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接吻
接吻
夏嶼以前讀過一本書,具體的書名他已經忘記了,但應該是把生理學和哲學理論結合,來分析論證人類是一種沖動性動物,能為多巴胺、荷爾蒙和腎上腺素分泌所帶來的快感趨之若鹜的動物。
當時夏嶼嗤之以鼻,并且覺得這本書言辭激烈且誇張,他那時坐在A大圖書館的落地窗邊,外面綠葉枝桠重疊交錯,把陽光剪碎灑在桌上,照得書面一片暖黃,夏嶼盯着暖洋洋的文字想——自己絕不可能有朝一日被沖動支配,被欲望填滿。
除了實驗成功,這世上不會有其他事能讓他的腎上腺素飙升。
他那時跟高中說了兩年的Goodbye,已經快走出那個分開的雪夜,傻逼沈衡也還沒開始迫害他,生活按部就班、規律充實,活得像個一心埋在學海裏的機器人,自以為端方自持。
可那也只是自以為。
夏嶼雙手環上陳思理脖頸,索取更深的唇齒交纏時,真正認同了那本書裏的話。他腦袋發暈,耳畔是令人臉紅發熱的雜密水聲,微醺酒意和燭火氛圍引發了一場荷爾蒙的潮湧,緩緩淹沒了他的理智。
陳思理彎下腰,五指插入他發絲中,桎梏着他後腦,把他按在椅子上越吻越深。
夏嶼整個人被親得四肢發軟,力氣都往指尖跑,他緊抓着陳思理的衣領,幾萬元的外套被他抓出深深的褶皺,在第三次窒息感襲上腦海,舌尖被陳思理犬齒劃到時,夏嶼終于吃痛,理智在欲望裏回籠,抓住空檔推開了陳思理。
“我,”他喘氣有些急,擡手擋着唇角,“我要走了。”
陳思理沒立刻說話,他微喘着氣直起身,修長指尖搭在桌沿,晦暗的目光落在了夏嶼臉上。
“好,”他斂眸,濃密纖長的眼睫蓋住了一些不可宣之于口的昭然心思,聲音發啞說,“我讓司機過來。”
“不用。”夏嶼起身拒絕,結果從座位起來時腿軟,被眼疾手快的陳思理扶住了手肘。
“……不用嗎?”陳思理又問,呼吸還是滾燙的。
“不用。”夏嶼覺得丢人,這次回答的語氣重了些。
陳思理立刻就放開了他,像是做錯事的孩子,退後倚在長桌上,耷拉下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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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中他俊俏眉眼半明半暗,臉頰如紅暈染玉,朝夏嶼小心翼翼看來時,未褪的欲.望被他藏在眼底,像是一片墨色翻湧的潮。
“……”夏嶼對他這副做派無言幾秒,抓正剛剛接吻時被意亂情迷的陳思理扯下去的衛衣,在原地站了一會。
他想人類果真是罪惡的動物。
而後深吸一口氣,大步流星地走到陳思理面前,扯着他領子用力咬了他唇角一下。
陳思理嘶了一聲,他下意識湊上前,卻被夏嶼拒絕,只能看着夏嶼像小貓一樣輕舔了一口他唇角傷口,就放開了他。
若是剛剛歇下就算了,但又親了一口,就像是有一萬根羽毛在撓。
陳思理心癢得厲害,卻不敢妄動,只能看着夏嶼,神色渴求。
“沒什麽其他的意思,”夏嶼沒有繼續的意思,語氣輕飄飄的,“你虎牙劃到我了。”
陳思理擡起指腹,擦了一下唇角。
“走了。”
說完,夏嶼就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陳思理在原地沉默許久,撐在長桌上的五指緩慢收緊,把沉紅桌布扯出褶皺,深吐一口氣後,他蹲下身,把臉埋進雙臂中,耳廓紅得仿佛滴血。
“真是瘋了……”
陳思理喃喃說。
*
于此同時,夏嶼氣定神閑地離開陳思理視線之外,腳步就開始不由自主地變快,最後越來越快,幹脆就在去往地鐵站的道路裏跑了起來。
微涼的夜風掀起他額前發絲,吹冷他升溫的面頰,卻平緩不了他劇烈的心跳。
一聲一聲地震響在他耳膜上,像是過往愛意因瘋狂複蘇發出的不斷轟鳴。
每一聲轟鳴都在叫嚣着喜歡,擠壓着理性生存的空間。
夏嶼跑到最後,喉口已經泛起了鐵鏽味。
他大口喘着氣,擡頭看了眼地鐵口,彎腰休息一會後,就機械地挪動着自己的雙腿,走上了電梯。
現在已經過了晚高峰,站點不見多少行人,有也只是低頭看着手機,在快節奏的城市裏腳步匆匆,沒有人注意在電梯上恍惚的夏嶼。
電梯扶手特別涼,夏嶼臉頰發燙地想。
為什麽這麽涼,夏嶼擡眼,正看見了頭頂張貼着的電影宣傳海報。
畫面濃黑打底,突出表現了霧氣彌散中,在各種線索和桎梏裏沉思的偵探——那是一部懸疑電影,改編自著名懸疑作家的名篇,經典到就連夏嶼這種鮮少有娛樂生活的人也看過,并且很喜歡。
但那些都是次要,重要的是,主演是陳思理。
夏嶼盯着那張哪怕抹得灰頭土臉,裝造不修邊幅但依舊帥得人無可忽視的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哪裏是扶手涼,是他加載過熱。
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19:47
他們六點半到的餐廳,照這麽算,他跟陳思理親了多長時間?
