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簡存霖心情複雜。
他既開心又失落,開心是因為見到了李曳,失落也是因為見到了李曳。
李曳盤腿坐在一個蒲團上,搖搖晃晃,小方桌對面坐了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簡存霖從沒見過,但此時出現在這裏,應該也是參演嘉賓中的一位。
簡存霖忘了他的社交禮儀,顧不上和同事親切問好,而是伸手牽住李曳的袖子,示意她跟自己來。
李曳突然出現在這裏,讓簡存霖的大腦暫時停轉,好在,稍微一想也就能猜到原因,多半是簡映真的行程出了問題,沒辦法如期參與錄制,臨時找人救急,找李曳幫忙。
反正節目組給出的标準只是“簡存霖的朋友”,并沒有指定具體的某個人。
再說了,從這個标準出發,李曳可是比簡映真符合得多。
簡映真和簡存霖只能算作一雙迫于親情勉強和平相處的兄妹,李曳才是簡存霖真正意義上的,人生中不可或缺的好朋友。
不過,簡存霖其實并不希望李曳來參加節目,兩個人能長時間待在一起固然是好,是很珍貴的體驗,但這樣一來,會讓他情緒起伏太大,無法時刻保持敬業,會打破他工作與生活之間的界限。
提起界限,他質問李曳:“李曳小姐,你不久之前才說過,讓我注意我們之間的界限。”
李曳看上去很困惑,她努力回憶,終于記起那次不歡而散的晚餐,她說:“啊,原來你是因為這個在生氣。”
簡存霖想起那天的場景,很難不生氣,他說:“你甚至沒有發一條信息給我。”
“可是,”李曳很無辜地看着他,“小真拜托我一定要來,我已經答應她了。”
簡存霖不說話。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李曳又說:“很久沒見啦,我有點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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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存霖面無表情,假裝自己是個冷酷無情的人。
李曳見他遲遲不答話,也就不理他了,她轉身離開,重新回到剛剛那個蒲團,和剛認識的新朋友繼續聊天。
簡存霖沉默着站了一會兒,他有點憤憤不平,也轉過身去,準備向導演組告發簡映真的失信行為。
并強烈要求導演組重新拟訂一份更完美的嘉賓名單。
眼看總導演桃桃就在前方不遠處,簡存霖猶豫兩秒,繞開了她。
簡存霖去到前臺,點了一杯山楂飲料,若無其事地走到小方桌旁,把它放在李曳的手邊。
*
李曳是一個口味恒定的人,從小到大幾乎沒怎麽變化。
她喜歡山楂制品,山楂片、山楂條、冰糖葫蘆、果丹皮,甚至是用來消食的大山楂丸。
至于山楂飲料……它的味道太複合了,她不是特別喜歡,但這一杯意外的還不錯。
她看一眼屏風後的那道背影,收回目光,繼續和眼前的短發女孩聊天。
短發女孩的頭發顏色很好看,介于淺棕和亞麻之間,像一片秋林,李曳幾乎是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她幾次按耐,還是忍不住問:“可以推薦一下你的理發師嗎?”
短發女孩笑了,解釋道:“這個顏色是朋友幫我調的,她也在這裏,待會兒我就去問她染色膏的品牌和配比。”
李曳點點頭,暗自松了一口氣。
她沉靜地坐在那裏,舉手投足的姿态也很舒展美麗,看上去自在極了,誰也不會想到,其實她內心忐忑。
李曳面對鏡頭不會緊張,也不懼怕即将到來的未知的流程,但她有點害怕和這麽多陌生人待在一個場合。
過去的一年裏發生了很多事,讓她心情低落,懷疑自己在人際交往上真的沒有好運氣。
而現在,面前這個初次見面的短發女孩的和善讓她安心了許多。
短發女孩和李曳在這個綜藝裏的定位一致,都是“藝人的圈外好友”。
不過,這些“圈外好友”也不是完全的素人,多少和娛樂行業沾點關系,比如眼前的短發女孩,她是個新人編劇,主要寫網劇劇本,偶爾也寫點綜藝腳本。
李曳對于綜藝節目的制作毫無經驗,但充滿好奇,她問:“錄節目真的會按照腳本的安排來嗎?”
“只是規定一個大方向吧,其實就像是一個大綱,要不然鏡頭太散,事件很雜亂,後期剪輯也很麻煩。”
李曳感覺一切都很新奇,她問了好幾個問題,那些問題在懂行的人眼裏或許會有點可笑,對面女孩卻沒有絲毫不耐煩,都一一作答。
聊了很久,李曳忽然意識到忘記添加新朋友的聯系方式,她趕緊拿出手機。
剛解鎖屏幕,一則新郵件消息跳了出來,她手上一頓,猶豫着點開。
新郵件來自五分鐘之前,發件人顯示是Natasha,她是李曳在過去兩年裏關系十分親密的朋友。
Natasha向她道歉,關心她的情緒,詢問她的腳踝是否恢複正常,并祝她早日恢複健康,早日重登舞臺。
而在這封郵件上面,是三個月前送達的一則解約通知,發件人是丹麥的某個芭蕾舞劇團,也是李曳過去兩年工作的地方。
李曳長久地凝視這兩則郵件,它們并列在一起,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諷刺,讓她感到很茫然。
她沒意識到自己的神情變化,也沒發現時間流逝,等李曳再擡起頭來,先前的短發女孩已經離開,周圍燈光也變暗了。
茶室門口有更多的人簇擁在一起,正在依依惜別,今晚的活動即将結束,快要散場。
簡存霖被導演組的人攔住,溝通了很久關于錄制的細節問題,等他終于脫身,回到這個角落,只看到李曳獨自坐在燈下的剪影。
朦胧幽暗的燭火,細碎飄動的發絲,一切都是飄忽、易逝的。
那是一副很動人的場景,哪怕是簡存霖這樣對藝術缺乏敏感度的人,也不忍心打擾。
但他更不忍心看見李曳臉上此時的神情,他放慢腳步走過去,蹲在小方桌前,視線與她齊平,輕聲問:“在想什麽呢?”
李曳視線一動,遲疑地鎖定他的眼睛。
簡存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他胳膊一動,還沒來得及往前,李曳已經先一步伸出手,抱住了他。
李曳閉上眼睛,暫時抛開了所有情緒,就像某年某日在夏令營度過的夜晚,她小聲抱怨道:“我有點困了。”
簡存霖輕拍她的背,感覺她的身體逐漸放松,他內心的躁郁不平也逐漸消散。
于是,他們都明白,上一次争吵又悄然平息。
李曳依然裝作沒有聽懂他的話,而簡存霖的告白又一次淹沒在時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