此很滿意,并根據這個建議飛速修改了後續的一系列計劃,不過今天還是算了,大家就圍坐在一起吃個晚飯,再圍着火爐聊聊天就好了。
節目組兌現了之前的承諾,讓簡存霖和李曳優先挑選房間。
李曳選了三樓的一個視野很好的房間,推開門就能看見清晰的海平面,房間的壁紙、燈光也都很溫馨,她很喜歡,唯一的缺點是地暖壞了,室溫較低,但關上窗戶也就沒那麽冷了。
簡存霖這次沒有再跑上跑下對比房間,等李曳選好之後,他直接選了最近的一個房間,甚至連房門都沒有打開看一眼,效率之高令人佩服。
不知道怎麽回事,簡存霖看上去有點精神不振,不至于神色憔悴,只是隐約有點行動遲緩,不在狀态。
編導問他假期幹嘛去了,是不是沒有休息好,簡存霖只回了四個字,“個人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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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編導替他重新想了個理由,就當作水土不服好了。
*
晚飯之後,衆人在大廳圍坐,這熟悉的氛圍,熟悉的環節,仿佛昨日重現。唯一和上次談心活動不同的地方是,這一次多了個明确的話題。
座位中間的空地擺了一張大地毯,上面放了一些零零碎碎的陳舊物品。
Alex反應最快,一個箭步沖上去,撲在地上,幾乎蓋住了整張地毯,當然也蓋住了那個屬于他的粗糙稚嫩的手工藝品。
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十分鐘後,Alex總算從地上爬了起來,別扭地展示自己的童年舊物。
衆人努力辨認,那是一個黑乎乎的,用木頭雕刻的……呃,外星人?船長?外星船長?
Alex雙手捧起那個擺件,不好意思地說:“我小時候的夢想是當宇宙探險家,這是我想象中的自己。”
原來如此,李曳也多少更理解了Alex一點,反正是做不成宇宙探險家了,最初的夢想已然破滅,那麽對他來說,之後成為舞蹈家和模特又有什麽不同呢。
嘉賓們都湊近了一點,各自找到了自己的童年舊物,一些賽車模型、玩具零件……無論是看起來多麽平凡瑣碎的東西,都承載了一份獨一無二的記憶。
最後,地毯上只剩下一張倒扣的照片,以及寫着李曳名字的“xx杯繪畫大師賽少兒組金獎”。
那枚獎牌的信息很清晰明了,沒什麽需要解釋的,至于那張照片,簡存霖皺着眉把它拿起來,他是真的感到費解,“這是哪裏來的?”
李曳湊過去一看,笑了,她說:“原來那個時候小真偷偷拍了照片。”
衆人也都圍攏過來,一起欣賞簡存霖的近景特寫哭泣照。
桃桃在鏡頭外表示:“給大家講講背後的故事吧。”
簡存霖不是很想講,但大家剛才都講過了,這是節目組的正常流程,所有人都該遵守的游戲規則。
但他還是不想講。
既然這樣,李曳就替他講了。
時間倒回到十多年前,簡存霖和李曳都是同一所小學校的三年級小學生。
某一天午後,兩人一起在食堂吃過午飯,帶着洗幹淨的飯盒,從食堂往宿舍走,路過學校裏的小樹林。
小樹林生态很好,大樹參天,綠草如茵,常常有不怕人的小松鼠從樹冠上跳下來,在厚厚的落葉上踩來踩去。
那一天的午後陽光很溫暖,因此,李曳和簡存霖的腳步都放慢了,心情很好,擡起頭來曬太陽。
忽然間,他們聽到了小松鼠的慘叫。
小樹林裏站着幾個初中部的男生,他們圍在一起哈哈大笑,手裏拿着打火機,膠帶,酒精燈,以及一只奄奄一息的小松鼠。
李曳和簡存霖憤怒地跑過去制止,卻被他們團團圍住,困在了中間。
在這兩個小學生的襯托之下,極速發育的初中部男生格外高大強壯,他們低下頭來,就像巨人國的強盜俯視兩棵孱弱的小草。
李曳緊緊抓着簡存霖的手,伸出另一只手去夠小松鼠,胳膊卻被人一巴掌打開,她委屈地哭了。
作為同齡人,簡存霖比李曳要勉強高一點點,他盡力把李曳擋在背後,神情嚴肅地和眼前的一群中學生講道理。