十分鐘,還是二十分鐘?
有這麽長嗎。
夏嶼舔了一下口腔裏被劃破的地方,細微的疼覆蓋他神經末梢,清清楚楚地提醒他——不是在做夢。
我真是瘋了。
就因為李思文幾句話……何至于如此越軌。
他有些懊惱,覺得自己簡直是色令智昏,光顧着追逐荷爾蒙多巴胺腎上腺素,正事是一點都沒談。
夏嶼嘆了口氣,走到地鐵口前刷二維碼,按線路進站。
餐廳沒有選在離他家特別遠的地方,從這裏可以兩站直達燕理A大校區,只需要半個小時他就能回家躺着了。
但夏嶼不太想回去,他目前對那個家百感交集。
在他不知道李思文哥哥就是陳思理之前,那個小房子是毋庸置疑的天堂。
現在他知道了,那個小房子就變成了前男友小姨送給他的前男友住所。
也就是說,他現在是陳思理的前男友,陳思理的租客,陳思理戀綜的協議戀愛對象,還有可能在某些時刻被多巴胺荷爾蒙支配而輕薄他的流氓。
不負責的那種。
我難道真是個渣男嗎?
夏嶼靠上地鐵座椅最右側,拿出手機,在這時正好叮咚一聲,收到了一條信息。
【126******:小嶼哥哥好,晚上打擾啦,我是思商,很抱歉有事和知微姐姐先走了,特地發信息跟你道歉。照片的事是這樣的,哥哥當年花了很多很多錢去修複一些很難找回的照片,因為太辛苦,技術特地備份了兩份,讓我轉交給哥哥,但我忘了……所以我才有照片】
【126******:非常抱歉沒有問小嶼哥哥的意見!下次再也不會了!備份也會交給哥哥的!】
夏嶼:“……”
為什麽陳家人都喜歡跟他賣陳思理的慘?
他跟陳思理又不可能真的在一起。
算了。
他把手機收回口袋,決定不跟孩子計較。
地鐵這時也到了站點,夏嶼平了平心緒,起身走出車門,還沒想好去哪,一個略帶驚異的聲音傳入他耳膜:“你是……夏嶼嗎?”
夏嶼一愣,側頭看去,地鐵站裏人跡寥寥,除了他就只有一個穿着格子衫戴眼鏡的男人正站在不遠處,手上還端着電腦,看着他的表情滿是不确定和驚異。
仔細看了兩眼,确認自己沒看錯後,男人綻開笑容:“你真是夏嶼啊,真是好久不見了,你這幾天在網上都火成那樣了,怎麽還搭地鐵,你男朋友不送你嗎?”
“……額,”夏嶼看了男人半天都沒想起來他是誰,但他對這副相熟的語氣很不适應,而且尤其方案他詢問個人私事的話,可礙于禮貌,他也沒太不給面子,“請問你是……”
“嗐!怎麽還不記得我了呢?你高三不是複讀一年嗎?”男人聲音很大,“我是你複讀班的同學啊,當時你老考第一,我考第二,我兩還當同桌來着。”
“哦。”夏嶼有了點印象,但也不多。
他不怎麽關注複讀班的同學。
他高三複讀的原因跟高中複讀班的所有複讀學生都有着本質上的區別,他們是沒考上,而他是考上了,但分數不能穩上燕理A大全息工程,且不接受調劑。
當時所有老師都在苦口婆心地勸夏嶼,理由無外乎高三太苦太累,明年的卷子更難不确定性太大,以及雲白一中的複讀班良莠不齊,不如就去燕理A大讀其他專業算了,不管怎麽說,那可是燕理A大啊!