沒人要聽他的道理。
同為男性,初中部的那群人對簡存霖的态度更加惡劣,他們把簡存霖一把推開,任憑他摔在泥潭裏,像對待那只小松鼠一樣,狠狠踩了他好幾腳。
不過,由于簡存霖始終不肯放棄,那群人被煩得受不了了,離開之前,把奄奄一息的小松鼠也扔在了地上。
巨人強盜離開了,這片森林又恢複了寧靜,李曳和簡存霖緊緊靠在一起,捧着呼吸微弱的小松鼠,一起哇哇大哭。
這天中午,簡映真在宿舍樓下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人,萬分焦急之下,帶了老師一路找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凄慘畫面。
不同于作風柔軟的哥哥姐姐,此時就讀小學一年級的簡映真有着與年齡不符的冷靜理智,她打量四周的環境,露出一個冷笑。
簡映真請老師幫忙作證,給校長寫了投訴信,調取了樹林裏的監控錄像,與初中部的肇事男生當面對峙,甚至聯系了外界媒體對這件事做同步報道,最終,多方施壓之下,她讓那幾個初中部男生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不過,到了最後,堅強的簡映真也流下了眼淚,因為那只小松鼠受傷太重,還是死掉了。
*
這件事的影響不可謂不深遠,三個人的人生軌跡都因此有了點改變。
簡存霖從這一天起開始決定要努力變強,精神境界暫且不提,他必須要擁有一個強悍的身體,他白天打球,晚上打拳,寒暑假繞着茶莊滿山跑,他很快變高變強,變成了小學生中鶴立雞群的存在。
李曳也跟着簡存霖一起鍛煉,起初她還一比一複制簡存霖的日常安排,但很快她就忍不下去了,她定制了一個更适合自己的鍛煉計劃。
李曳白天散步,晚上冥想,寒暑假繞着茶莊漫山遍野寫生,繪畫水平大幅增長,感覺自己哪怕當不了爸爸媽媽那樣傑出的建築師,也可以變成一個街頭畫畫的野生藝術家。
無論如何,長時間這樣健康的生活,她的身體素質同樣大大提升,也為她将來改學舞蹈打下了一定的基礎。
至于簡映真,她徹底認清了世間險惡,深深感覺無能的哥哥姐姐需要自己的保護。
簡映真連跳兩級,當李曳和簡存霖升上四年級的時候,她也變成了四年級的學生。當他們參加小升初考試,簡映真已經在重點初中實驗班等着他們。
此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簡映真終于不再掩飾她的聰明才智,她平均兩年跳一級,飛快走到了同齡人的前端。
多年以後,再回想最初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為,簡映真認定,善良但柔軟的哥哥姐姐人生之路注定坎坷,需要她在前方開辟,保駕護航。
故事講完了,衆人唏噓不已,氣氛稍顯沉重。
就連世故老練的桃桃導演也眼眶濕潤,她真誠地表示,“我也想要一個簡小姐那樣的妹妹。”
*
今天的錄制結束了,衆位嘉賓也都是舟車勞頓,疲憊不堪,紛紛回房間休息了。
李曳還坐在客廳裏,她拿起那張照片,看了好一會兒。
李曳後知後覺,意識到另一個問題,“那一天我們都好狼狽,小真卻只留下了你的照片。”
李曳忍不住笑,她說:“後來就再也沒有見過你這個樣子了。”
不知道她又想起了什麽,忽然沉浸在回憶裏,過了不知多久,李曳再擡起頭,發現簡存霖一直默不作聲。
民宿的燈光很柔和,很溫暖,但燈光下的簡存霖卻帶着冷色調的傷感。
李曳擔心地問:“你心情不好嗎?”
簡存霖走過來,坐在李曳的對面,直視她的眼睛,很認真地問她,“為什麽你不願意在庭上指控Natasha?”
“明明是她的錯,為什麽你要順從她的意願離開劇團?”
“是她逼你這樣做的嗎?”
李曳肩膀一顫,臉上血色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