那時的夏嶼倔得像頭驢,誰說話都不聽,毅然決然去了複讀班,然後被分到了最亂的那個。
亂,不是指差。
是指愛搞事的多,比如不長眼還愛招惹人的混混。
“你還記得不?當時那群混混看你長得好老喜歡找我們茬,然後你嫌煩把他們全都收拾了一頓,沒兩下那群人就開始哭爹喊娘!把教導主任氣個半死,”男人跟夏嶼并肩走着,滔滔不絕地談論以前的事,“但最好笑的還是這樣學校還沒舍得罰你,當時真是除了那群混混,我們都把你當個寶捧着。”
沒印象。
夏嶼不在乎,也不想說話,這人語氣總讓他覺得奇奇怪怪的。
除了陳思理以外任何自來熟還沒分寸的男的都讓他覺得不适。
“你現在在A大全息工程讀書嗎?”男人問。
夏嶼莫名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不是句廢話。
“別這個眼神嘛,”男人笑着說,“我當時沒選燕理A大,現在在工大讀書,離A大也就半個小時的地鐵路程,我有時間來找你玩啊。”
“不了,”夏嶼微蹙眉,“我平常沒有時間。”
“要陪男朋友?”男人又問,話音輕松,但怎麽聽都帶着種刻意,看夏嶼不回答,又自顧自補充,“那你和你男朋友關系不錯,也不知道你父母同不同意,前陣子我回家還見到阿姨了,她還以為我們是同桌,扯着我問東問西呢……”
“你想說什麽?”
男人一愣:“什麽?”
“我跟你很熟嗎?”夏嶼禮貌微笑問,“我父母同不同意跟你什麽關系。”
“沒……沒關系,你別認真嘛,我開玩笑的,”男人有些慌了,“我就是好奇你的近況,然後高中還有挺多沒跟你說的話,和你敘敘舊……”
夏嶼反應冷淡得吓人,“什麽沒說完的話四年了還要說?你喜歡我?”
男人猝然一哽,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鴨子,臉頰逐漸漲紅。
“不行嗎?他跟你高中開始認識,我也跟你高中認識,”男人硬着頭皮開口,“他是大明星是有錢人,而我跟你一樣,都是小縣城裏出來的人,你家那個情況,你配不起他的。”
仿佛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來,所有在腦海裏遺存的旖旎都被瞬間澆滅。
“我要你說?”
夏嶼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不想再多費口舌,轉身欲走。
男人被這樣的眼神刺了一下,臉色從漲紅逐漸變得難堪羞愧,下意識朝夏嶼走了半步,“抱歉,我不是……”
人已經消失在了拐角。
*
夏嶼一回家就倒在了床上,今天發生的事太多,他思緒亂糟糟的,連帶着他整個人都疲憊非凡,連洗漱都想免了直接睡覺。
手機卻在這時打進了電話。
托之前某個傻逼的福,夏嶼對接電話都有了心理陰影,任它響了半分鐘,埋在被子裏的夏嶼終于擡起手摸過了手機,接通了電話。
“喂,”夏嶼聲音悶在枕頭裏,聽起來很疲憊,還帶了點煩躁,“誰?”
“……打擾你了嗎?”
讓他思緒一團亂麻的罪魁禍首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低沉好聽的音色被夜色濾化,像是涔涔流水一樣。
夏嶼臉埋在被子裏,心想你很打擾。
但不知為何從嘴裏說出口的卻是:“沒有,你有什麽事嗎?”
“我就是問一下你安全到家沒有。”陳思理那邊有些吵,像是在車裏,“如果你要休息了,我就挂了。”
“我還沒睡,”夏嶼下意識說,說完之後他自己又反應過來語氣有點迫切,不太符合他的人設,于是轉移話題,“你在回家的路上嗎?”
“不是,”陳思理聲音裏帶上了一點點壓不住的笑意,“不是,我要去劇組,有一場戲需要補幾個鏡頭,很快的。”
“哦。”夏嶼察覺到了這點情緒的變化,不知道為什麽,心情忽然也跟着好了起來,“演員還挺辛苦的。”
他想真奇怪。
陳思理為什麽就能說什麽他都不讨厭。
“有點,”陳思理醉意未褪,說話也比平常大膽些,“你在忙什麽嗎?”
“沒有,”夏嶼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說出了一些往常他絕對不會多言的事,“回來的時候碰見了同學,在想事情,現在準備睡了。”
“好。”陳思理估計以為是大學同學,沒有多問,“今天辛苦了,晚安。”
“嗯。晚安。”
“三天後見。”陳思理又說。
“嗯。”夏嶼跟着說,這回聲音迷迷蒙蒙的,卻帶着顯而易見的笑意。
“三天後見。”